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
凤卿歌是个极度追求美感的人，对居住环境要求也非常高，静水流深这个小院虽然也充满诗意。可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后，总觉得还是过于单调。
趁着空闲时间来，给小院好好整饰一番。普通的装饰，她力所能及，至于更深层次的，就太过能力有限了。无计之下，只能求助师尊。
楚华音正在看书，凤卿歌凑到她跟前来，笑意盈盈：“师尊，和你商量个事呗。”
“说。”
凤卿歌抬了抬下巴：“你神通广大，能够自成空间。要不就给小院外，辟一个人工湖出来。我好养一些鲤鱼。”
自从上次在青叶长老那边，看到游曳的鲤鱼后，凤卿歌对养鱼这事生出很浓厚兴趣。
“鱼难养，不每天喂食，活不成。你能养得了？”
凤卿歌每天懒懒散散，除了投喂自己，哪有心思投喂其它？若是一时来了兴致，要养鱼，可又养不好，最终导致鱼苗都死了。
楚华音会觉得这是一件残忍的事。
凤卿歌站直身体，轻轻收了收下巴，努努嘴：“你不要太小瞧我。不就是养鱼吗？你要知道，我以前可是养过凤凰的人，还养得很好。凤凰，可是百鸟之首啊。”
她是妖皇，是一个贪玩却又有善心的人，以前收留过许多无家可归的小妖。在那么多小妖中，等级最高的便是凤凰了。
凤卿歌是九尾天狐，天生自带炽热火体。凤凰是百鸟之首，也带火体。两妖相互吸引，因此凤凰被她养得很好，后来她们逐渐成为好友。
楚华音没答复，继续看书。
凤卿歌和她嬉皮笑脸，开始讨要封赏了：“师尊，我最近的功课如何？”
楚华音手指又拈过书页，指尖与书本相互摩挲，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还成，过得去。”
她对凤卿歌的功课很满意，但怕狐狸尾巴翘上天，因此，没有过多表扬。只给了个很平和、没什么表扬色彩的回答。
凤卿歌觉得师尊明显贬低了她的努力和天赋，不满意道：“还成？你老人家到底是有多天赋异禀啊？”
她不知道的是，哪怕只是仙尊的一句还成，对于其它任何修者来说，都足够欣喜若狂了。
听到老人家的这三个词时，楚华音从书上移开目光，落在凤卿歌脸上。
凤卿歌赶紧解释，满脸笑容：“口误，口误。师尊风华绝代，永远美若天仙，永远年方二八。村里……不，修仙界一枝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楚华音的目光只在凤卿歌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回书上去：“你还真是够机灵。”
“可不是嘛？”凤卿歌继续邀功，“师尊，我这么聪明和机灵，你就没表扬吗？”
楚华音淡淡：“刚才表扬了。”
凤卿歌疑惑：“表扬在哪了？”
楚华音：“第三句话。”
凤卿歌一脸懵懂，思想又倒过去回忆，总是知道楚华音的第三句话是说什么了。
“你都这么恐怖吗？”
“嗯？”
“每句话都记这么清楚？”
楚华音反问：“不然呢？”
凤卿歌感叹：“佩服佩服啊。”
如果一句还成都算表扬的话，凤卿歌觉得，她以前对别人的各种安慰鼓励，绝对可以算得上是恩赐了。
凤卿歌又啧啧两声：“师尊，我不需要口头上的表扬。来点实际吧？”
楚华音问：“你要什么？”
凤卿歌立刻回答：“送我一个人工湖呗。养鱼又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兴趣爱好，也能添一道风景线啊。”
在徒弟的软磨硬泡之下，楚华音还是给她辟了个湖。
凤卿歌托林婉带了好些鱼苗，把一百尾鲤鱼全部投放在湖中。湖面波光粼粼，她站在湖边，衣摆翻飞。
湖里的鲤鱼簇拥在一块儿，时而吐泡泡，时而腾空跃起，带起一片水花，美丽的身影在湖上构成一个弧度。
凤卿歌倚在栏杆边，抓了一把鱼饲料抛下去，引得鱼儿们真香觅事，纷纷往她这边游。
这样的日子当真是惬意啊，她想。
然，惬意的生活还是被外面的纷扰打破了。
某日晌午时分，一只白鹤穿过层层山峦和雾霾，漫天翱翔，最终落在静水流深小院中。
白鹤体态优雅，携信而至，静静落在窗前，目光看向楚华音。
楚华音正在翻阅经文，看到白鹤的身影后，猛然间停下手来，目光诧异。
虽然还没拆开信，但她好像已经料到信中所写的内容了。楚华音起身，从白鹤身上摸出信笺，展开一看，眸光更沉了。
楚华音招呼白鹤飞回。稍一传音，把正在投喂鲤鱼的凤卿歌叫了过来。
凤卿歌拍拍手掌和衣服上的几滴污垢，她有点不太高兴呢，毕竟鱼都还没喂完。
手往外指了指：“湖里的鱼还没喂完。要是被饿到了，估计一个个都要跳出水面。师尊，你这么直接叫我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楚华音道：“带你下山。”
她这次下山办事，情况紧急片刻也不得耽搁。按照本意，是不会想带凤卿歌前往的，不过转念一想，把这个徒弟留在天清派也不妥，万一又着了别人的道，肯定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只能破例。
凤卿歌乍一听，还生出耳误的错觉，她在破庙时曾经数次恳求楚华音，带她下山游玩。
她这位不解风情的师尊，总是一言回绝。都不屑找理由的一言回绝。
凤卿歌诧异问道：“带我下山？我没有听错吧。”
楚华音点点头：“现在能走吗？”
凤卿歌欣喜若狂，把鱼饵抛向一旁：“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又有点后悔了。第一次出远门，她可不得好好打扮打扮啊？哪能穿这么素净朝天走出去？
