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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风云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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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去走走。”

    傅逸冰忽然起身,来不及向明若虚解释便出了郁离阁,直向二楼而去,一路上遇见的个个欲上前问候的都被他甩在身后,徒留众人,莫名其妙。

    “傅傅傅少爷,你怎么来了?”

    坐在赏客里座惴惴不安地与方昭徽“痛快”共饮的刘公子惊得手腕一抖,酒杯顿时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他不敢直视傅逸冰此时沉重异常的眼神,不住向背对傅逸冰、优哉游哉畅饮美酒的方昭徽小心翼翼地使着眼色,可对方依然不动如山,全不顾他水深火热。

    “方谷主。”

    傅逸冰冷冷开了口,一声谷主携了半分威严。

    方昭徽这才乐呵呵站起来,面向傅逸冰,惊讶张口,“傅少爷,你来得可真突然,是来方某这儿寻好酒的吗?”

    傅逸冰不答,只是冷眼瞧着他,方昭徽也依旧笑眼,把接到的冷刀子一把把绞碎。

    刘公子站在一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是顶不住强压,低着头从两人身边溜了出去。

    待他踉踉跄跄走远了,方昭徽复又自顾自坐下,百无聊赖地晃着酒杯,“傅少爷,你都来了,想问什么便开口吧。”

    “方谷主不是回决音谷了吗?”

    傅逸冰坐在他对面,举杯一敬,问道。

    方昭徽抿唇浅笑,“佳人在此,我如何能走呢?更何况,我有句话想敬告傅少爷,自己得不到的,不要强求,你和她,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傅逸冰眼中寒光一闪,旋即沉入深深的落寞。

    他何尝不知呢,无论她是什么身份,自己早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再怎么挣扎,也无法走到她的身边去。

    “这么说来,你我倒是同病相怜。”

    傅逸冰灌了一杯酒,清酒入口,却是苦涩味道。

    “非也非也,”方昭徽摇头晃脑,甚是开心,“方某自在人一个,可不似傅少爷,还有一个明大小姐牵绊着。”

    若虚……

    傅逸冰不由低下了头。

    他与若虚青梅竹马,二人感情甚笃,但一直以来,两人都是以知己相交,对彼此的了解均是无人能及,只消一个笑容、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所想,因此也心知肚明,两人彼此都是无意的。

    可两家早已将她二人绑在一起,即便他二人无男女情意,却不得不成一世夫妻。

    在未遇到云裳之前,他也曾想过,倘若若虚不介意,与其是其她女子,两人顺其自然一生也无何不可,可是……

    偏偏云裳出现了,突如其来地闯进来,让他不想轻易被傅府少爷这个身份拘束下去,他想为了自己,去抓住些什么,却也明知,他做不到,也放不下,自己背上担着的整个傅家。

    “傅少爷也不必神伤,你若能护她一生,也不枉……自己这一番情意了。”

    方昭徽少见傅逸冰这幅样子,也有些不忍,云裳这丫头,哪是傅逸冰能掌握得住的,神神秘秘、来无影去无踪,也就是傅逸冰这种乖觉惯了的大少爷才一头栽了进去,哪像他单纯贪图美色、欣赏美人、从不付真心。

    方昭徽这样想着,愈发觉得自己甚是聪明,比傅逸冰强太多,日后定会活得更长久,好比此次傅逸冰冲上来找自己,难得冲动,又是为了云裳,担心自己再对云裳图谋不轨罢了。

    虽然傅逸冰最终是冷静了下来,可难保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傅逸冰和叶凌远这两个人,看似极其不同,可于情一事上,都是不开窍,头撞南墙心不悔。

    “傅少爷,你就这么把两位明小姐丢在下边,也不担心吗?莺歌舞,毕竟是烟花之地呀。”

    方昭徽心底叹息,转眼瞧见底下的郁离阁,朝傅逸冰道。

    可赶紧下去吧傅大少爷,别在这误事了。

    傅逸冰哂道:“云府治下若是如此不让人放心,怎么在三大家里生存?更何况,不是每个人,都像方谷主您一样色胆包天的。”

    方昭徽当即顺杆爬,举杯起身,身子摇摇晃晃,大声道:“傅少爷你这么说,我倒是要试试了!”

    说罢冲到栏杆前俯身大叫:“明小姐,方某醉了,你可否上来陪我再饮几杯?”

    不多时,明若虚出现在了郁离阁门口,她压抑着愠色,扬头直视方昭徽,一字一顿道:“方谷主既然醉了,就该歇着,何必出来说些不符身份的话。”

    一语既罢,满座皆惊!

    明府中端庄淑雅的大小姐竟然还有这样性烈的一面,可真是叫他们开了眼界!

    见她柳眉微蹙,脸蛋扑红,一双水雾迷蒙的桃花眼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真是让人既怜既敬。

    “方谷主,你这喝多了酒,也该说清楚话啊,我倒是听说莺歌舞有一位明葵姑娘,乃不世出的才女,你可是想和她切磋一番呢?”

