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天：出发了！
车停下来的时候狠狠地颠了一下，把筱曦从睡梦中惊醒了。
她揉揉眼睛，转头看了看江离，发现她也才醒。
山猫站起身来，连车麦都没用，直着嗓子吼：“到了到了！大家下车！背好随身的日包，再次检查一下东西是否都带齐了哈！待会儿大家轻装背日包上山，驮包我们会交给马帮驮上去！记好自己的驮包号码，到时不要拿错了！”
江离被吵醒，莫名其妙带了点起床气：“山猫，说点儿重点啊。今天要走多远呀。”
山猫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还乐：“今天走的不多，让大家适应一下高度，全程也就7－8公里，上升400米。基本就是先下降，再沿着河谷横切一小段，最后上升。”
筱曦反应了一下才听懂。下降？横切？上升？这是什么黑话！
直接说先下坡，再平地，再爬坡，不行吗？
云骨这时也从位子上起身了，他的视线从后至前扫过全车，最后看了一眼江离和宁筱曦。
这俩姑娘之间的气氛有点古怪。
昨天一路上，她俩一直叽叽咕咕，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地聊天。虽然聊的不是老同学就是各种趣闻，没什么营养，但几乎就没停过。
她俩聊天的声音倒也不大，但架不住云骨离得近，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尽收耳底。
［离离原上草］的声音中气十足，［小溪］则声如其人，像条跌宕起伏的欢乐小溪。俩人都有北方女孩的那种贫嘴本质，互为逗哏捧哏，一唱一和，听着还挺乐呵。
可今天早上，云骨的后排分外安静，一句闲言碎语都没听见。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儿。
车厢里大家已经纷纷起身，云骨把手撑在椅背上，也开口了：“大家待会儿下了车，跟紧山猫。今天他领队，我收队。”
“如果中途跟不上，不要着急。北坡上基本只有一条路，是马帮踩出来的，一直沿着路走就行了。”
“我会晚一点出发，你们如果在路上看见了我，就说明你后面没有别人了。到时我会判断你的体能，带着你走完。”
宁筱曦抬眼看了看头顶上那个轮廓清晰的下巴，想：真神奇嘿，这人说话声音也不高，但每回他一开口，车厢就安静了。
云骨又抬腕看了看表：“现在是九点一刻，按照正常的速度，大家应该在下午两点到三点间到达营地。最晚，不能晚过四点。刚才大家听到山猫介绍路线了。今天虽然路线不长，前半段比较轻松，但爬升都在后半段，中间还有几段碎石路段，所以大家注意合理分配体力。如果你最后体力确实支撑不住，让你上马就必须上马。”
说这话的时候，云骨的视线一一扫过所有人，最后，低垂的目光落在了宁筱曦的脸上，还刻意多停留了一秒。
宁筱曦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回瞪着他。
云骨却立刻抬起了头：“好了，大家下车吧。”
宁筱曦跟着江离下了车，心里有点忿忿，跟江离唠叨：“领队什么意思，特意盯着我，难道就觉得我体力差吗？
江离睡了一觉，明显心情好多了，噗嗤乐了：“那倒不是，估计看出来你经验不足了。他就提醒你注意合理分配体力，怕你没听进去。”
宁筱曦更幽怨了，合着自己这么容易被看穿啊。她还一直以为这些年，自己已经在职场的腥风血雨当中锻炼成老江湖了呢。
江离呵呵冷笑：“筱曦，就你们那个外企啊，跟真实的社会比起来，那就是个象牙塔，比大学复杂不了多少，规矩都摆在明面上，老板都特讲道理。对吧？你光看见姐现在成熟，没想到你在象牙塔里镀金的时候，姐在江湖上飘着挨刀呢！”
然后，又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别妄自菲薄，人生啊，一份耕耘，一分收获啊～”
宁筱曦一把拍掉江离的手：“滚。滚的远远的，不要让我看见你！”
云骨下车之后，正和司机一起把驮包都拖下车，这时直起腰来，正好看到两个姑娘又恢复了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嘴角微扬了一下。
山猫稍微整理了一下队伍，已经率先开拔了。
宁筱曦怕被落下，急忙跟了上去。
徒步的起始点，在亚贡村背后的一条小土路上。十分的不起眼。
走出没几十米，马帮踩出来的马道就蜿蜒进了茂密的原始森林。
拐弯入林之前，宁筱曦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正好看到云骨站在起点旁的土路上，懒洋洋地侧头点燃一支烟。
阳光熹微，树影摇曳，山林中蒸腾出秋天独有的气息。
斑驳的阳光洒落在云骨肩膀上，让他微侧的下颌显得硬朗而光滑，与喉结之间形成了一个优美的夹角。
他的身后，村子的土路上，远远走来了一队马帮。一串如钟如磬的悦耳驼铃声，随风而至。
