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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黄河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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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蒙正在心里小心翼翼的组织语言,皇后娘娘却说道:“算了,你不想说,本宫也不逼你,你既已有心仪的女子,那就要好好对待,待你大婚之日,本宫送你一份大礼,也算是回报你今日这份礼物了。”

    甄蒙心底一松,暗道侥幸。

    又陪着皇后娘娘聊了点有的没的,便找了个机会告辞离宫了。

    甄蒙告辞离开后,皇后娘娘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眼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言自语道:“聪明,识大体,知进退,诗才过人却多年来名声不显,是真无心虚名还是蓄意藏拙?本宫越来越好奇了。”

    甄大公子自然不知道皇后娘娘已经开始对他产生了好奇,如果他知道,定会惊出一身冷汗。

    都说伴君如伴虎,与这位素有贤名的皇后娘娘相处,也丝毫不轻松,甄蒙全程脑子都在高速转动,思考每一句话说出口后可能引发的数种变化,以及每一种变化自己的应对话术。

    跟在小太监走在出宫路上的甄大公子,感觉自己大脑过载严重,头皮甚至都有些发烫。

    不行,需要去教坊司冷静一下。

    随着天气逐渐炎热,雨季提前来临,甄德邦这些日子越来越忙。

    除了日常的三部事务需要审阅批示,今年的治水工作更是重中之重。

    早在甄蒙向他提出束水攻沙和宽河滞沙的方案后,他便开始筹备相关的工作部署调度,如今这项工作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甄德邦回家的时间和次数越来越少,这两天都住在工部衙门办公,甚至拉着工部尚书和侍郎跑到黄河边上的施工现场,大有常驻此地的架势,经已年近六旬,满头白发的工部尚书苦苦相劝才作罢,但仍然坚持每天巡查河堤,了解施工进度。

    今年降雨量较往年有明显增大,汛期极有可能提前到来,按照钦天监的预测,此次汛期的规模之大,历年罕见。

    这两天京城一直在下雨,雨势很大,日夜不断的下了好几天,城内一些地势低洼的地方已经开始积水了。

    大武朝的城市规划还是很有一套的,纵横交错的排水系统即便以甄蒙的眼光来看,也不能称之为落后。

    即便如此,这座宏伟的城池也逐渐出现了内涝的趋势。

    甄蒙站在屋檐下,忧心忡忡的看着院中池塘内的荷叶,被密集的雨点打的噼啪作响。

    甄德邦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按道理来说,雨势即便再大,也远远达不到将黄河水位线提高到越过警戒线的程度,而且自己提出的措施早在两个月前便已经开始实施,父亲与手下的官员也都是配合多年,断不会出现阳奉阴违的情况,他实在找不到自己忧虑的原因。

    可内心就是有这么一股挥之不去的焦躁与忧虑。

    他想了想,举起一把伞便向储秀所在的小院走去。

    储秀此时正端坐在书房,手里拿着一本佛家经文手抄本,但盯着书页的双眼却没有焦距,明显心思并不在手中书本上。

    甄蒙推门进来,惊醒了正在发呆的储秀。

    “蒙儿,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过来了,快让我看看淋湿了没!”

    储秀放下书,起身迎上。

    甄蒙少见的没有嬉皮笑脸,他正色问道:“娘,爹那边怎么样了?”

    储秀知道儿子问的是什么,她在心底暗叹一声,说道:“你爹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一直在堤坝上,他担心这场雨再下下去,堤坝会支撑不住。往年汛期到七月才开始,如果今年当真提前一个月,朝廷还没有做好准备,那些城外的百姓”

    甄蒙脸色一变,京城北门外还有大片的农舍,所住百姓不下五万人,而京城所处正是地势低洼的平原,一旦黄河决堤,洪水必然以万钧之势席卷而来,城内有十余丈高的城墙保护,但城外这些农舍农田必然毁于一旦,这五万百姓也必将丧命在洪水中。

    他沉声道:“爹有没有说过迁城外百姓入城?”

    储秀叹息道:“你爹本有此意,但五万百姓入城,不是小事,所牵扯朝廷衙门众多,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之大,这些姑且不谈,这五万百姓入城,总要有地方安置吧,现在京城哪里还有无主的土地能安置得下这么大批的百姓?”

    甄蒙闻言沉默不语。

    储秀继续道:“你爹说过,皇家及百官私产众多,一位从四品的官员,城内宅院加上良田就不止千亩,何况那些二三品的大员。可这些人,谁肯让出自家的土地私产?甚至有些人已经准备等洪水退去,就去城外霸占那些死在洪水中的百姓家的田地!”

    甄蒙脸色更难看了,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的握拳,微微颤抖。

    储秀这些话似乎在心里藏了好久,这次与儿子说出口,也算是舒畅些了。她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甄蒙,宽慰道:“这些都是最坏的情况,不一定会发生。万一明天雨就停了呢,或者堤坝加固的牢靠,能将水势挡下也说不准呢。”

    甄蒙沉声道:“凡事多往坏处想不是坏事,咱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爹在堤坝上太危险了,万一决堤了不行,我得去带他回来!!”

