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寻人
从柳芳街出来，沈岁宁彼时针对秦嬷嬷的凌人锐气已化为沉默，她望着络绎不绝的人潮，前途一片迷然。
“碧荷，此事莫让紫玉知晓。”
紫玉性格泼爽，烂漫又热情，藏不住事。
碧荷点头，问道：“我们现在回府吗？”
沈岁宁摇摇头，“我要找个人。”
她带着碧荷穿过上阳路，步行到双燕街。双燕街尽头有座山，名双燕山，双燕山下有座双燕书院。
双燕书院乃大瑶建国皇后盛双燕所建，盛后推崇孔子“有教无类”思想，不分贵贱贤愚，不分男女老少，只要前来求学，双燕书院一律接收。
近百年来，双燕学院为大瑶培养了数不清的治国人才。
后世学子为宣扬盛后的伟大壮举，遂将书院后山和前街以盛后名字命名。
她们走到双燕书院前，碧荷上前对守门书童禀明来意。书童向二人行礼，让她们稍等，遂进入书院通报先生。
须臾，一青年书生前来迎接，青年书生见到两位女子，稍做打量，便对站在后面那位行礼，“学生见过沈三小姐。”
沈岁宁笑，“不愧是双燕书院的学生，这都能认出。”
青年书生福身做出请的动作，沈岁宁问：“你是谁的学生？”
“学生师从韩由先生。”青年书生说：“书童通报时，学生正在先生处修书。”
双燕书院依山而建，层层叠叠，错落有致。院后双燕山俊秀，林荫茂茂，与书院相映成趣。
沈岁宁见到韩由时，他正同学生们一起晒书，学生们整齐有序地将书籍一本本铺在桌面上。沈岁宁看了一会儿，感慨书院生活朴实又多姿。
沈岁宁上前，喊了声，“韩先生。”
韩由回头见到她，把手上的书交到学生手上，吩咐道：“书籍务必认真检查，有损坏之处交亭匀处修补。”
韩由带她到宴客厅，沏了壶茶，给她斟了一杯。
“听你哥说，你嫁给了圣京质子。”
“是啊。”沈岁宁接过茶杯，笑着说：“当初你说要喝我的喜酒，哪天你来府上，我给你补上。”
“头一次听说，喜酒还能补的。”韩由无奈。
“别人自然没有韩先生的待遇。”沈岁宁环顾四周，又说：“当了几年教书先生，我看你满身书卷气，比以前温和多了。”
“书院养人。”韩由看着院里来来去去晒书的学生，“这是一方净土。看到他们博学善文，咨诹善道，就像看到了大瑶的未来。”
沈岁宁跟着他的目光，“看来，你没有后悔。”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韩由笑，问道：“你今日特意来看我？”
“我是来找人的。”沈岁宁说，“两年前，雅南那个女孩。”
两年前，雅南洪水肆虐，沈子陵奉命前往雅南赈灾。沈岁宁大胆随行，赈灾途中，救了差点被洪水冲走的一对兄妹。兄妹俩无家可归，沈岁宁见二人可怜，便带回了瑶城，将他们安排到双燕书院读书。
“亏你还记得她。”韩由说，“那姑娘隔三差五问我，你什么时候来接她。”
刚开始，沈岁宁是想把小女孩放在身边，但以什么身份住在丞相府呢。
现在，她嫁给质子，更不可能将她接回去了。
沈岁宁眉眼弯弯，“她还小，先读书。况且我现下也不方便接她在身边。”
韩由略微思索，“质子府过得不安心？”
沈岁宁摇摇头，韩由大笑，“我就说嘛，质子都给你端洗脚水了，怎可能没把你伺候服帖。”
“啊——”沈岁宁尴尬到脸红，她没想到眼前这人模人样的教书先生，也读话本。
然而这次她是真误会这位教书先生了。先生不过是有一天上课，收了本学生的课堂读物，随手一翻，发现主角是熟人。
韩由见她脸红，也不再笑她，大步流星出了门。找来女孩后，继续陪学生们晒书去了。
女孩身骨已抽条，身姿纤细亭匀，书卷让她比两年前多了些许文雅。
她见到沈岁宁，双眸灿灿生辉。
“三小姐。”
沈岁宁见到这个女孩，面色不禁柔和几分，“柔柔。”
柔柔小步上前，“小姐是来接我的吗？”
沈岁宁摇了摇头，柔柔脸上划过失落的神色，随即一笑，说道：“小姐是担心我没读好书吗？我很努力的。”
沈岁宁不知该如何和她解释她目前的处境，只好说：“我现在还不能接你回去，不过我答应你，我会接你和你哥哥团聚。”
柔柔听到承诺，眼中发光，重重点头。
“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哥哥的下落。”
当初，沈岁宁将二人一同送进双燕书院，奈何她哥哥许珏不是读书的料，不到一个月便留书走了。
