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路平安无事,到达常州府的时候已是十天后的早上。
方家的府邸是典型的苏派建筑,脊角高挑的屋顶,江南风韵的门楼,粉墙黛瓦,鳞次栉比,轻巧简洁,古朴雅致。只是与别家曲径通幽,小桥流水的院子不同的是,方家的宅子里专辟了一块地出来,用竹篱围着,分成若干小块,种着各式各样的中草药,其中有几样王小芸在医书上也没见过,不认得是何物。
据知秋的祖母讲,这是暹罗国使臣带来的几味香料,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当初只是几颗小小的种子,现今已是小小的一片了。
老太太一脸慈祥地打量着王小芸:“还是隐约有些小时候的模样,但也大变样了,那时候是一张粉嘟嘟的小圆脸,现在长开了,更加精致了,像极了你的母亲。若不是当年的变故,何致落到如今这个田地。”
“老太太认识我父母吗?”
“认识。知秋带了他父亲的书信回来,说事情办好后,他们就会回来常州。到时候他就会给你讲你父母的事,这天应该很快就会到来了。”
“好的。”
知秋的叔叔婶婶一家在她们回来后就全家去了京城,申伯把另外三人安排在隔壁的宅子后返回师父那里去了,临走交代师父的口信,嘱托王小芸替他照看赵懿,赵懿就是戴着黑色帷帽的男子,说他的咳疾是小时候落下的,需时时调理。
偌大的宅子除了十来余个丫鬟杂役外,就只剩下她们祖孙几人。影儿从小跟着王小芸一起长大的,自是不同于下人,老太太单独安排了一间王小芸隔壁的房间给影儿。
几人在常州府安顿下来。
王小芸每天和方知秋一起打理医馆,医馆里原有一个坐堂的郎中,两个配药的学徒,各方面事务都有人打理。王小芸自得空每日到隔壁宅子里为赵公子请脉,一来二去,几人已颇为熟悉。
赵公子性情温和,宽容大度,虽为主子,却事事听从丫鬟李清月的计议,这李清月比赵懿大几岁,颇有一丝长姐风范。
这日搭过脉后,王小芸拿了纸笔写着药方。
李清月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李姐姐可是有话要说?”
“王小姐,你真聪明!公子这病我看一直毫无起色,为何这般难以痊愈。”
“李姐姐,我且问你,赵公子小时候是否是经常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
李清月看了一眼在院子里正和高护卫投壶的赵懿。坐到王小芸对面,小声地说道:“王小姐,这话只说与你听,切不可外露。”
“恩,你放心。”
“公子出生后不久就随母亲进了大牢,有一次生了重病,上面不许请医生,等到我爹爹偷偷请了朗中去看的时候,公子已经落下了咳疾,牢里湿寒,公子到八岁才得以出狱。这些年,竟不得好,就连方太医也束手无策!”
“方太医?”
“你是说我师父?我师父是太医?”
“王小芸不知你师父曾经是太医?看来是我多嘴了。”
“李姐姐不用惶恐,我有一次上山采药的时候摔下来了,从那后有些事情就记得不大清楚,大概是我忘了。”
失忆的借口可真好用,不知道的事就推失忆。
李清月长舒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方太医帮公子调理身体有一段时间了,虽有好转,却一直未能除根,也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尽快医好公子的病,有时候听到公子咳嗽,我都跟着难受心疼。”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赵公子这么多年深受寒湿侵袭,要想去根,自非易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师父的药方我看过,比较温和,于赵公子的身体也比较有益。”
突然她话锋一转:“想尽快痊愈,也可下猛药,其中两味药增加剂量,药效会倍增,只是服药之人初期十日内会出现如同疟疾的症状,时而发热,时而寒战,有时候大汗不止,有时候彻夜难眠,病人会遭不少罪,师父大概顾念于此,剂量不敢下重。”
“王小姐所说甚合我意。”
赵懿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按住王小芸正在写的处方。
王小芸抬起头,把手里的笔放到一边。
赵懿另递了一张宣纸过来:“王小姐,请下猛药!”说着,赵懿将手中的箭扔在桌上,“拖着这样一副病躯活着有何意思!”
王小芸听后也不多言,重新写了一张药方递给李清月,嘱咐她有任何问题,可随时过来找她。
出门的时候经过院子,院子里还独自在投壶的高护卫看了看她的身边,问道:“王小姐,影儿今天怎么没跟着你来?”
“想不到高护卫挺细心的,还注意到影儿没跟着我来。”
“嘿嘿……”高护卫红着脸摸了摸后脑勺。
“方小姐的丫鬟病了,影儿陪着方小姐出诊去了。”
“这样啊。”
“恩,是这样呢?”
