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故人
打劫？夏桃娘一把攥紧了谢印的衣裳，满面惊慌。这条路虽是小路，可是离徐阴很近，怎么连这里都有劫匪了？
“你、你们别过来！”
外面，何四带着哭腔，他腰间也有一把大刀，那是夏桃娘特意给他们买的上等货，都是精铁锻造，刀身也十分宽大，看起来威风赫赫，如果他能不抖的这么厉害的话。
后面驾车跟着的王武也吓得声儿都变了，因为他们前面是一排五个彪形大汉，都是二三十岁正值壮年的汉子，皮肤黝黑粗糙，满身肌肉虬结，身上杀气凛凛，让人毫不怀疑他们手上是沾过血的。
“各、各位好汉，我们是下乡探亲的，没有钱，求你们，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放屁，军、大爷不要钱，只要吃的，把吃的交出来，不然就把命……”
那匪徒还没说完，后面的车里传来细碎女子的啜泣声，一个匪徒过去，雪亮的大刀挑开车门，只见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坐在车里。
“老贺，好漂亮的姑娘！”
“袁章，把车帘放下！咱们只劫财！”
“我知道，可是你看看，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那边车里的肯定也漂亮，我就看看。”
说着，脚步声渐渐往夏桃娘和谢印所在的马车来。
谢印轻轻拍了拍夏桃娘的手，并未多说，只是一步下了马车，到何四身边时顺手夺了他手里的刀，不容分说就一个人冲进了那五人之中！
好在那五个人没想到马车里突然出来个身手这么利落的人，不及反应，刚刚要来掀车帘的人就倒下了，然而第二个人开始却没有那么容易，谢印与他过了两招，其余三人也立刻围上来。一把刀在谢印手里出神入化，她的刀锋刚猛有力，竟然以一人之力压的对方五个人节节败退，只是谢印一直没下杀手，不然现在可能已经有人头落地了。
“你们快去帮忙！”夏桃娘喊何四王武。
那二人都要哭了，谢印与那五人交手速度极快，刀光剑影闪的人是眼花缭乱，他们上去跟个西瓜滚过去又有什么差别？都是被砍成一块一块的满地鲜红。可是吃了三色坊那么多饭，领么了那么多月钱，这会儿说不敢岂不丢了饭碗？
两个人只能硬着头皮上。
“咦？”
就在王武挥着大刀，何四只能赤手空拳打算上去挨揍时对方一个大汉忽然咦了一声。
“将军！”
“是将军！”
那五个大汉齐齐住了手，他们浑浊的眼睛看向谢印，只一瞬间八尺高的汉子就都红了眼睛，互相看了看对方，齐齐就地跪下。
“将军，我……”年纪最大的那个一看面前的人是谢印，哽咽着说不出话，又兴奋又羞愧，看样子想去抱谢印却又猛的想起她女子的身份，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老贺，对不起你！”
“啪！”
谢印二话不说重重打了那老贺一巴掌，饶是老贺这样的魁梧大汉也不禁向一边歪倒，再回来时嘴角已经有血迹，黑红的皮肤上有五个清晰可见的指印。
谢印并不停，重重的给了每人一个巴掌。
“你们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就为了抢掠平民百姓吗？”谢印的声音依旧低沉，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她审视着眼前的人，目光如刀。
春风里，谢印一袭白衣，锋芒毕露，一时间，竟然仿佛那个征西军中的奔狼将军回来了。
这五个大汉虽说人高马大，但都十分邋遢，穿着也很破旧，见到谢印满脸皆是懊悔，哪怕挨了打也规规矩矩的单膝跪着，不敢与谢印对视。
“将军，是属下无能，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兄弟们。”当先的老贺把头压的越来越低，那愧疚和懊悔倒是没有一点作假。
“我们征战那么多年是为了什么？你们这么做，可对得起自己身上的那些伤疤？”谢印面色阴沉。
“我们……”
几人纷纷低头。
“你们怎么来了？”
听见谢印问，几人缓缓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老贺名叫贺栋，是几人之中年岁最大的，已经三十有六，也是谢印曾经的副将，另外一个叫辛正好的也是副将，只不过年纪比谢印还要小一些，其余三个都是谢印的亲兵，照顾她衣食住行的。
里面有个叫郭富贵的亲兵跟谢印时间最长，谢印才是个百夫长时就跟着她了，而且一次意外之下知道了谢印女人的身份，他不仅没有接发谢印，反而一路跟随效忠谢印。
他们跟着征西军到了京城，可惜奔狼军主将获罪，他们自然也得不到什么好封赏，被人拿捏着比同等的猛虎军封赏都低了两三等。这些人本来就替谢印不值，回京后又日日被人排挤，商议过后干脆带着不多的赏钱卸甲归田，不伺候龟孙子们了，那些害谢印的人自然乐得眼不见心不烦，立刻放了他们走。
但几人没有回家，把财帛都寄回家后各自留了一点盘缠就跑来徐阴找谢印，一心把谢印救回来，可是到了才发现徐阴固然不如京城，可也有十几万百姓，哪是说找到就能找到的。
