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以毒攻毒
待暗卫首领下去, 延景明方恼怒不已嘟囔,道:“气死窝了,他又没有证据, 凭什么怀疑右蟋蟀!”
温慎之可没想到延景明会这么生气, 或者说, 他没想到延景明会比他还生气。
他轻咳一声,忍不住开口询问, 道:“你很生气?”
延景明气呼呼回答:“窝很护短!”
温慎之不由低笑出声, 顺着延景明的话往下道:“我也护短。”
延景明:“气死窝了!”
温慎之:“那今晚吃两只烧鸡?”
延景明:“三只!”
温慎之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延景明的心情好了一些,却又想起方才秦卫征和姚太医对他们说的话,这种事有些超出他的预想, 他虽生气, 却也无可奈何,甚至并不知道当下他还能如何才好,他只能问温慎之,说:“姚太医让窝们留意的,奏素这个吗?”
温慎之蹙眉,道:“应该是。”
延景明又问他:“那窝们有办法解决吗?”
温慎之:“……目前没有。”
这是他父皇亲自下的命令, 皇叔百般劝说也无法阻止,想尽办法也不过是为此处争得了些钱粮,而比起这些手段,他可远不如自己的皇叔, 此事拖延多年, 他此刻想插手解决,前后要得罪一堆人不说, 到了最后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延景明皱起眉问他:“那就一直这样吗?”
温慎之:“……”
他不知能如何回答。
他心中很清楚, 此事的根源, 不是国师妖言惑众,也不是此处知州横征暴敛、欺压百姓,这一切的根源,是他的父皇,也全都在他父皇。
可也正因如此,反是令他难开口,也不知如何开口。
温慎之蹙眉看向延景明,问:“若此事是你父王——”
他稍稍一顿,只觉得自己这问题着实突兀,这天下哪有这么同人说话的,可延景明一点也不在意这种事,反是认真同温慎之道:“若窝父王如此,窝母妃一定会打爆他的头。”
温慎之:“……”
延景明又想了想:“一次可能不够,得打十次。”
温慎之:“天河大妃的确是个妙人……”
这话温慎之已经说了无数次了,延景明简直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可他觉得很没意思,这是大盛朝堂之事,他母妃会如何做,都改变不了大盛当今的局面。
他也许做不了什么,可他想出一出心中的那口恶气。
延景明听秦卫征和姚太医所言,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大盛的皇帝,温慎之的父皇。
他知道中原人挨不得揍,若是照他母妃的处理方法,大盛皇帝也许当日就要驾崩,那他应该委婉一些,用他母妃的话来说,这叫做用别人的办法来打别人,嗯……以什么之道……什么身……
算了,办法有用就好,至于办法的名字叫什么,一点也不重要。
延景明再看向温慎之,小声问:“若窝得罪了知州……”
温慎之一瞬便明白了延景明想要做些什么,他想,若他一人看见这些事,他或许并不会直白去同那知州撒气,至多是返回京城之后,再去寻皇叔,看看有没有什么暂缓此地困境的办法。
可延景明与他不同,延景明憋不住气,他既然看见了,他便一定要在这几日将解决此事,将这一口恶气撒出来,有些像是传奇小说中的那些好汉,又像是嫉恶如仇的侠客,温慎之实在很喜欢延景明这般的脾气,他便点头,道:“你放心,我还是护得住你的。”
温慎之很清楚,延景明身上是有“免死金牌”的。
他是国师千挑万选,从无数同龄之人中挑出来的命格祥瑞之人,说是能破皇宫之中的妖邪之气,能令太子与皇上身体康健,还能让大盛百年福泽延绵,因而延景明在宫中时,哪怕当着他父皇的面莽撞无礼,他一贯对子女颇为严苛的父皇也绝不会恼怒生气。
这便等同于说,延景明只要不挖了仙山的根,绝了仙山周遭百姓进贡炼丹的药材,他父皇应当都不会生气。
延景明这才问:“窝可以揍知州一顿吗?”
温慎之:“委婉一些。”
延景明明白了:“中原人,不能这么直接。”
他心中好像有了些主意,却又不知该如何将这些主意化为现实,而他回顾这些年来他母妃与阿兄同他讲过的故事,在那些对劣绅官府的故事中,就算不能直接对抗,故事的主角也必然要想出些办法来膈应这些人。
延景明憋着的那一口气终于压下去了一些,他干脆挽住温慎之的手,认真道:“窝们先吃饭。”
不论如何,人总得吃饱饭再想办法!
……
秦卫征又去村中为延景明买了三只鸡,拿回来亲自为延景明烤着吃。
他丝毫不知暗卫首领同温慎之说了什么话,只是专心蹲着杀鸡烤鸡,这村子实在太穷,连鸡都显得格外瘦,他觉得这么三只鸡,应当是不够延景明填饱肚子的。
秦卫征正想着要不要去村中再买一只鸡,延景明已凑到了他身边,好奇问他:“右蟋蟀,泥素边关人啊?”
