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二十二岁的春天
系统原本还想着, 这位胸有沟壑的“原八福晋”谋求外放是要搞事,然而偷偷一查,发现她如今的丈夫因为受了安王府降爵的牵连, 仕途一直不顺,至今只是一个佐领罢了。即便是调任去地方,上头还有三层上司管着,并不能对京中的夺嫡局势产生什么影响。再一偷听,好嘛,安王府众人都希望这位女婿朝着九门提督衙门使劲,并不支持郭络罗氏小夫妻想要外放的决定。
九门提督衙门诶, 这妥妥是要被迫搞事情的节奏。这跟原本世界线上“八福晋”拉着安王府站队八爷的局面截然不同。放原本那剧情, 一旦事成,郭络罗氏就是皇后, 妥妥的大赢家, 又或者她是为了心爱的八爷的志向而奋斗。但如今这局面呢?那是安王府为了自家的荣华富贵,让郭络罗氏的小家庭去冲锋陷阵啊,风险极高, 收益又小,谁干谁傻。
郭络罗氏又不是那等软弱到只想依附娘家的女子,自然选择抗争。抗争的办法就是带着丈夫孩子跑路。一听云雯说西南,就拍手大笑起来。西南好啊,西南离京城远, 又不是江南那种是非之地。而且西南靠近西藏,又常有土人叛乱, 说不准还能捞到些军功呢。
不得不说,地位的变化,带来了抉择的变化。
郭络罗氏在原本的世界线上走的是结党推举丈夫上位的路子, 但丈夫从皇子变成了普通军人,向上爬就不是什么夺嫡了,正经积累军功才是大道。
“难道一直仰人鼻息过日子吗?反正我是不愿的。”安王府格格离开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她那张扬、叛逆,又无比生动的娇艳面容,深深烙印在云雯的脑海中,许久都没有散去。
正是腊梅和玉兰开花的季节,从光秃秃的枝丫上冒出一个个肉嘟嘟的花苞,吹响了春天的号角,可惜有人再也见不到它们所预示的百花齐放的春色了。
一代治水名臣靳辅,在正月十九这天逝于北京寓所,按照他落叶归根的愿望,其子靳治豫辞去贝勒府长史一职,扶灵返回老家丁忧。八贝勒在城外的长亭送别了靳家扶灵的队伍,唯有的心意,也不过是送上一份路费,并一封介绍信罢了。
靳辅的老家在辽东盛京,在满人的开发限制下显然比不上京城的繁华,且靳老爷子一生治水,多在黄河流域奔走,连带着子孙都对盛京陌生无比。甚至有家中小辈出生在关内的,此生从未跨出过山海关。这番回乡,一大家子要在陌生的地方打扫宅子、重拾产业,若无人帮忙显然会有诸多不便。而八贝勒的介绍信,就是写给盛京药材庄子的卫家人的。
良妃和卫明参舅舅虽然抬旗,但关外依旧有不少关系较远的卫家人依旧是包衣身份。于这些卫氏族人来说,替八爷打理关外的药材园子显然是一等一的美差,非是学问武艺口才出色的人才不能担任。毕竟,仅每年一次压着草药去京城,就是难得的可以在贵人跟前露脸的机会,当然,若是办事的人不行,出了纰漏,也是要连累整个家族被阿哥爷斥责的。
不是大家不想着旁的巴结方式,比如送礼或者走裙带路线云云。然而无论是长春宫的良妃娘娘还是八贝勒府,都在这方面把得严实。这么些年了,卫家族中只有因为武力出众被安插进军队从底层做起的青壮男子,或者是读书出色被送到书院深造的小孩儿,从没有因旁门左道而鸡犬升天的例子了。
别说八爷对阿谀巴结的表兄弟没什么需求,就连送女孩儿去给八福晋跑腿儿,都是没有被应允的。
时间长了,因为早年条件限制而才干平平的老一辈卫家人也就歇了劲儿,老老实实地替八爷打理产业,再就是死命鸡娃,指望着下一辈“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没有越界的野望,关外卫家人的日子也过得平淡,如今能有一户靳家人让他们照顾,想也知道有的是人乐意做这个人情。而另一方面,若是关外的卫家人中出了败类,那么靳治豫的眼睛和笔杆子也不是摆设。
心里又将事情盘算了一遍,觉得没有疏漏了,八贝勒就拍拍一身丧服的靳治豫的肩膀:“有事就给爷写信。”
靳治豫是个中年人,年纪虽长,但性格行事并没有太多霸气,此时不过红着眼眶给八贝勒行了个大礼。“草民这就告辞了。”
“去吧,天冷,记得加衣。”
南风还没有起,风向是从西边吹来的。八贝勒回到马车上,一边搓手,一边跟大肚子的福晋说:“今儿瞧着,这外头的玉兰花,花瓣梗的地方都是青白青白的,连点红色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冻着了。”