这一瞬间，仿佛一张静止在时间里的照片。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宁筱曦的脑海：“这个人看起来，很有故事的样子。”
宁筱曦转回身继续前行的时候，云骨也抬起了头，看向逐渐消失在树林里的队伍。
他心里暗暗过了一遍这次的15个队员。
根据云骨的初步判断，这次队伍里，大概有3-4个人是有过丰富高原徒步经验的老驴，包括那个［离离原上草］。其中还有一位大哥，光看身上陈旧却精良的装备，就应该是个重装徒步的大神级的人物。
这不奇怪。
很多老驴，懒得自己策划的时候，也会找商队参加一些新线路。梅里北坡是近几年才开发出来的，不像贡嘎这类成熟线路，老驴们手机上下载个［两步路］或者［六只脚］之类的路书app，自己闭着眼都能走。新线路，走得人少，路书上的资料也少，所以这次参团的老驴多一点儿不稀奇。
另外还有5-6个人，有过高原徒步的经验，不多，一两次，估计跟商业队走过格聂、长穿毕（1）这种中等难度的线路，正好处在有一定经验但还不敢乱来的阶段，应该比较好带。
剩下还有6－7个人，看起来，要么经验不足，要么体能堪忧，这其中，就有那个［小溪］和开黄腔的大哥，剩下的几个，则是那三位对高反比较紧张的大姐和一个带着绒线帽的姐姐。
山猫是领队，那些经验丰富的老驴是他的责任。云骨收队，这几只小白就是他的重点看顾对象。
这是云骨答应这次帮忙之后，跟山猫安排好的分工。
山猫一开始还有点踌躇：“我领队？！”
云骨说：“你适合带老驴。”
“我怕……压不住他们。”山猫有点担心。
“不用压，老驴自己心里都有数。”云骨扯着嘴角一笑：“老驴越压越逆反。放他们自己走，再给他们派点儿任务，你整好可以腾出精力兼顾中队。”
“第一天，新人我来。”想了想，云骨又说。
小白的带法儿，和老驴们不一样。
老驴要哄着，放养。
至于小白嘛……与其跟小白们和风细雨讲道理，不如直接吓唬一下来得更有效。
权威这东西，必须立在前头。没有权威，哪来的规矩。
对于小白们来说，他们进入山野要学习的第一课就是：领队的话就是法律。
所以两个领队里，必需有一个人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好人去安抚老驴，坏人的作用，就是震慑小白们。
现在，云骨趁着空暇认真想了想这几个人。
开黄腔的大哥，看着油嘴滑舌，但却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进了山，一定会想尽办法粘着领队。
那几位大姐，年近退休了，但好在应该素日喜欢爬山运动，体能不是大问题，而且，人到了这个年纪，早没了争强好胜的心，还怕死，不会成为麻烦。
而［小溪］和［绒线帽］嘛……
［绒线帽］应该是第一次徒步进山，通身表现的瑟缩而胆小，还有点娇气。但是慢慢走，总不会是大问题。
这两天，云骨脸色稍微沉一点，她就不敢吭叽了。
而［小溪］这个女孩子……看似软萌乖巧，实际心里却自有主意，还挺好强，也……不是十分怕他。
昨天还敢跟他谈判多要驮包！
刚才还敢瞪他！
这就是典型最难搞的小白。她当进了山什么都还跟城市里一样，事情可以讨价还价，花点钱就能买到安全和便捷。搞不好她八成还以为拧开水龙头，就有纯净水呢！
这样的小白最需要及时纠正。
云骨不怕她走得慢，就怕她逞能走得飞快。
在野外，最可怕的不是道路的危险，而是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和边界。
身后的马帮到了，已经开始在搬运行李。除了7、8个队员的驮包，还有要带进山里的公共休息帐，几天的晚饭，急救箱，氧气瓶，和做饭的锅碗瓢盆和灶具。
云骨拿出一盒烟，塞到马帮领队的手上，说：“大哥怎么称呼？这次要麻烦您了”。
“多吉。”挺常见的藏族名字，意思是金刚。
憨厚的藏族大哥也向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不麻烦啊不麻烦，您怎么称呼？”
对着要同甘共苦好几天的马帮，云骨先报了真名：“我本名邹峰。您叫我云骨就行。”
“哦哦，那以前常走这条线的老久领队……”
“他这次忙登山节，在雨崩呢。我过来帮山猫个忙。”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
云骨歉意地笑了一下，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扫过几个常年置顶但免提醒的群，他看到了新来的信息：
［养了只二哈：听说二哈叫你帮忙陪他带队？你路上别惯着他啊。］
这是山猫的老爹。
［陆翔宇：大哥，你徒步完能不能立刻马上来我这报道？！江湖救急啊！！！］
这是等着他救场如救火的哥们儿。
云骨笑了笑，一人给回了一个简单的表情包。然后俯身拎起了急救箱。
下意识地想，希望这次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