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休息日，首一大的校园内学生们稀稀疏疏，似乎连钟楼上的白鸽都少了很多，悬浮摄像头镜头闪烁了，记录下今日喂食白鸽的粮食量。
下午四点，夏季的阳光却还正好，不掺杂半分意味着黄昏的橙光，有的只是铂金似的光辉。
亚连从训练场回到宿舍时，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已经有些湿漉漉了，刘海也成了绺状，身上穿着的常服也有了不少汗迹。
他刚拧开宿舍的门，便看见阮之凡坐在床边正弯腰系鞋带。
亚连瞪着漂亮如蓝宝石的眼睛，颇有些好奇，“阮阮你要出去？”
阮之凡系好鞋带，理了理衣服，“嗯。”
她整理完，转头看向亚连，微微蹙眉，“训练场不是有洗漱间吗？”
亚连耸耸肩，顺手脱下上衣，踢掉鞋子，“有，但是在那里洗澡感觉很奇怪。”
他哼着歌，在衣柜里扯出条浴巾和衣服，又看了眼阮之凡。她的黑发束成了干净利落的马尾，白衬衫，黑色背带裙，牛皮短靴里塞着两把小巧的银质匕首。
阮之凡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将一边的黑色温控斗篷拿过来穿好。
亚连抱着手臂，颇感兴趣地道：“你要去哪里啊，很戒备森严嘛。”
“黑市。”
阮之凡道。
亚连眸光闪烁了下，嘴角翘起，赤着脚大步走过来，“真的假的？”
“真的。”阮之凡系上扣子，“药剂课的作业里，有一种材料只有黑市能搞到。”她掸去披肩上的灰尘，一抬眼就看见亚连脸上的兴奋和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亚连两只手迅速搭在她肩膀上，似乎终于酝酿出说辞来，可惜还没等开口便被阮之凡伸手阻止了，“如果你能在十分钟内收拾完自己，我们可以一起去。”
亚连更激动了，迅速撒手转身就跑进浴室，还不忘大喊道：“我马上——啊——”
重物倒在地上的声音里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嘈杂声音陡然在浴室里响起。几秒后，亚连像只委屈的狗似的哼哼唧唧，“我马上就好，刚刚摔了一下！”
阮之凡看了眼时间，在终端上凋出了地图和清单，仔仔细细地查看了好几遍。
五分五十七秒后，亚连神清气爽地站在她面前，“我好了我好了我好了！”
阮之凡没抬头，“嗯”了声。
亚连盯着她好一会儿，忍不住咬着指甲绕着她踱步走了好几圈，时不时又抬头盯着她。分明就是想立刻出发，却又刻意不说出来，便只能如此摇尾巴。
又过了几分钟，阮之凡终于起身，“走吧。”
话音刚落，亚连就立刻起身大步走出去，步子迈得又大又急。
两人离开学校，乘坐着速运快车到达了空轨列车站，接着从星船运载中心站下了车。
站在星船运载中心的门口时，亚连那藏不住兴奋的面容上终于显露出了些许茫然和疑惑，“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阮之凡径直走进去，“因为我们要去另一个星球。”
亚连又瞪大了他那双澄蓝色的眼睛，一边追上阮之凡一边连珠炮似的提出问题，“啊为什么？黑市在另一个星球吗？我们要坐多久的星船啊？星船跟星舰有什么不一样啊？我好像没坐过星船？用id卡可以刷吗？”
阮之凡忍无可忍，想要转头训斥他几句，却整整撞进他怀里。
亚连愣了一下，低头，只能看见她小巧的鼻子和她微微翘着的粉色唇瓣。他伸了一下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将她扶好，“你没事吧？”
阮之凡站好，伸手揉了一下鼻子，瓮声瓮气地道：“上船之后我会回答你的，现在——”
她丝毫不觉得两人的距离有些暧昧似的，甚至该微微踮起脚尖，又凑近了下，白皙的手朝着他伸过去。
亚连喉结动了一下，却并没有动作，然后，他感觉嘴上传来了微凉的触感。
阮之凡用手轻轻捏住他的嘴巴，“别再问了。”
一触即离。