云雯脸上有些困倦,应该是早上太早起来送行的缘故,哪怕在马车上继续打盹,也只会越打越困。不过八贝勒跟她说话,她也强打起精神回应道:“花知人意悲离别,没有喜色露枝头。”
八贝勒终于搓暖了手心,摸了摸福晋即便怀孕依旧光滑的面颊。“谁说不是呢,花儿看到福晋这般辛苦,心疼得脸都白了。”
云雯被他逗笑了,哪怕家中客院还有一个悲痛欲绝的陈潢要照看,有一个愿意给她讲笑话的夫君,仿佛这些个家务事着实不算什么了。
这个早春,离开八贝勒门下的不光有要丁忧的靳治豫,还有老将满丕。不过满丕是高升,因着去年平定西南少数民族有功,被升迁成了蒙古都统,外驻喀尔喀了。
说起来满丕也是八爷门下堪称左膀右臂的助力了。满丕的小儿子娶了云雯的双胞胎堂妹中的一个,由这桩婚事加深了他与八贝勒府的联系。而满丕也是个能干的中层将领,从销烟开始护持着青涩的小八爷奔走,一路到八爷能够收服旗下人心、独挡一面。他也就放手专注于自己的事业了,这不没几年,就进入内大臣之列,又以军功外放都统。
八爷其实知道满丕这样的老将不是来给自己当下属的,是皇帝派来给他做新手保护的。如今算是新手保护期结束,自然要把这样的能人还给康熙爷。好歹还有一层姻亲关系在,以后也有几分薄面。
他自个儿手上还有马佳·纳穆科、多弼等几个逐渐历练成熟的佐领,并一个经验丰富的图尔海,处理旗务是足够使唤的了。若要让他去培养个封疆大吏、六部尚书,呃,八爷觉得他这小身板还不够康熙爷一拳头砸的呢。
他自己挺知足的,无奈总有其他人觉得他缺人使唤了。也就是靳家离了京城的第二日,就有不少人往八爷府投名帖(简历)了,多是些小官小吏想要补靳治豫贝勒府长史的缺儿的,又或者是一些怀才不遇的举人,想要给他当幕僚。
八贝勒想想如今大开府门蓄养清客的三哥,又想到四哥、五哥几个,好像府中都是养了一些门人的。他到底没有将这些人一口回绝掉,只收了“简历”,让暗卫去“查户口”。
没错,八贝勒手里也养了一支小小的暗卫,正式成员不过将将二十人。这支队伍,期初只是三怀堂收留的两个被抛弃的小太监,意外被八贝勒发现有习练内功的天赋,于是逐渐练起功夫来,也逐渐有模有样。再后来,就有那抛弃孩子的,将襁褓扔在三怀堂门口,又或者是大灾大疫来临时因缘际会被收留的,又或者被商人贩进来的。总归这些年顺手拉一把的小孤儿也有大几百的数,而既有习武天赋,心性又在高无鸣手下通过考验的,也就这二十人。
二十人中还有十三个没有长成,还是在练武的半大孩子,已经能够干活打探消息的不过七个成年人罢了。不过即便是这七人,就让小系统兴奋不已,又是取代号又是安排工作的,玩得不亦乐乎。
这倒是让八贝勒有些哭笑不得。说实话,许多消息他通过明面上的途径也是能够打探到的。比如这些有意投效的读书人是哪里的籍贯,家中多少人,又有何等的姻亲、同窗、师生关系,去礼部和户部一查就知道。这种无伤大雅的小面子,六部尚书还是挺乐意给简在帝心的八贝勒的。而这些人平日里风评如何,通过小杯子在茶馆酒肆、街坊大妈之间的消息网,也能够得到个七七八八。
然而系统小白熊它不乐意啊,撒泼打滚地嚷着“就要用暗卫就要用暗卫”、“这是古代宫廷的浪漫”。
八贝勒不理解这样子的浪漫,但还是派了暗卫出去练手。从武侠世界带来的隐匿功夫,对于这个低武的世界简直是降维打击。只论赶路这一条,学了功夫的就是比只练身体素质的要强一些。半个月不到,这些人老家的家底都放在了八爷的案头,连带着还有他们平日里写的诗词文章,乃至于在读书期间与同学起口角的前因后果。
剔除掉那些明显人品不行的,亦或者过于迂腐养着纯属浪费粮食的,剩下的简历其实也就剩不了几份了。八贝勒坐在书房里翻了半天资料,到底是觉得有些不满意。盖因主动到皇阿哥跟前来投效的人,多少带着点从龙之功的野心的,这就让他有几分犹豫了。接下来的夺嫡斗争会越发激烈,不仅仅是来自系统的提醒,仅他自己的所见所闻,无不昭示着这一点。八贝勒想找一个聪明人来帮自己规避接下来的明枪暗箭,从而在这场浩劫中保全自己和亲戚朋友,然而,他也不希望被幕僚推着朝那个位子去争夺。
百般思量不下,他到底是将这些摸底资料丢开去。
罢了罢了,找智囊这种大事,也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定下的。再看看吧。眼下他面临的最紧急的问题,是媳妇儿的月份越发大了,而康熙爷却要拉着他去五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