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轻巧薄细的匕首
酒店房间内，徐槿昭洗了个澡出来，垂眸看着穿衣镜中的自己，布满身体的针孔痕迹实在算不得美观，清瘦的身体，干瘪的身材，可能只剩下瘦了。
其实，她不记得身上的痕迹是怎么来的了，从七年前醒来这些痕迹就一直跟随着她，背后的深意她大多数时候会主动去忽视，除非到了不得不面对时。
穿衣镜中的人表情淡淡，脸色有种病态苍白，脖颈和手背处那道褐红色疤痕在泛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她移开视线，拿了架子上浴袍换上，拉扯间不小心碰到了手背伤口上动作跟着一顿，血渗了点出来，幸而很快又止住。
浴袍刚好到脚踝，徐槿昭满身湿意从洗浴间出来，光着脚到了圆形矮桌旁坐下，解开塑料袋从里面拿出来了一瓶消毒液和纱布，对着手背脖颈伤口简单处理了下，然后把东西收拾好起身回到床上。
想起那个男孩的叮嘱，她拉被子的动作半空停住，侧身从拿起床头矮柜上充电的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那边过了一会才接通，“喂……谁啊！”隐隐约约传来电影中人物打斗的声音。
“是我，赵导。”
“哦…我知道我知道，刚没看名字，你回来了是吧！”对方调小了电视音量，人物打斗声音“没了。
“回来了，我打电话和你说一声。”她直接开了免提，把手机放矮桌上。
“嗯嗯……回来了就好，那个群里的消息你看了没？关于明天的日程，算了，我猜你也没看……”徐槿昭就没在群里出现过。
“这样，我直接和你说吧，明天早上我们要去芩云山寺，要爬山记得穿休闲点，中午吃斋饭，等下来得半晚了，到时吃了饭直接去云溪看水上文艺汇演……”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视线落在电视右上角才发现时间过去好一会了。
他赶紧打住，“好了就这些…其他我不和你说了，对了，古街今晚七点左右时发生了意外，回来就别出去了，不安全，我挂了啊！”
“好，赵导早点休息。”
徐槿昭退出通话页面，有好友添加信息响起，她切换屏幕进入微信。
昵称：向阳而生
头像是一只少见的粉色狸花猫。
【你好呀！我是黎朝阳，刚门口和你说话的那位。】
徐槿昭点了同意，对方消息很快过来。
【我从群里添加你的。微笑害羞表情。】
【我知道。】
【嗯你是不是要睡觉了？我打扰你休息了吗？】
【准备睡了。】
【哦哦，那你先休息，晚安。配上狸花猫跷着脚趴下睡觉表情图。】
徐槿昭没回复了，退出微信关了手机，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静默片刻，她从床边柜子抽屉拿出了一把小的匕首。
当时没人注意到这把匕首，那刹那耳边只剩下凌厉的劲风，被携裹在了突如其来的枪声中。
她放在手中细细打量，纤白指尖抚了上去，匕首尖细轻薄，呈银黑色，柄口有浅浅的纹路，刀口处是一个锥形，柄部有一个凹槽，适合大拇指和食指扣住，大概只有两个指间长度，刀刃和刀口小得过分，不像是用来伤人的刀。
可她却记得那刀划过来的距离不短，挟持他的男人手腕伤口受伤程度也不轻，所以是怎样的力道和准确度？
她曾在中非西部新西兰洲一家雕塑店见过这中类似的匕首，没这个精细，造工和这把比粗糙得多。
或更准确说，这种头身轻薄尾部尖细的匕首更适合用木塑雕刻，三年前西部一个原始部落她是见人用过的。
徐槿昭看着手中物眸子发散，那人为什么救自己？并不想露面？
她更在意的一点是，为什么看见那人背影时，自己的心有一瞬间毫无预料悸动得厉害，那种呼吸加重的感觉犹如曾在实验室中模拟心脏病发作时的濒死感受。
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是让人心慌的。
这几年她走遍了很多地方，惊险刺激，平淡无奇，死亡都没能让她有更多反应，很奇怪，自从来到镇上那一刻，好像就有那里开始不对劲了。
她的心分明已经沉寂太久，是不该有这样大的波动的！
她不喜欢超出意料之外的掌控。
或许，她应该找到那个人，就能明白了。
是夜，客栈外起了风，街角巷口传来了一大一小两道声音，伴着街边二十小时便利店门口照明白灯下拉长的两道影子。
左侧男人半蹲着，手中捏了根烟，白雾模糊了身形面貌，一根烟完事儿，他吐出几个音：“今晚北街出事了你知道吗？”