亚连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轻巧地转过身走了好几步了。他伸手微微碰了一下自己的唇瓣，不自觉捻了下手指。
像夏日短促的雨，哗啦啦的声音响起，但探头看去，又是一片安静，唯有空气中还残留着被激起的沉闷。
巨大的星船停泊在β星系第43轨道7号序列星球——诺比星球。
亚连和阮之凡就近乘坐了中心站的空轨。
空轨在城市上空穿行，灰扑扑的建筑显出些破败来，但颜色各异的照明设施却又为这些老旧建筑添增了几分古老的韵味来。
亚连觉得十分新鲜似的，专注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好一会儿，他才有些纳闷似的歪着脑袋看阮之凡，“诺比星球现在的时间是？”
“差三个小时，现在是九点半。”阮之凡顿了下，又道：“到站了。”
她带着亚连下车，戴上披风兜帽，左转右拐绕了许久停留在一个竖着“神眷街”路牌的街道路口。
亚连仔细打量了下，街道两边的店面早已经关停，转让的标语还有各种下流的涂鸦使得其看起来愈发腐朽荒凉，街道深处传来些细小的光源和些微的人声。
阮之凡并不停留，径直往前走，亚连也跟上，没多时，那光源深处的繁荣便显现了出来。两边的店面张灯结彩，来往的人服装各异，热闹的叫喊声你来我往，路边的摊位错落有致。
然而，这里的繁荣热闹里却并不平和，吵架闹事的人、风俗店门口揽客的□□、笼子中被囚禁的奴隶……这些零零散散的情景却也巧妙地穿插在着热闹的市集中，稍不留意便都会突然出现刺痛一下视觉。
“怎么了？”
阮之凡转身看他。
她逆着光，兜帽下的面容晦暗不清，她唇角习惯性的弯着，显露的微笑并不冰冷也不温暖，可身后的光却又十分宠爱她似的细细描摹着她的帽檐、发丝、裙角。
亚连道：“你很熟悉这里。”
陈述句。
阮之凡微微抬起头看他，这时她的面容终于在光源之下显现，黑眸映照出这碎光来，“这是我原本居住的星球，怎么了，很惊讶吗？”
她在笑，澄澈的眼睛里似乎十分无辜，“亚连，你的问题很多，可居然完全无用。”
几秒后，亚连大声笑了出来，笑声爽朗极了。
他一手搭在阮之凡的肩膀上，撅着嘴吧，很不满地嘟囔，“干嘛呀，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还以为我刚刚说这句话时很像侦探呢！”
“并不，反而很傻。”
“不过你不是战斗指挥科预科班的吗，是寄住在首星读书吗？”
“我之前流落在这里，前不久被家人找回了。”
“哦哦哦！我懂，是那个吧！”
“什么？”
“豪门千金回归之傲视群雄！或者是关于从小贫穷的我继承千万遗产结果哥哥们都喜欢我这种事？都不是吗，那一定是omega也要成为星际大统领！”
“……少看小说。”
“好兄弟聊一聊嘛。”亚连搂着她的肩膀晃了下她，看起来开心极了，“不过，为什么不选择直升战斗指挥科呢？”
阮之凡脚步顿住。
亚连歪着金灿灿又毛绒绒的脑袋看她，却并不显得做作，反而让他看起来显得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与率真，“觉得不合适？不喜欢？可是不喜欢为什么读预科班？啊，不会是——”
亚连笑眯眯的，口吻疑惑，“害怕了？”
阮之凡看了他几秒，突然觉得很好笑。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真正的答案，或者说，比起知道答案，他更想用这个问题回击她对他“完全无用”的评价。真是睚眦必报，分毫不让人。
“我等等告诉你。。”
阮之凡一边说着，一边调试终端逐一划去购物清单里已经购买了的项目，划到最后只剩下两样样。
【□r型抑制剂】
【□戈硫泌酮试剂】
她带着亚连一路走着，不久，就走到了一家看起来颇为冷清的店面。店内是冷色调的光，各种药盒和封闭试剂凌乱地摆在货架上，柜台上摆着一台陈旧的全息投影仪，店主跷着脚看着狗血爱情剧。
阮之凡拉低了帽檐，“你在这里等我。”
亚连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却并没拒绝，点了点头。
