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杀鸡儆猴
王强轻轻叹了口气，将最大的棘手之处道出：“何俊峰犯了这样的事，不处理他，公司声誉不保，处理他，怕是遂了幕后那人的意。老何知道太多江氏的机密了，他离开江氏，就等于一颗流落在外的定时炸＃弹。”
“所以王叔的意思是牺牲一些名誉，只撤了何俊峰的职，还让他留在江氏？”
“是，他这样的关键人物，得攥在咱们自己手里，夏夏，咱们不能赌何俊峰的忠诚。”王强果决道。
他话音刚落，江夏的手机就响了声信息提醒。
“谁？”王强像让人踩了尾巴似的一激灵。
他平日里并不是个爱打听的人，可出事后，他总有些风声鹤唳。
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因为江夏是挚友的最后一点血脉，面对这个跟他不怎么亲近的丫头，王强的母鸡心情倒比对江东还浓厚，甚至过分到了有点风吹草动就想把江夏按翅膀底下藏好的地步。
话出口，他才反应过来不合适——江夏一向有主意，不喜欢人问她私事。
“赵凯。”出乎意料，江夏没有反抗他的过度关心，而是照实回答了。
“他说什么？”
“建议我保老何，说我要实在看老何碍眼，就先把他扔海外，什么时候我气消了，什么时候再把人弄回来，总之无论如何，不能让何俊峰离开江氏。”江夏一目十行地扫完赵凯的信息内容。
王强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远处，江氏的总部大楼已遥遥在望。
车子刚刚驶近，门口的一大群记者就蜂拥而上。
“江总！是江总么？”
“江总，请回应下现在网络上关于江氏的新闻！”
“江总，江氏真的存在苛待员工的情况吗？”
“江总，你怎么看何俊峰漂昌（读谐音）事件！”
……
记者跟保安组成的人墙挤成一团，王强阴沉着脸把车开进公司院内。
“江总来了。”前江东秘书王曼雨迎过来，“董事们都在小会议室。”
“知道了，”江夏大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跟外面的记者说，今天下午三点，江氏召开新闻发布会。”
这么快？王曼雨愣了一下，忙道一声好。
“另外，”江夏在电梯前站定，“让食堂把记者们的午饭备好，直接给他们送发布厅去，一大早过来蹲我，也怪不容易的。”
王曼雨点点头：“江总放心，我会安排好。”
“自己头上都要着火了，居然还有闲心管那帮笔杆子的午饭。”王强忿忿道。
“吃人嘴短嘛，吃了江氏的饭，等报道时，笔下能留点情。”江夏笑。
“他们要能真的嘴短，我天天供他们鲍鱼燕窝，都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王强不悦地哼了一声。
电梯落到一层，徐徐打开，江夏和王强走进去，按了顶层的按钮。
显示屏上的数字在不断变大，江夏似出神地在盯着。
她看着看着，忽然出了声：“王叔。”
“嗯？”
“我接手公司那天，你说过，支持我的一切决定，现在，还作数吗？”她的语气格外郑重。
王强被她问得一怔，工作上，江夏向来公事公办，从未有过这样掺着私情的问话。
他看着女孩纤薄的肩颈线，刚硬的面庞柔软了一瞬：“作数，永远作数。”王强的语气份外坚定。
“我信您。”
顶层。
江夏刚踏出电梯门就听见会议室里董事们争执不休的声音。
有人说直接把何俊峰就地开除，话音刚落，就有人怼回去，为什么开？
漂昌（读谐音）而已，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买卖，又不是杀人放火，人老何兢兢业业给江氏干了快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前脚出事，公司就立即跟人撇清关系，这不坐实江氏的凉薄之名吗？
提议壁虎断尾的董事这才想起还有个员工实名控诉呢。
该死的老何，大小也算个体面人，开个房还能让警察抓了，也是笨到家了，也不知平日算账的精明都哪儿去了。
还有那个该死的员工，在媒体面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话里话外都是江氏公司大，合同拟得全在打法律擦边球，既不违反劳动法又剥削辛苦的劳动人民。
看看他，在公司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累出了绝症，无良公司就各种排挤他，原本的办公室主任竟然被发配去了业务部门，业绩天天在后面催命，他身子弱，又要看病又要风里来雨里去的跑业务，身体哪里吃得消？
被欺压的辛苦社畜引起广大劳苦人民的共鸣，江氏被骂成了当代周扒皮，公司那叫一个百口莫辩。
乱糟糟的讨论声中忽然有人惊喜道：“江总来了！”
吵成一锅粥的高层们秒速抓住救命稻草，个个眼冒希冀地看着江夏。