“知道，刚瘦猴来了信息，让底下人近日都注意点，你说他妈的怕什么！真晦气！”
“被抓的那人我认识。”
这话让右侧矮个子男人有些出乎意料。
“你认识？我们的人？”
“嗯认识，上次去贵市见过，麻雀那条线的，外号刀鱼，一星期前他被条子盯上了，这次过来是找我帮忙带他过境。”
“不是…怎么都没听你说过？”声音明显带有吃惊。
男人叹了口气摇头：“我也是才收到的消息。”
“那怎么办，这事要不要汇报上去？”
“用不着，我当你兄弟才跟你说，楠哥也不是吃素的，我不想被扯进去，况且你以为麻雀不知道？他早留了后手，不要小看他，他也不比楠哥差。”说着用手指点了点脑袋，“这里可聪明着呢！得知不对后第一时间就脱身了，想抓他没那么容易！”男人吐了最后一口烟，摸摸空口袋起身，“刀鱼见过我，条子说不定要查我头上，我先出去躲一阵子，你就和他们说我交货去了。”
“等等…交货，鹰子你去哪？”
“当然是条子找不到的地方。”
“那你小心！有事和我联系。”
“知道了，你自己也注意安全，最近不太平。”
“走了。”
两人尾音渐渐消散在深巷夜色中。
风吹散了青砖上的烟灰，枯叶跟着夜蛾翩翩起舞，肆意从半开的窗缝强势滲入，客栈灰白色的窗帘被吹得来回荡了又荡，像坐秋千似的，扬起又落下。
画面飘飘荡荡，梦里小院秋千上坐了一个三岁小女孩坐在秋千上，身后一个半大男孩耐心推了又推，不厌其烦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动作…
女孩如银灵般的笑声在空中跟着荡漾，融化成为了一副美轮美奂的水粉画。
可突然画面一转，笑声消失了，光线消失了，周遭陷入无尽的黒。一丝一毫光也没有，除了沉闷就是如地狱般的漆黒。
比黑洞的还黑，比深渊的深还深。
黑得令人心惊，深得令人可怕。
压抑、痛苦、恐惧、绝望一系列无措情绪毫无章法通通袭来笼罩着女孩，像是一股巨浪摇着尾巴要把人直接给拽入无底深水。
像是困兽囚着牢笼，怎样挣扎都摆脱不了笼子，直到水一点点进入，再也掀不起半点儿涟漪。
“砰……”
突然，地动山摇，爆炸声响彻云霄。
黑暗退了，怪兽逃了，整个世界化为一片火海，烟云滚滚，火星泗溅，高窜的烈火升入天际，叫嚣着要把世间一切黑暗给吞噬殆尽。
热…无尽无休的热，身体像是要跟着融为水，化为灰，耳边剩下一道道压抑急促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一股山海倒退的悲伤袭来，绝望遍布了女孩整个胸腔，压抑的窒息，她想呼救，想出声，可嗓子如同被人拿了黑绳勒住，喉间发不出一个完整声音来…
“不怕…我在的……”
“别怕…不要怕！”
蓦然抬头，那远远火光尽头，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火光而来，毫不畏惧，由远及近。
那是黑暗中突生的一道光，比太阳还要耀眼，比火光还要热烈，那步伐是那样坚定，那身形是那样挺拔，一点点…一点点靠近，一步步落在了她的心间。
砰的一声爆炸声响起，大地在崩坏，树木在摇晃，房屋在倒塌。
两只交叠相握的手是那样靠近，可人却隔了一条河的距离，连那道光同着一起黑暗一起慢慢涅没，所有的一切声音都跟着慢慢消融。
“别怕，我在这儿…”
“对不起…对不起…”
徐槿昭倏地睁开了眼，瞳孔处于虚散状态，过了好一阵都没任何反应。
枕边一盏暖灯发着昏黄浅淡的微光，映衬着窗边光影一晃一晃，当视线慢慢触到四周熟悉的格局，她才恍恍惚惚意识到了身处何处。
她颤抖着抬起了手，纤白的指尖落在眼角，是湿热的触感。
很长时间就那样一瞬不眨的盯着头顶天花板一处，床头那一盏昏黄成了黑暗唯一的一抹暖色，光晕模糊了她的轮廓，使脸上的神情看着也不太真切，即使这样也掩盖不了那太过悲伤的眼眸，像是深冬雪花飘落初夏的湖水面一点点融化。
连屋子都因人变得冰冷空寂，大床中央是一个抱臂紧缩在一团模糊的身形轮廓，弱小无措，又似透着绝望。
窗帘被风打得仍在继续晃动，吹乱了落在脸颊两侧的黑色长发，很快冷了身体，凉了被窝。
可本人丝毫无察，她只是陷入了那一场无边黑暗的火海深渊中。
不知过了多久，眸子终于颤动了一下。
“你到底是谁？”一声轻缓浅哑的低喃随着凉风消散在安静的黑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