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何来情深
南屿寺并不难寻，哪怕像她这般不认路的，出了城没走几步也瞧见了。
走进去后，却没什么供奉之物，反倒空荡荡的，令人好奇。
“方昭徽，出来吧。”
她随便说了句，就引发大片回声，不过夜半无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她依然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等着那小狐狸现身。
“云姑娘，你就这么想我？丑时还未到呢就匆匆忙忙赶来了。”
方昭徽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离得极近，惊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左手肘猛力向后一抵，却被方昭徽堪堪躲过，使不上力的右手更是被他握在手里，无法脱出。
她恼怒到了极点，左手一转，一枚飞镖从掌心飞出，正对方昭徽的手腕而去，方昭徽没料到她来真的，赶紧松开了她，向后一撤，飞镖“叮”一声打进门柱中，几乎整个都埋了进去，看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云裳哆嗦道：“云、云、云姑娘，你这是谋杀亲夫阿！”
云裳冷喝：“废话少说，解药！”
“嘿嘿，”方昭徽没皮脸地笑，又慢慢接近她，“云姑娘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叶凌远那小子能抱，我不过离你近了点，又怎么了？”
他边说边笑，一脸的不怀好意。
云裳顿时变色，“你让昭襄监视我？”
“昭襄武功不算高，但藏匿的功夫可是一流，我还从他那儿学了不少呢。”
方昭徽摇着脑袋，还甚是得意。
怪不得方才自己没能及时发现他，灵草仙藏匿的本事，她是知道的，而昭襄显然还不是一般的灵草仙，修为少说也有三千年。
如今摊上这么个人和方昭徽这大无赖，还真是，头疼！
“让昭襄撤了，否则一旦我发现了，不会留情的。还有，解药。”
云裳向他伸出手，懒得再多说一句话。
“云姑娘，方某真真是一片痴心向佳人，你又何必屡屡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方昭徽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得云裳也不知怎么回应，停顿了好久才正色道：“方昭徽，你太骄傲，所以总认为自己要配上最好的女子，但你应该清楚，这不是什么痴心，只是你自恋。”
方昭徽望定她，片刻笑出声来，“云姑娘还真是有一双慧眼，轻易就看透了方某的心思。没错，在方某心里，云姑娘很好，方某也很好，自然应该搭配，所以，不论云姑娘认为这是痴心抑或自恋，我都不会放弃的。”
说罢，他将一颗黑色药丸放到云裳掌心，见她疑惑，又道：“你的毒本该在吃了红丸后就解了，只是你之前强自将毒素逼至手掌，反而提高了毒素的纯度，这黑丸有利于你调息，让毒素重新走遍全身，介时再碰上解药，便可轻易化解。”
云裳半信半疑，但还是吞下了药丸，盯着自己的手掌，指甲里的黑色果然一点一点消散，顺着筋脉化入体内，然后又淡去。
她抬起右手，左右活动了下，心中欢喜，向方昭徽真诚道：“多谢。”
“真谢我的话，抱一下吧。”
方昭徽张开双手，半挑嘴角。
“抱你自己去吧！”
云裳锤了下他的肩膀，笑得两眼弯弯，往前走了几步，向他一拱手，笑道：“我先走啦，有事再见咯。”
方昭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摇摇头，慢悠悠晃了出去，换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而在他走出南屿寺的一瞬间，一座镀金佛像静悄悄转了出来，端坐在高台之上，俯视这，芸芸众生。
云裳一个人走在冷清的大街上，被风吹得不由抱住了自己，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出神了好一会儿，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让周围的空气灌进五脏六腑，呛得自己弯着腰直咳嗽。
只要望向天空，她就会想到自己那个对着自己没一句好话的姐姐，可还是忍不住去看，去想，想那个人有没有同样在天上看着自己，有没有像自己一样想她，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惦念过自己这个妹妹呢？
她一个人在这人间闯荡，孤孤单单，无所畏惧地帮着别人，而那个人，是在天帝面前莞尔浅笑吧？
姐姐，你想我吗？
“更深露重，还一个人出来，不怕着凉吗？”
青色的袍子伴着温暖的声音披在了她肩上，一双修长的手帮她拢了拢领口，又小心地打了个结，紧接着又是一声轻笑，“袍子大了些，你围在里边还真有趣。”
“傅大哥。”
云裳心里一酸，在她正脆弱的时候又是这个人出现在自己身边，像消失了几万年的二哥一样温暖，她下意识回身直接抱住了他，不发一言。
“怎么了？”
不是第一次见云裳显露脆弱，傅逸冰也没那么不知所措了，可仍是满心的担忧，轻拍着她的肩膀，再怎么心疼也只能问出这么一句。
“我没事，没事。”
云裳摇头，回过神来，松开了他。
一听到云裳那样固执地说着“没事”，傅逸冰却更心疼了，有些慌神：“嗯，没事了，不开心的事，就别想了。”
“傅大哥……”
云裳听得这么一句，眼睛更酸了，自己揉着眼小退了一步，半笑地安慰对方也安慰自己一样：“傅大哥，你别慌，我没什么，只是想家了，父亲母亲，姐姐……还有……”
还有哥哥，以前也像你这样待我的哥哥。
傅逸冰心里一热，到底是小姑娘啊，是个出门太久会想家的小姑娘。
他弹了下云裳额头，见她细密的睫毛上坠着晶莹的泪珠，轻轻擦去，笑道：“下次可要擦干净了。”
云裳这才破涕为笑，嗔道：“我自己会擦，别当我三岁小孩！”
两个人在月下同时笑出了声，清风朗月，对影成双。
情深不减的，云裳在天上观凡间见得多了，却始终认为那是凡人妄为，为了一份莫须有的感情生生死死，几世纠缠。
说起来，倒不如效仿天帝，将所爱之人彻底扼杀，日后也不会陷在和爱人的轮回追逐中忘了自己的本分，还能心无愧疚地将自己的姐姐当成那个背负灭族命运的一代名后的替代品。
所以，一直以来，云裳所信的，所想要的，只有打小陪伴自己，成了父母逝世后自己事实上的养育人的姐姐哥哥的爱。
她一度以为那是最不会背叛她的感情，却还是在六岁那年，在姐姐嫁给天帝的大婚之日，被最亲密这二人亲手将这份天真幻梦砸了个粉碎，哥哥叛出天宫销声匿迹，姐姐伴天帝左右对她置若罔闻，从此几万年孤寂，再也要不回亲情。
入了凡尘，云裳所珍惜的，亦是类似的感情。
她不在乎所谓的爱情，更不想去接受，如果可以，她只想肆无忌惮，用尽一切，换回六岁之前的所有，可是永远都不可能，只要她一天是书圣女，都永远不可能。
既如此，不如时间就停留在这人世间吧，她可以和自己视如兄长的人，嬉笑玩乐，可以真的不用去彷徨担心，哪一天，谁会弃之而去，又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