只可惜，楚华音没有成全她这个无关紧要的心愿。捏着她手腕，便把她带入空间阵法中。
凤卿歌现在不是妖皇之身，也没什么修为，第一次步入高级阵法中，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四肢百骸都跟着跌荡起来，重心不稳，整个人完全是挂在楚华音身上的。
阵法每旋转一次，凤卿歌的头晕好像便加重一分，她的下巴刚好抵在楚华音的嘴唇边。每跌宕一次，她的下巴就触碰到师尊嘴唇。
即便是蜻蜓点水的触碰，也能勾起人的无限错觉感。
楚华音好几次都想把凤卿歌推下来。
凤卿歌紧紧抓着楚华音，空间中，她的声音充满颤抖感：哎哟，“师尊……我现在很害怕，别推我啊，万一……掉落空间了怎么办？”
要不是真和凤卿歌相处久了，楚华音还真以为，她的这个妖皇身份是冒充的。
幻妖界，怎么会有这种奇葩的妖皇？
罢了，也不知是凤卿歌的演技过人，还是楚华音听到徒弟声音中所携带的颤抖感，于心不忍。最终还是允许这个妖娆的女人，靠在自己身上。
凤卿歌这回还真不是奇葩，完全是装出来的。平时，她在小院中但凡想靠近楚华音一分，捉弄捉弄自家师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每过分靠近几步，便会被一股不轻不重的灵力弹出来。
这股灵力的力道被捏得恰到好处，从来没伤她，却总是把她和师尊之间的距离拉开得泾渭分明。
凤卿歌曾不止在心中一次感慨，想要捉弄捉弄楚华音实在是太难了，难的程度不亚于修炼到巅峰阶段。
楚华音每用灵力把她弹出一次，她在心中便多记下一分。现在在空间阵法中，可算是找到了“报仇”机会，顿时化身一只小蝴蝶，在师尊的嘴唇边上蹭啊蹭。
越蹭越过瘾，一种好闻的香味，仿佛都把她整个人包裹着了。做了平时不敢做的事，凤卿歌真觉得此行不虚。
她垂下眼眸，悄悄看了看楚华音那张铁青铁青的脸色，顿时觉得好解气。
凤卿歌待在楚华音身边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可掰开手指算算，她们之间真正亲密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算上无涧深渊一次，算上在破庙一起，再加上如今的一次，总共也不过是寥寥三次。
……………………
空间阵法旋转了不知多少次之后，楚华音撤了灵力，两人平平稳稳落地。
凤卿歌伸展手臂，放松四肢百骇后，定睛看了看四周环境，这是一个有着非常秀丽风景的竹林。
竹林之中有个小亭子，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声音很有节奏，宛若是林间响起的一道音乐。
亭子里正坐着一人，这人身穿黑衣，带着黑色斗篷，看不清容貌，可无形之中却发出一种让人胆寒的威压。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强者中的强者了。否则的话怎么能请得动，她师尊跋山涉水，施展空间阵法，远道而来呢？
凤卿歌对这种诗情画意的竹林不太感兴趣，因为她在天清派已经看惯了。对于强者与强者之间的交流更不感兴趣，因为听得好无聊。
反正强者之间的交流绝对不会关于各种游玩之类的，基本都是与秘境、修行境界、天下苍生绕不开。
初来乍到，她还是挺失望的，原想着，能在人间的繁华街道好好游玩游玩，现在却发现，来到了一个可能比静水流深还要无聊的地方。
至少在静水流深中，还有漂亮活泼的鲤鱼陪她解闷。
哎，凤卿歌忽然觉得这趟，来得有点亏了。
自家师尊所说的下山，真的是一点都不名副其实。
凤卿歌特别识趣，很自觉的给两位强者提供了一个单独谈话空间，她朝楚华音道：“师尊，你们先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在一边逛逛吧。”
楚华音点点头，脚步轻盈地往小亭中走去。
亭中那人已经恭候多时，透过斗篷来看楚华音，见对方身影渐渐靠近之后，瞬间起来，微微躬身相迎。
黑斗篷女子施展法术，构了一个秘密空间，自动隔绝外面的所有声响。当然，里面的谈话声也丝毫传不出去。
“仙尊，让你受劳了。”
楚华音没入座，临风而立，神态淡然，但眼神之中又透露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沉默一会儿后，说道：“你这一声仙尊，我实在担不起，也不想担。说吧，有什么要紧事。”
“怎么会担不起？我这一生中没佩服过什么人，你却是让我最为由衷佩服的那一个。”黑斗篷女子叹息一声，“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想，让你送我入蛮荒中。”
楚华音忽然目光一滞，顿了片刻后，才把眼神定定落在黑斗篷人身上。眼睛里有冷意，有寒光，也有疑惑，甚至还有其它许许多多的复杂神色。
原本清冽的声音，在风的包裹下，显得有那么一丝低沉：“为何？”
黑斗篷之人回答道：“我想进去找她，为我的余生赎罪。当年之事是我连累她，我现在要去弥补。”
“弥补？”楚华音冷冷笑了，“你觉得能弥补得了吗？我们兮流峰因你被责罚，伤亡惨重。”
楚华音移开目光，眼眸望向那一片片苍翠的竹叶，眼神里写满了无尽的悲哀和感叹：“其实我倒是想把你送入蛮荒中，让你也体验一下，那无日无夜的滋味。可是我能吗？我不能啊。”
“你是我三师姐，用命，乃至牺牲整个师门救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