虽然对新老大的能力尚有怀疑，但没人怀疑新老大的决策力，毕竟这主说一不二的脾气，在她上任第一天，众人就领教过了。
有人指挥往哪儿打，总比大家一直吵下去强。
江夏走进来，简单地同大家打了招呼，然后走到首座上坐下。
众人期待地等着江总指示。
只见江夏坐稳，从手里的文件夹中抽出几张纸轻飘飘地甩在桌上。
她看向公关部的张部长，音色沉冷：“这就是公关部熬了一夜加一上午给我搞出的解决方案？”
要开刀了要开刀了，众人早有预料地开始替公关部的老张默哀。
公司出了事，他们一群臭皮匠连个像样的统一意见都没拿出来，还要等江总回来做决策，搁哪个老大心情都不会好。
公关部冲在解决问题的第一线，自然首当其冲地挨批。
“张部长，把你拍板决定的声明给大家念念。”江夏直接点了名。
深知自己宿命的老张沉沉地叹了声，拿起面前的纸：“抱……抱歉占用公共资源，最近江氏发生的事情引起了极大的公众舆论……”
他跟小学生读检讨书似的把拟好的公关声明慢腾腾念完，垂头丧气地等班主任继续发飙。
江夏冷眼看着下面各怀心思的董事和高层们，开口问：“诸位觉得，这声明写得怎么样？”
无人回答。
江总摆明了是想发脾气，谁也不会傻到上赶子触她霉头。
“好，那我换个问法，大家觉得江氏错了吗？张部长？”
你怎么就抓着我一只鸡杀！张部长心里大骂，但嘴里还是按照打好的腹稿回答：“江总，因为董事会没下最终决定，所以我们出的方案的确不那么有针对性。等……”
“我问你，是否认为江氏有错。”江夏懒得听老油条踢皮球一样的官话，直接打断对方问道。
“啊？”张部长愣了愣，不知所措起来，怎么领导上来就整灵魂拷问啊？
错还是没错，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引起如此大的社会舆论，财务总监犯罪又是事实，江氏身为有管理责任的用人单位，说什么错都没有，显然是在推卸责任，所以他拍板决定的公关稿里，江氏首要做的就是在黄金时间内道歉。
先摆出个好态度，放低姿态，起码让人知道江氏并不是高高在上的资本，等公众怒火平息一些后，再拖一拖，事就过去了。
可听江总这语气，明显是不想道歉。
张部长拧眉纠结着，在充足的冷气中竟渗出满头冷汗。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江夏又问。
罢了，还是顺领导心意吧，跟个即将爆发的火山唱反调，简直是自寻死路。
于是张部长咬牙说道：“没错。”
“为什么没错？”江夏步步紧逼，颇有点胡搅蛮缠的意思，“因为我的态度？”
张部长都快哭了，老大，你这问超纲了！他可是按有错复习的啊！
他期期艾艾着，又听江夏说道：“啊，你不认为没错，所以决定道歉，好，那你说说江氏为什么有错？”
哈——总算考回他复习好的范围了，张部长擦了擦汗，忙把想好的论调说出来。
中心思想如前，甭管到底什么情况，先示弱博同情。
江夏平静地听完，不置可否，她把目光转向所有人：“听起来挺有道理，大家也这么想的？”
依旧无人应声，但众人面上的神情有了轻微的变化，显而易见，大家的意见并不统一。
江夏冷眼觑着众人，又把目光转向孙部长，寒声问：“公司是何俊峰的爹妈吗？管天管地还要管他私人品德？”
孙部长面色灰败地低着头，一副躺平任批相。
江夏继续问：“还有那个叫赵双阳的员工，公司处理流程没有任何问题，结果他一闹，咱们就低头，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江氏要按闹分配了？”
她的声音平静，却听得人心里惴惴，在座的都清楚，江夏说的，也是实情。
半晌，有个姓钱的董事大胆道：“可江总，现在外面舆论沸反盈天，咱们得先平息舆论啊！”
“是啊……”
“……的确。”
有人轻轻附和。
江夏听着这些赞同的声音，冷声发问：“那诸位真的以为这种语焉不详的声明，能平息公众怒火？”
那几个董事一怔，讪讪闭嘴。
江夏冷笑一声，指尖按着其中一张纸：“表面以退为进，实则火上浇油，诸位是拿广大群众当小朋友糊弄，还是别有用心，拿我当小朋友糊弄？”
众人心头大震，这是诛心啊！刚发声支持道歉的那几个面色瞬间白了。
他们没想到，江夏竟然利用这种危机时刻，把他们各自的私心推到台前。
她这意思相当于骂人了，翻译过来就是——
这点事，连个定论都争不出来，给老大这么一个包藏祸心的敷衍玩意，不是故意是什么？
这简直是在打所有人的脸。
支持派的无能，竟然让老大自己回来掀桌子，反对派的更无能，竟然拿这种骗小孩的东西对付她。
江夏表面是拿公关部开刀，实际是直接给所有人下了战书，那些藏在平静海面下的争执，被她强行抬上了海面。
她要逼这帮老狐狸明着打起来——
支持派别想再怀柔，他们得用行动向新老大表示出保皇的忠心。
中间派得赶紧站队，别惦记独善其身。
反对派要不抓紧时间投诚，要不就干一票大的，拉皇帝下马。
她要的，是这个表面一片平静的公司彻底翻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