“嘿嘿……”
“那高护卫还有其它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哦!”
“嘿嘿,没有了!”
两间宅子隔了几十米远,王小芸抄了近道从后门出来,刚踏过门槛,看到一个身影倏地闪过,经过巷子往正街上去了,王小芸看了一眼,感觉此人身形很眼熟,再望去的时候,哪里还见得着人影。
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碰到方知秋和影儿回来了。
影儿隔着老远就朝她挥手喊着:“小姐!”扔下方知秋一个人跑向王小芸。
王小芸见了微微一笑,这个影儿,还是个小孩子样,特别依恋她,心里藏不住事,什么都跟她说,一天到晚黏着她,简直就是离不得寸步。
王小芸捋捋了她跑乱的头发:“这怕不是长不大了吧,还像个吃奶的孩子一样,见了人就黏上去。”
“影儿就喜欢黏着小姐!”说着,用头蹭了蹭王小芸的肩膀。
一旁的知秋饶有兴味地看着。
“姐姐是不知道,方才人家才留着多坐了一会,影儿就一个劲地催着赶紧回来。”
“方小姐,你是不知道,知府小姐的那个丫鬟眉高眼低的,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我才不要在那里待着,还是咱们府里好,两位小姐都对下人好,我待着踏实。”
几人边说边往家里走着,待进得院来,王小芸低声问道:“知秋,听说师父是太医。可是师父怎么常年在外,太医不是应该在宫里吗?”
“姐姐有所不知,父亲早些年是在宫里做太医,但后来因为什么事被贬了。那个时候我还小,家里人也避口不提,具体是因为什么事被贬,却无从知道。父亲母亲祖母都未曾提起过,我也不便多问”
“我就是没有生在官场,也知道朝中各派势力明争暗斗,若是没有一点根基和手段,很难保全自己。其实像父亲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们全家能在一起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不用担心受怕。”
“想不到师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这般见解,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姐姐谬赞了!”
“姐姐可还记得上次我们救的那个人?”
“上次?”
“上次救的那个受了剑伤的将军!”
“哦,你是说苏梓辰?”
“妹妹为何会问起此人?”
“刚才我和影儿从正街过来的时候,看见他急匆匆地往鸿福酒楼去了。”
“你说这位将军是镇守边疆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难怪,刚才我从赵府后门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身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这样说来,必定是此人了!”
“世界也够小的,这都能碰到!”
“世界?”
“恩,我们生活的这个地球就是一个世界。”
“球?小姐是说我们住在球里?”
“小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你见过吗?地球是什么样的?”
“……”
看着方知秋和影儿疑惑的眼神,王小芸有点恨自己多嘴了,这地球和世界是一句两句话能解释得清楚的?
“我瞎说的,前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神仙,说我们住在一个球里,还说这个球叫做世界,我也不懂,下次再梦到这个神仙的话,我再问问?”
“小姐惯会编瞎话,梦里神仙说的话也编成故事来哄我们!”
“哈哈哈!”
鸿福楼人来人往,苏梓辰坐在二楼的雅间等人。
父亲来信说,他有个心腹过来与他会面,会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交待给他,让他务必办妥。
过了不久,来人就拿着父亲的信物和一封信交给他,只交待他一句话:“苏大人吩咐一定将此人找到!”说完就离去了。
苏梓辰展开来信,将父亲的来信大体看了一遍,心里有一丝震惊,同时也燃起一丝希望,此人干系重大,必得加紧寻找,父亲在信上说此人已到了常州地界,那应该也不难查到,只是另外一股势力也在寻找,只怕迟了会凶多吉少。
宇文灏和十几个跟着苏梓辰一起回来的将士被安排在苏青墨的府邸里,每日里做些洒扫护院之事,甚觉无聊。
这日将军把他们叫到一间房内,关了房门。
苏梓辰看着这些在战场上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知道都是靠得住的兄弟。
“我现在无官无职,只不过是一介布衣,大家跟着我挣不了前程,得不了富贵,若是想离去的,这点盘缠,足够做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苏梓辰指了指桌上整齐摆放的银子。
“若是不愿离去的,愿意跟着我的,可能要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弄不好会惹来杀身之祸!”
“将军也太小看我们了,我们跟着将军,是看中将军是个帅才,我们相信,跟着将军必能有一番作为!”宇文灏带头道。
众人随声附和。
“好,既然你们愿意跟着我!那我们好好筹谋一番,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必当有所一番作为才行!”
“眼下就有一件紧要之事,要仰仗各位!”
众人听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