秦卫征点头,道:“家父是守城边将。”
他回答得极为坦然,没有一点想要隐瞒此事的意思,延景明看他神色,觉得秦卫征的模样,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他心中对秦卫征的信任再添一分,正想接着问秦卫征一些事情,不远处村庄处忽而亮起火光,像是有几人拿了火把,正朝此处奔来。
秦卫征负责太子安全,匆忙紧张起身,暗卫首领也从树梢上翻了下来,落在几人面前,按着腰侧刀鞘,冷漠看向那村道路中,过了片刻,方见急匆匆跑来的几人都作农夫打扮,其中一人背上背着个昏迷不醒的小娃儿,像是得了急症,而这几人似乎是要去寻大夫的。
这几人本想出村,也不想同秦卫征等人扯上关系——他们虽不知这两日住在村外的是什么人,可看那些人衣着华贵又带着刀剑,不像是寻常人,这村中人除了远远看一眼延景明这西域胡人的模样,其他时候,简直恨不得避着他们走。
可这一回不同了,
其中一名农夫见秦卫征他们有不少马匹,稍稍一顿,便朝着他们过来,走到一半,暗卫首领呵令他停下,他方站在原地,惊慌跪地,狠狠同几人磕了几个头,好似鼓足了勇气,口中战战兢兢大喊,说是想同他们借一匹马。
延景明不习惯看中原人这样跪来跪去,他走过去扶那人起来,又忍不住询问:“泥们这素怎么了?”
那农夫方才回答,道:“少爷,俺家娃子得了重病,若是送得迟一些,只怕这命就保不住了。”
延景明更加不解。
这朝着村西走上几步路,可就是姚太医的家,那姚太医医术高超,人虽然讨厌了一些,可也并不是不能好好说话的,这几人为什么偏要舍近求远,跑到其他地方去找大夫?
温慎之听到声响,也从帐中出来了,他听了这农夫说的话,显也有些讶然,不由蹙眉询问:“你们村中应当就有一名大夫。”
“俺们不是去找郎中的。”那农夫着急说道,“郎中哪能瞧好这种病。”
温慎之更是不解:“那你们……”
“奴家想带着娃儿去县城外的千风观,找观主老爷给他看一看。”另一名农妇匆忙解释,道,“若是观主老爷瞧不好,还能到旁边的寺庙厉看一看。”
延景明忍不住开口,道:“他是生病,泥们该带他去看大夫!”
“看大夫管什么用。”农妇小声念叨,“皇上的病不都是国师看好的。”
温慎之:“……”
他父皇的病好没好他不知道,但是眼前这些人,若是执意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找方士和尚诊治,只怕才真的是要不好了。
延景明非常不理解眼下的情况。
皇帝求神拜佛,想求长生,那是皇帝脑子不好使,这天下其他人的脑子应当都还好,可如今看来,怎么好像皇帝的脑子不好使,连带着天底下百姓的脑子都奇怪了起来。
秦卫征在延景明身边低声为延景明解释,道:“圣上求仙,天下的百姓自然也跟着尊崇那些求仙问道的方士和尚。”
延景明:“……”
延景明看着眼前几人,还有那发病而昏迷不醒的小孩儿,又气又恨,恨不得一拳将几人打醒,却又觉得这些人极为可怜,今日他若是真让这些人借了马跑去寻什么观主寺庙,只怕不到半途,这孩子就要出事。
他一怔,心中咯噔一声,忽而便想起了母妃所说的那个办法。
母妃说,那叫以毒攻毒,还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照他说,这一招用在此处,那就该叫做——
用仙法,打败仙法!
温慎之还想好言相劝,可那几人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只是一心想带着孩子去求仙治病,温慎之无可奈何,他总不能绑着人去治病,他看向秦卫征,秦卫征也没有办法,他再看向暗卫首领,那暗卫首领默默摸向自己腰间另一侧——那儿藏着一条极谓柔韧的细绳,他觉得他可以打晕这几人再捆着他们去看大夫。
眼见气氛焦灼,延景明终于开了口。
“泥们这样素不对的。”延景明神神叨叨满面神秘同几人说道,“泥们寄到吗,泥们村里,就住着一个包治百病的老神仙。”
几位村民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延景明突然冒出这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延景明一边说,一面四下打量,最后选中了道旁的一棵有金瓜辣么粗的大树,十分平静走过去,站在树边上,摸了摸那树的树干。
“昨天窝去见了老神仙,他给窝吃了一颗丹药。”延景明一本正经,“窝一觉醒来,奏觉得自己变得与众不同了。”
温慎之心中隐隐有些不祥预感。
那农夫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道:“小少爷,俺只是……只是想借——”
延景明一脚踹向那棵树。
大树嘎吱一声,摇摇晃晃,树上则传来一声惊恐大叫,一名暗卫从天而降,而那大树断作两截,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农夫:“——借……借马。”
他呆住了。
延景明无辜回望,认真同他说:“窝就吃了一颗药哦。”
农夫:“……”
延景明:“窝悄悄告诉你,那老神仙就住在你们村头,他姓姚,平常都说自己是个大夫。”
农夫:“……”
延景明:“窝也觉得这世上的大夫都不太行,可老神仙不一样哇,吃他一颗药,窝都要成神仙了!”
农夫:“……”
延景明:“泥还要借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