“我也不知我哥在哪。”许柔摇摇头，说，“他每两个月会给我寄封信，我再按他给的地址回信一封。”
“那这次，你帮我问问你哥，问他当初承诺还作不作数。”沈岁宁轻笑，“如果还作数，就想办法找我。”
“好。”
沈岁宁离开双燕书院前，给许柔留了一笔银子，足够她在书院的开销。还请韩由帮忙，给自己在书院藏书阁借一批书。沈岁宁自幼在沈子陵书房耳濡目染，韩由未多想，便差人将她要的书送往质子府。
沈岁宁回府时已过了午膳时间，她吩咐碧荷去厨房找吃的，回首就见季景澜端着砂锅站在大厅前。
一枝独秀，她想。
季景澜感觉对方的目光将他从头扫到脚，然后聚集在他手上，应该说聚集在他端着的砂锅上。
他内心愉悦，非常享受这样的目光，笑着说：“饿了吧，我给你煲了蘑菇鸡汤。”
蘑菇鸡汤。
烧了季府厨房的蘑菇鸡汤。
季公子三番四次失败，越挫越勇。终于在厨房修好的第一天，展现了自己无敌的厨艺。
沈岁宁斜着眼，上下再瞧了瞧，试探道：“你一个人做的？”
“嗯。”季景澜眼里放光，“独家秘方。”
成亲这些日子，沈岁宁并非没有吃过季景澜烧的菜，相反她几乎每天都在吃他做的菜，但那是在紫玉主厨的前提下。
现下这锅圣京皇子的独家秘方汤，实在——
“你想让我端着锅，一直站着？”
男子似没了耐心，皱了皱眉。
“没没没，我刚好饿了。”沈岁宁越过他进大厅，将正在厨房拾掇的碧荷抛之脑后。
季景澜感觉一阵微风擦身而过，扬起的发丝似乎扫过了他的脸颊。他稳住不禁向上的嘴角，端着砂锅进了门。
季景澜拿了两个碗，一个碗给她盛鸡汤，另一个碗里夹了鸡腿和鸡翅，用眼神示意她开动。
沈岁宁是真饿了，此时此刻所有烦恼皆抛脑后，唯一看得到的就是这锅汤。
蘑菇鲜香，鸡肉肥美。
比她想象中，好吃。
她为刚才的质疑深感歉意。
“好吃吗？”季景澜问。
沈岁宁正啃着鸡腿，听见声音抬头，就见对方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
沈岁宁赧颜，“好吃。”
刚说完，就见季景澜伸手，拇指盖上她的唇角，轻轻一抹。
沈岁宁登时红透了脸，他……他的行为，好亲密。
“小火慢熬了两个时辰，就等你回来。”
沈岁宁懂得投桃报李的道理，立马拿了旁边的干净碗，在锅里找到另一个鸡腿，盛给他。
男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盛点汤。”
“你自己煮的没吃吗？”沈岁宁舀汤，问他。
“等你啊。”季景澜看着碗笑，“还好你还记得我。”
两人边说边吃，将一锅鸡汤吃得点滴不剩。
“你早上去哪了？”
“昨天秦嬷嬷给我们送了礼，她家喜获长孙，我今天带着碧荷上她家。”沈岁宁喝完最后一口汤，说：“送了回礼。”
季景澜放下筷子，看着她，问道：“送了什么？”
“一对子母平安锁。”沈岁宁擦了擦嘴，“我可能要借你半间书房。”
“嗯？”
“我顺道去了趟双燕书院，借了几册书籍，可以放在你的书架上吗？”
季景澜点头，吩咐下人收拾干净，带着沈岁宁去了书房。
“这一面书架以后你用。”他指着靠窗边的书架说。
季景澜的书房不大，随意摆放了几本闲书，显眼处放的是他最近读的话本。他指的那面书架是整间房里最大，也是采光最好的。
“你是这宅子的女主人，要用什么，无须问我，直接用便是。”
沈岁宁心里，柔软得像春天湖面上荡起的涟漪。
季景澜走到书桌前，拉开桌旁盒子，拿出一把钥匙。
“我带你去个地方。”
沈岁宁就这般晕乎乎跟着他来到另一间屋子前。
“这是库房。”季景澜开锁，“府里没管家，没人打理。你现在当家做主了，这钥匙以后就交给你保管。”
季景澜推开门走了进去，回头示意沈岁宁跟上。
沈岁宁跟在后面，质子府库房并不大，放眼望去，放置的不过是些稀松平常的东西。
想来这圣京皇子，在大瑶，生活说不上差，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些都是宫里御赐的，无甚大用。你今后若再要送礼，不如把这些先送了。至于钱财，这么些年我也存了些，回头一并交给娘子。”季景澜笑，“你的妆奁，好好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