    明若予款款走至姐姐身边,盈盈笑语,笑起来时两眼也依然星河闪烁,让人一不留神就晃了眼。

    明家二小姐,倒是更为圆滑呢,也难怪这几年明府的事务渐渐成了她来主事。

    众人仔细打量,明二小姐虽不及姐姐那样一眼惊鸿,可多瞧几眼,会愈发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她笑起来时,清新可爱,叫人也跟着她开怀。

    “这两姐妹,还真不像。”

    方昭徽一语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继而顺着明若予的话把两个人给敷衍了,让人去召明葵姑娘过来,自己依旧倚栏相望。

    傅逸冰看了半天没说话,忽而在他身后提醒道:“若虚不会真和你生气的,不过若予,呵,你可得小心点了。”

    方昭徽没头脑地问:“什么意思?”

    傅逸冰给了他颇具深意的一笑,道:“五年前我带她二人去东海游玩,若予被当地一个县官出言戏弄了两句,若虚当时就把那县官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可也没对那县官做什么。不过,三天后,我便听人说,那县官无端丢了乌纱帽,妻离子散,自己也身死,被投尸大海。他死的那晚我正好见到若予出门,有些疑心,私底下问了她几句,而她,竟也就那样承认了。我从未想过那样纯真的一个女孩能干出这样的事,更不知道她是用何种手段做到。当她笑着告诉我,她杀尽所有人,也绝对不会动若虚和我一根毫毛的时候,我想,她是疯了吧,多年前那场疯病,一定没好。只是这性子,倒还真的最适合承继明府偌大家业,也难怪明伯伯这几年,渐渐都让若予接手事务了。”

    方昭徽沉默了一会儿,猛地低骂:“你不早说!还有,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傅逸冰看着方昭徽气急败坏的样子,平静道:“看若予刚才的样子,是真动怒了,即使我不说,你也很快就会发现,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而已,想必方谷主你也有办法应对。此外,难道你没杀过人吗?三大家七大势力的掌事者,哪一个不是手染鲜血,若予之所以能逐渐成为明家的未来当家人,就是因为她够狠心,强大的人,总是有理由让自己被保护。就好像,我告诉你这些,也不是对你有多信任,只是明白,只要明傅两家在一天,你便不会说出去。”

    更何况,明府手染鲜血的那个,不是若予,就会是若虚,傅逸冰到底有着小小的自私,不愿若虚被那个大染缸染得一身污。

    方昭徽深看了傅逸冰一眼,拍着他的肩膀,了然叹气,“我想整个江湖,就只有叶凌远那一个傻蛋了,云裳都比他看得清楚!真是不明白云裳怎么会愿意帮着那个傻瓜!”

    “其实,”傅逸冰顿了下,与方昭徽对视一笑,“我们倒是需要这样的傻瓜呢,去成为我们也想,但从一开始就注定成为不了的人。”

    乱世清明,带来的却是一场诡谲风云,他们大多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插手不了,可一旦真的出现了那么一个非要插手的人,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是不可。

    “谷主。”

    两人正说着话,昭襄走了过来,恭敬叫了一声。

    方昭徽点头示意,旋即便和傅逸冰告辞,跟着昭襄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

    傅逸冰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离开的背影上,愈发想不透方昭徽今夜来此的目的,甫一转头,就撞上了楼下那双柔然带笑的美目,心中顿时暖了几分。

    两人遥遥相视,嘴角均是了然温和的微笑,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了朗朗清风,吹落枝头山樱。

    这世间,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女子,如若虚这般,让他放心靠近,即便对着云裳,他也因为呵护有了几分不必要的小心。

    这样的若虚,他怎会让她被迫跳进那个斑斓的大染缸呢?

    方昭徽跟着昭襄到了一处小巷,神情难得地严肃,开口便问:“玉绯到了?”

    “是,玉绯姑娘已经在莺歌舞后院侯着了。”

    他这才恢复满面笑意,“很好。我还要护着那位刘院事抱得美人归,靳娘那儿你去和她说。”

    “昭襄明白。”

    “对了,”方昭徽欲言又止,瞥了昭襄好几眼才一本正经地问:“他们到了吗?”

    昭襄忍着笑,如实答道:“叶公子一行早就到了,可他也不知道云姑娘去哪儿了,所以,谷主若要问云姑娘的去向,恕属下不知。”

    方昭徽赏了他一个白眼,有些闷闷不乐,纵是行事不按常理出牌,也用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见人影吧?

    更何况,他总觉得,今晚,除了他们,还有人,也不大安分。

    “多派些人盯着明家那两位小姐,”方昭徽突然发话,“明家那个老狐狸在这种日子让自己两个女儿来莺歌舞,一定有什么目的。我们的目标始终还是明家,不能对他们有丝毫放松。”

    “是。”

    昭襄干脆应声。

    方昭徽望见远处张灯结彩,莺歌舞的折花日子终究是热闹非凡,更别说今年素来与云府有嫌隙的傅、明两家都派了自家后辈来,恐怕又要引起一番猜疑。

    真是,一天比一天乱了!

    “去办事吧。”

    他挥了挥手,昭襄便消失了。

    方昭徽一个人站在分不清辨不明的黑暗中,翻了翻袖口,既而,缓步跨出,一步一步,不再是决音谷主的轻浮,而是他的覆雨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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