不几天又被人骗了盘缠，几个大汉加一起，居然只够买十个馒头，撑了两天就撑不下去了。几人本来想来田间看看能不能挖点野菜或者打点野鸡野兔，谁知野兔没打到倒看见了两辆挺漂亮的马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看车辙马车里应该有不少东西，几人一时糊涂就打起了抢劫的主意，他们自己说只想要点吃食，支撑着回了徐阴就一边找活干一边找谢印。
“将军，我们真是第一次，没、没抢过别人。”郭富贵仗着自己年纪小，与谢印最熟，耍赖道。
“你们起来吧，”谢印转过去，面对一望无际的农田，刚刚还勇猛无比她这时似乎被抽走了一身力气，把刀立在地上才算站稳，“你们受我连累，前程都毁了，我如何能怪你们呢。”
如果谢印不是女的，如果他们跟随的不是谢印，应该已经受了封赏，不说光宗耀祖，怎么也是衣食无忧，可现在，险些成了盗匪之流。
“将军，这不是你的错，是屠目洋那小人……”
谢印摆摆手，把刀还给了何四，“别说了，原是我不该以女子之身入军营，不然哪能给人可乘之机。你们……”
谢印只说了你们，又顿住了，她想要像以前一样一句话安排好所有人，可此时才惊觉自己身无分文，连这七尺之身都是别人的，又怎么管得了这五个吃不上饭的旧部呢。
“你们拿着这个去城里三色坊，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厨子，谢将军下午就回去，到时候你们再好好叙旧一番。”夏桃娘已经下车，见谢印为难立刻上来，把一个带了多年的镯子给了贺栋。
五名大汉见一个美貌女子下车，一副主人做派，不禁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贺栋问，“你是何人？”
“她是我现在的主人。”谢印率先答到。
听到主人两个字，五把刀齐齐被握紧。
“不必紧张，你们先去吧，等我回去再慢慢说。”谢印对那几把大刀丝毫不惧，隐隐挡在夏桃娘身前。
贺栋还想说点类似威武不能屈的话，可惜这时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也不知是谁饿的受不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贺栋也不得不收了刀，道：“我们听将军的。”
那五个大汉连走路都有些有气无力的，夏桃娘给了他们一盒吃的，才让他们往徐阴去。
“谢印！你真是……真是……”
另一辆马车上的两个女子下来，除了姚琳另一个居然不是小红而是如熙，如熙见姚琳出来缠着她带自己来玩，就趁着夏桃娘不注意溜上了马车，此时如熙看向谢印的目光极其狂热。
夏桃娘上前一步，挡在二人之间，得意的挑了挑眉，这种时候必须宣布主权！
“小气！”如熙的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上车，继续赶路。”夏桃娘心情复杂，不愿与如熙拌嘴。
虽然心里乱的很，马车里却是一路安静。小花小草被安排在村中一处宅子里，有两个三十几岁的女人照顾着，这两个女人也是三色坊出来的，她们正当红时夏桃娘还小，一个教过夏桃娘弹琴，一个在她成为花魁的路上推过她一把，不过是顺手所为，但夏桃娘却记下了，原本她们已经被三色坊扫地出门，夏桃娘成为掌柜后找到了她们，把她们安置在了此处，没多久又把姚琼带来，现在有了小花小草越发热闹了。
这二人曾经也是三色坊红极一时的姑娘，刚好可以教几个孩子琴棋书画，夏桃娘或姚琳偶尔给送些物品或财帛，又自己在小园子里种了菜，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这小花小草随了她们爹爹，都有一副好身板，可是长相就……至少比起三色坊精挑细选的那些美貌小姑娘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但显然谢印的接济让她们生活的一直不错，才六岁的小草胖乎乎的，两个孩子都很活泼开朗。
夏桃娘记得她在家时做的最多的也只是闷头干活儿，甚少说话，与这两个女孩不能比。
下午三色坊还要开门迎客，所以几人不能多留，只陪着几个孩子玩一会儿，就踏上了回程。
马车里，又是一片安静。
“掌柜的为了我做了许多，谢印，不知如何回报。”谢印的声音比她一贯的低沉声音还要低。
“你……要走了？”
夏桃娘把自己缩在角落里，明明天气已经转暖，身上却冷的可怕，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再也拦不住谢印，有点后悔带她来看小花小草，她不知道，今生对谢印的态度是不是反而断送了二人的缘分，她眉目低垂，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只觉得跌入寒潭，越来越冷。
如果……如果无论如何不放，谢印会强行离开吗？现在世道虽乱，到底还是上宋的天下，她强行逃了，也是麻烦不断。可是有了她那几个副将亲兵，就算遁入山林与世隔绝也能活得不错吧？
在三色坊这种地方做最低贱的事，就算自己把她捧在手心里，又怎么样呢？难道她就甘愿过这样的日子？
尤其今日见过谢印的风采和在旧部面前的威严，对比她在坊里劈柴挑水，那不是她该做的事。跟随那些人离开，至少能过的像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