    说完,拔腿便要走。

    储秀急忙伸手拉住儿子:“蒙儿,你别冲动,你爹虽然不是什么高品武夫,但陛下听说你爹去了堤坝,特地派了人保护你爹,听说是个三品宗师境的高手,你爹安全不用担心。况且依你爹的脾性,他不可能跟你回来的。”

    甄蒙闻言这才作罢,但心里仍然不平静,他咬着指甲,在书房来回踱步,试图找到这不平静的根源。

    夜幕降临,甄蒙与储秀都没有什么胃口,晚饭都没吃。

    管家冯大彪去堤坝上探听消息了,两人坐在房内焦急的等待,谁也没吭声。

    桌上的蜡烛爆出一朵烛花,噼啪一声,格外响亮。

    甄蒙看了看脸色平静内心却无法安宁的储秀,开口劝道:“娘,您先去睡吧,我在这等冯叔就好。”

    储秀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甄蒙见状,便不再相劝。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

    甄蒙与储秀精神一振,连忙望向门外。

    只见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冯大彪快步走来,一边走一边抹去脸上的雨水。

    甄蒙快步迎上,从一旁架子上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冯大彪,又嘱咐丫鬟去将提前熬好的姜茶端来。

    冯大彪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自家公子已经递上毛巾,心里一阵温暖,他匆匆擦了把脸,便抱拳行礼道:“夫人,少爷请安心,老爷一切都好。”

    储秀僵硬的身躯这才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冯大彪继续道:“老爷说,今晚还要住在堤坝上,让公子多准备一些咱家自酿的酒送去,这大雨将帐篷都冲垮了,堤坝上的官吏与民夫一样,冒雨干活,需要这些烈酒驱散体内湿气寒气。府外马车已经备好了,少爷,如果您同意,我这就装车给老爷送过去!”

    甄蒙说道:“这没问题,只是不知道咱们存量还有多少,冯叔,你把家里所有存酒都带去给我爹,如果不够,我现在就去做!”

    冯大彪灌了一口热腾腾的姜茶,感觉冰冷的身体一下子有了暖意,他笑道:“除了每月给陛下的十坛,咱们家还剩下不到三百坛,应该是够用了。少爷只要舍得,那我可就都拉走了?”

    甄蒙大手一挥:“除了给皇上留的,剩下的都拉去!”

    冯大彪放下茶碗,再次抱拳行礼,转身急匆匆又走进了雨中。

    储秀这才放下心来,心神一松,顿觉困顿无比,与甄蒙交代两句便回房休息了。

    甄蒙则站在书房,望着院中的雨幕,他还是无法挥去心中的那一丝忧虑。

    又过了两天,雨势没有丝毫减少。

    甄德邦依然坚守在第一线,老管家冯大彪每天来回于相府和堤坝之间,给甄德邦送去换洗衣物,驱寒姜茶等,也将堤坝的情况及时传回相府,让家里那位大智若妖,打小自己便看不透的少爷能随时掌握信息。

    冯大彪是看着甄蒙长大的,甄蒙从小到大的那些足以改变时代的发明他都看在眼里,他有时甚至都怀疑,自己家这位少爷是一位说书先生口中那种生而知之者,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远超常人的知识与想法。

    冯大彪摇了摇头,管他呢,再妖孽也是自家少爷,自己只需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刚踏入相府的冯大彪脚下不停,快步向书房走去。

    果不其然,夫人和少爷都在书房等着自己呢。

    不等甄蒙与储秀开口,冯大彪便说道:“老爷已经奏请皇上,请皇上下旨暂迁城外百姓入城,安置在城北的皇家园林!老爷今日已安排户部侍郎刘友德经办此事,估摸再需四天,便能将五万百姓悉数安置完毕!”

    甄蒙闻言,紧皱的眉头一松,随机又皱了起来:“四天?希望来得及吧。”

    冯大彪赶紧说道:“少爷且放宽心,按照现在的状况,只要雨势不突然增大,堤坝应该无虞。”

    这冯大彪本身没读过几本书,跟着饱读诗书却粗鄙不堪的甄德邦多年,也没变的更有文化了,但却喜欢在直来直去的话语中夹杂几个显得有文化的词句,总感觉这样才能不堕了堂堂左相府的颜面。

    又过了三天,雨势依然不增不减,京城几处积水地段的水位已经快没到腰部了。

    这三天迁民的工作并不是很顺利,很多上了年岁的老人固执的不肯搬迁,他们认为故土难离,自己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这里就是家,没道理因为一场大雨就要离开家,换个地方住,还能叫家吗?

    于是三天下来,只有不到三万人迁入城内,还剩下两万多人在家里老人的严令下,选择留下。

    甄德邦急的嘴皮子冒泡,却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堤坝能将越来越高的水位线守住。

    此时的黄河,犹如怒龙翻滚,咆哮着向前流动,声势浩大,让人胆战心惊。

    甄德邦站在堤坝上,望着在浓重的夜色中滚滚东去的黄河水,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该做的,能做的,自己都做了,甚至不惜冒着顶撞皇帝陛下的决心,费了很大劲才让皇上同意将皇家园林暂借那些城外百姓落脚。

    那天在皇宫内,武弘德怒气冲冲的指着甄德邦的鼻子骂了一炷香。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终于得到武弘德的同意,灰溜溜的被骂跑后,武弘德笑得很畅快,晚膳时还多喝了二两酒,甚至平素不太近女色的他,晚上还梅开二度,宠幸了皇后娘娘与静贵妃。

    甄德邦走回临时搭建的木屋,准备先睡一会,后半夜自己还要巡视堤坝。

    当他迷迷糊糊刚入睡不久,便被忽如其来的嘈杂声惊醒。

    工部尚书张九章踉跄着推门而出,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说:

    “决决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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