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冷战
沈岁宁想不明白,季景澜为何会是这样的眼神,这个眼神……
惊讶、审视、疑惑、犹豫……
沈岁宁双眸一眨不眨紧紧攫取他的眼神,里面情绪一闪而过,纷繁变幻,最终一一转为平静。
这么多种情绪,唯独没有欢喜。
沈岁宁跳跃在高空的心缓缓地慢慢地下沉,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的心从高空坠下,坠入山巅,最终沉到了谷底。悔意如浪潮铺天盖袭来,浪花席卷高空,淹没山巅,终于吞噬掉了沉入谷底的那颗真心。
为何这般忍不住,这句脱口而出的真心,换来的是对方沉默的回应。
她的心,被他的沉默捣碎了揉烂了。
这个人的心里,没有她,或者说,不爱她。
她推开季景澜的怀抱,踉跄退步,在季景澜刚想开口时,跌跌撞撞回了房。
给自己留点颜面吧,沈岁宁。
接下来,两人心照不宣躲着彼此,季景澜整日呆在书房不出,饭菜由紫玉送到屋里,吃完再带出来。
沈岁宁更忙,她有意将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紧凑,不让自己有空闲想那个人。
回府第二日,碧荷将那个少年带到了她面前,少年眉目如低垂夜幕上的星子,眸光朗朗灵动,两个梨涡浅浅陷在脸上,对谁相迎都是笑脸,见到沈岁宁便上来热情打招呼。
“夫人。”少年兴高采烈喊人,“夫人回来了,云星日夜担心,就怕夫人发生意外,还好夫人平安回来了。”
沈岁宁想着这个少年给自己送了多日汤,和府们前的小厮打得火热,人好看嘴也甜,还是个自来熟,便笑着问他,“你叫云星?白云夜星的云星吗。”
少年点头,他是云星,生在日出时分,彼时天空湛蓝,白云轻柔,月亮不远处启明星与之相辉映。
家里便给他取了这个名。
“名如其人,一样好。”沈岁宁非常满意,又问:“今年多大了。”
“云星今年十六了。”云星左右看看,来之前碧荷姐姐跟他打了招呼,夫人是想留他在公子身边,为此他谨慎回答着。
“那你可愿意留在季府。”沈岁宁问,又解释了一句,“你聪明,大家都很喜欢你,正好公子身边缺个人,你可愿意留下来。”
云星大喜,感激磕头,被沈岁宁一把制止了,“咱们府里,少有这个规矩。”
季景澜早就有将云星放在身边的心思,云星也想留在他身边,二人说好,只要云星能让沈岁宁点头,云星便能名正言顺留在季府。
当然,这件事他们不会让沈岁宁知道。
沈岁宁就这么被蒙在鼓里,做了个顺水人情,让两人如愿。
王素意等人抵达瑶都,是在这日傍晚时分,沈岁宁将她们安排在缘客来客栈,准备翌日一早前往相见。
第二天,她独自在厅内吃早饭,今日紫玉准备了一碗鸡丝粥,炒了一碟黄金蛋,一枚咸蛋。
鸡丝粥软糯带着鸡肉香,黄金蛋炒得色泽鲜艳,令人食欲大增,倒是旁边咸蛋令她蹙起了眉。
“我记得端午节,咸蛋都赏下去了,怎么还有啊。”
“是公子——哦,是奴婢——”紫玉说漏了嘴,无奈下只能全盘托出,“是公子准备的,说是早饭偶尔下粥,嘴里有味。这个不是一般的鸭蛋,听说是生长在海边的鸭子生的蛋腌制的,自带海鲜味,公子听后多花了两倍钱买的。”
沈岁宁没有放筷,拿起咸蛋轻轻磕开一头,“公子怎么会买咸蛋,他又不爱吃。”
紫玉低了声,委屈巴巴说:“是奴婢说的,小姐比较喜欢吃。”
沈岁宁用一根筷子一扎,黄澄澄的油瞬间冒出,嗞在她指尖。
她慢慢掏出就着粥小口小口吃,蛋白略咸,淡黄醇香,的确比普通咸蛋口感好。
季景澜这个人,明明不喜欢她,所做点点滴滴,又像是在告诉旁人,自己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这日,沈岁宁将早饭一扫而空。
缘客来客栈距离季府步行不过一刻钟,沈岁宁早早用完饭,带着碧荷出门见王素意几人。前夜她和碧荷商量,府里还可在进两个丫头,负责厨房用具和府内洒扫。
听周守卫说,沈岁宁没和季景澜成亲前,府里下人只有一对夫妻,男人负责厨房卫生和清扫,女人负责公子衣物清洗和做饭。夫妻二人见他好打发,平日里各种应付,最后发展到连热水都是季景澜自己打。
怪不得大婚第二日,季景澜端着一盆热水,来伺候她洗漱。
沈岁宁当即把那对夫妻打发出了府,厨房事务全部交由紫玉管理。
想着他入瑶这十年苦日子,熬到如今已十分不易。
现在他们成亲了,她可以把季府打理得更好,也能够将他照顾得更好。
缘客来客栈里。
王素意几人铁定心思要跟在她身边,包括见惯风月的元竹与听兰二人,也不愿离开。