阮之凡进店挑了几盒r型抑制剂和试剂，走到柜台前。
店主扫了一眼，“600星令。”
阮之凡掏出几张钞票和零钱递过去。
店主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一面接过钱一面清算，“你没有id卡吗？现在哪里还有人用现金的啊？”
阮之凡低着头，不出声。
店主清算完现金开始包装药品，一面包还不忘看看她，将东西递到她手上时，他突然道：“感觉你好眼熟啊，以前来过吗？”
阮之凡垂眸，压低声音笑了下，“我穿着披风呢，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眼熟？”
店主哂笑了下。
阮之凡离开药店，却见亚连手里拿着个小风车，眼睛盯着它迎风转来转去。她走过去，拍了下他肩膀，“刚刚买的？”
“对啊，这个转起来还有投影动画呢，多好玩。”亚连兴奋地举起小风车给她看，眼睛亮晶晶的。
阮之凡：“……”
她看了眼时间，懒得理睬什么风车，一把拉住亚连的手大步往前走。
亚连被迫跟着她，十分迷惑：“我们去哪里？”
“去空轨站，回首星。”
阮之凡走得很快。
亚连开始抗议，“我还没玩够啊，我也还没买什么啊，光买了个破风车！”
阮之凡：“……你也知道你手里是个破风车，不是玩得很开心。”
“这不一样！”亚连大声嚷嚷，“我还以为我们要逛很久！我就想着精挑细选啊！”
两人拉拉扯扯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空轨站。
还有三分钟，下一列空轨就会来。
但是，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阮之凡看着不远处朝自己方向走过来的几个男人，心里想。
……不……或许也不是来不及。
阮之凡叹了口气，道：“亚连，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去战斗指挥科吗？”
“啊？”亚连耷拉着脑袋，又开始玩风车了，没多大兴致地问道，“为什么啊？”
“阮之凡小姐，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回答亚连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亚连抬头，只见三四个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和阮之凡身前。
他转头，“你认识？”
阮之凡摇头。
他问：“有仇？”
阮之凡点头。
亚连了然地“啊”了一声，“那你解决？”
阮之凡突然抬头，对他笑了一下，黑眸弯弯。她凑近他，踮起脚尖，轻轻道：“亚连，我只是一个软弱又娇嫩的omega啊，这么柔弱的我当然不能去战斗指挥科。”
听起来明明是撒娇的话，可配合着她微笑的眼眸，刻意翘起的尾音，无论怎么听都像是一种充满恶趣味的揶揄。
可即便如此，亚连仍然感觉自己的耳朵被这热气熏得酥酥麻麻起来了。但酥麻感还没平复下来，下一秒，亚连便感觉自己被她狠狠一把推向面前的几个男人。
几个男人连忙闪躲。
“滴——”
空轨应声打开舱门。
阮之凡三两下跳上空轨，还不忘对着亚连摆摆手，兜帽落下，黑发随风飘扬，“战斗指挥科的勇士，为柔弱的omega去战斗吧！”
几个男人一惊，下意识想要推开亚连，急匆匆想要跟着上去，可却被亚连挡得严严实实。
为首的男人怒吼道：“快他妈让——”
银光一闪而过。
温热的液体陡然溅到几人的脸上。
剩下的男人怔住，僵硬地转头看过去。
风车不知何时已经扎在那男人的脖颈之间，红色的液体喷溅出一个小小的温泉，而那风车……沾染了血液的风车……还在转动。
风吹起少年的金发，他澄蓝的眼眸像盛了一弯倒影着星河的海水，些许血液沾染在他脸上。
他显得十分难过似的，嘟嘟囔囔地道：“我刚买的风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