沈岁宁便同几人说好,将阿春两个妹妹中夏和末秋送往双燕学院读书,她出钱开家布庄,由她们三人打理,至于花花和阿春,如果愿意,便进府做些闲杂活。
几人一听自己有了着落,忙跪下叩头,特别是阿春两个妹妹,听到可以入书院,还是双燕书院读书,虽不知这意味着什么,但也明白自己的命运已经因眼前的人改变。
“谢小姐再造之恩。”中夏和末秋本有些害怕沈岁宁,如今见她安排自己,不由哭得稀里哗啦。王素意与听兰也泪眼婆娑,再三强调,几人重获新生,沈岁宁是她们命中贵人,今生将听命于她,绝不背叛。
沈岁宁一笑而过,并不放在心上,缘来缘聚皆是缘,人来人往才是真。
“我在北阳大街与东街交汇处有一套二进的宅子,明天会有人带你们过去。至于布庄,你们等一个姓许的公子,他会把一切安排妥当。”
隔日沈岁宁便差人将她们带到了东街的宅子,并给她们送了一笔银子,叮嘱她们耐心等待。
又过了两天,沈岁宁将中夏和末秋送到双燕书院,韩由见又是两个黄毛丫头,带着几分抱怨笑道:“我这书院倒像沈三小姐的救济站了。”
嘴上这般说,却也将两个孩子妥善安排,和许柔同住一室。
沈岁宁的人,就该住一起。
“多日未见,你又去哪儿弄来两个丫头。”韩由问。
“我啊——”沈岁宁故意卖关子,跟着韩由进了会客厅,“前段时间被绑了,差点被卖到扶华去了。”
韩由一听,目光一沉,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沈岁宁,倒了杯茶递过去,问她:“何人所为?”
沈岁宁接过茶,喝了一口,淡说道:“仇家太多,确定不了。实在要确定一个,那就是苏唐。”
“苏唐?”韩由沉思,转而眉间舒展,浅笑,“那你可以不用苦恼了。”
沈岁宁看他,带着疑惑的目光。
“两日前,苏唐被劫。”韩由冷静道:“绑匪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军用’。”
军用。
沈岁宁震愕,这一招,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她回来不过几日,就有人帮她处理了苏唐。
这个人,是谁。
“这几日,朝堂上苏家上蹿下跳,特别是苏良,好不容易将这个浑身污点的儿子弄回了瑶都,这下鸡飞蛋打一场空。”韩由轻笑,“他还妄想找人救这个纨绔子。”
“沈苏两家本交好,当初不过是玩闹一场。”沈岁宁吃茶,眸中冷光一闪,“可他苏唐设计我,寒冬腊月推我入湖,害我母亲从此缠绵床榻,病根深种,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暗算我哥,反被我哥抓着把柄将了一军,苏家不得不把苏唐遣送回老家。如今苏唐贼心不死,卷土重来,还想将我卖去扶华,这一笔一笔账,我定会和他家算清。”
沈岁宁抬眸,“对了,途中我遇到一批刺客,他们左肩上带半日刺青,招招狠厉,只想置我于死地。”
“半日刺青。”韩由一顿,“苏家人绑架你,没必要多一此举再派带有刺青的刺客行刺,此地无银三百两,想杀你的不是苏家了。”
韩由一席话,她醍醐灌顶,顿时茅塞顿开。对方帮她,却没有向苏家透露更多,目的是让她自己决定事态走向。于是她与韩由二人一拍即合,当即修书一封,送往荣国公府。
沈岁宁忙得脚不沾地,终于将这几人安排妥善,她伴着夕阳回府,刚进大厅,几日未见的人猝不及防出现在她眼里。
此时季景澜正在摆盘,身上穿了件新袍子,衬得人愈发芝兰玉树,英气俊朗。他似乎和云星相处不错,二人有说有笑,云星眼尖,看到沈岁宁的身影立马提高音量笑喊:“夫人回来了。”
沈岁宁余光瞥见季景澜摆盘的手停顿一瞬。
季景澜抬头看向门口的人,笑如三月春华灿烂,又如六月晴空明媚,声音朗朗动听,“娘子回来了。”
沈岁宁指尖绞着裙子上的流苏,绞了一圈又一圈,她不明白为何尴尬分开,连着几天避而不见的人,今日会出现在大厅。
也不明白,他出现在大厅的目的是什么。
明明几日没有过来用膳啊。
她看着他的笑脸,警告自己,别多想。
她无法在两人那般情况后,还能若无其事对他笑脸相迎,喜笑颜颜。
如果有可能,那一定是她心里没有他。
对方能如沐春风般对她,足以见得,对方心里没有她。
沈岁宁朝季景澜点了点头以示打过招呼,然后对碧荷说:“我今日乏了,晚饭送到房里去吧。”
说完,没有留恋地走了。
云星讪讪红了脸,犹犹豫豫对着僵住的男子说:“公子,你不是说夫人爱吃你做的菜吗?”
男子平静地看了一眼桌上菜色,神色淡然,“你没听到让送她房里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