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来乍到
空寂寂的街道,寒霜铺地,程素哈了口热气,跺跺脚向县衙后院走去。
此时,天还未灰蒙蒙亮,后院已经响起嘈杂的干活声。
“素娘,今儿个还需要多些水嘞!”见程素来到,厨房的花婆子喊道,“约莫再来五缸就够了,还得多劳累些你。”
“不妨事,大娘,本应该我做的。”
程素走上前,帮花婆子把身前的柴抱进厨房,便担着桶来到井边。
程素利索地把水灌到桶里后,轻松担起两个水桶,她一步一步走得稳当,朦胧的夜色中倒也看得不太真切。
来到此地已半月有余。
花婆子的儿媳小花氏虽赚了些程素的便宜,倒是诚心帮她找了份稳当的活计。
在这样一个类似中国古代的陌生朝代,探知更多信息,能够安身立命才是最紧要的。
荥中县地处允州中部,人口约莫万数,称得上数一数二的大县,此地土壤肥沃,盛产谷物,家家户户本应过得安乐祥和。
然年关将至,街上却是一片凄清肃然,这也是程素初到之时不敢轻举妄动的主要原因。
思及打探到的消息,不觉感到头疼。
齐朝延至今朝已有二百余年,今上昏聩无能,但守好老祖宗留下来的基业还是没问题的。
先帝玩得一手好权术,儿子要么杀要么圈禁,给最疼爱的宠妃生的八皇子留下一片大好局面。更是精心挑选了一批股肱之臣,延续齐朝的繁盛。
但未经刀光血影登上帝位的八皇子,继位以后贪图享乐,耽于政务,齐朝已显颓势。
现年岁已高,竟学先帝玩起了统御制衡,这一下就玩脱了。
兵强马壮的儿子们在各地收拢势力,战火迭起,青州、巽州、长喀等地生灵涂炭。
允州地理位置优越,暂未受到波及,但近日却涌入了更多流民。
乱世之象啊!
程素拧着眉,思考后路。
她张开左掌,掌心中一颗鲜红的小痣横在掌纹之间。
程素闭目感知,肩上的担子忽得一轻。
隐秘昏暗的墙根下,除了程素,无人知晓桶里的井水竟消失不见。
程素心下一松,再次感知,井水果然好端端的静置在一方明亮的仓库里。
空荡荡的仓库约莫二百来平,唯有两只水桶孤零零的靠在墙角。
程素向来不相信天命之说,如今却不知做何解释,无论是来到此地,还是多了这个随身仓库。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程素在这山雨欲来的乱世中生存下去的最大凭仗。
天渐渐放明,待程素把最后一桶水倒进水缸,厨房里已飘起饭食的香味。
花婆子在灶台旁支起一张小桌子,盛了两碗白粥,一碟清爽小菜,还有刚出锅的热乎包子。
程素净过手,便与花婆子一起用饭。
“少夫人可真是好心肠,再难找到这么好的主家了。”花婆子感叹道。
确实,荥中县虽然富庶,但平民百姓家还是难得吃一次肉,这包子里满满的肉馅儿,咬一大口,油光直流。
程素来到这里后,清汤寡水了半个月,现在哪怕包子里肥肉很多,也吃得格外满足。
“大娘的手艺是极好的,这包子皮薄肉嫩,肥而不腻,让人口齿留香!”
“哈,你这小娘子,真是一张巧嘴。”花婆子乐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花婶。”一个冷峻挺拔的青年来到厨房,当他看到程素也在时,停住了迈进来的脚步。
“哎哟,方显,快进来进来。”花大娘热情的招呼着,“可用了早饭?刚出锅的包子,快尝尝。”
“不用了,我来带一些干粮,过会儿要外出办事。”青年的唇微抿,继而微微向程素点头打了个招呼。
程素也微微回礼。
花婆子手脚利索地装好饼子,又放进去两个白花花的包子。
青年道谢接过,便转身离去。
“素娘,你和方显认识?”花婆子好奇地询问。
“不认识,见过几面而已。”程素抬头望了一眼青年远去的挺阔背影,随口答道。
花婆子眯缝着两只眼,乐呵道,“素娘,你别看方显人冷冷清清的,这院子里可好几个看上他呢,他又不是方府的下人,跟着少爷做事,那以后可是有好前程的。”
“大娘,我还在守寡呢,您可别起这心。”程素摆摆手,吞下最后一口包子。
“嗐,光棍新娶,寡妇再嫁,天经地义的事儿!再说,我瞧着你是个好的,可比那些好多了。”花婆子努努嘴。
程素不由得失笑,眼见花婆子想到这茬,越说越有劲,连忙错开话题。
“大娘,现在这县城一日比一日不太平,我实在心难安。”
“可不是么,这日子越来越难挨了,按往年的光景,咱们县里哪有那么多流民?还不是上头的作孽,下面的人受着”花婆子心里也怨,甭管头上皇帝是哪个,咱老百姓就想过安生日子,眼见这快过年了,家家户户没有一丁点喜庆劲儿,反而是流民都往荥中县涌来,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程素内心明了,老皇帝燃起了这把火,却没有本事控制,几个皇子各有野心,允州又是块肥肉,早晚保不住。
程素趁着机会好生嘱咐了花婆子多囤些粮食,不过到底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老人家,眼光长远着呢,早早就备好了。
程素也准备了一些,但自己拥有随身仓库,还是想办法能够多装些才是。
正巧花婆子也有意,道是几个在乡下地里刨食儿的沾亲带故的,想要卖些土物和粮食,问程素要不要买些。
程素爽快应下,约好下了工随她回家拿。
吃过早饭,程素又把后院的物什收拢好,前院来了个小丫鬟唤人去帮忙。
这县衙后宅如今是方县令的儿媳掌家,方县令发妻亡故后没有续弦,只得了方朔一个嫡子。虽然妾室另生了两个儿子,但方县令讲究嫡庶有别,所以小方氏一入门便接过掌家权。
眼看着这世道要乱,但过年还是要安排好节礼,粗使的杂役把礼品放置在院门外,再由力气大的妇人搬到院内库房。
方县令忙着维护县内治安,还要联系交好的同仁、上峰,已经数日未回家门,大少爷也帮着父亲管理事务。后宅只余几个妇人,实在是要谨慎些。
程素并几个妇人把刻着精致纹路的梨花木箱、绿檀松木箱放到库房仔细摆放,还有各色瓷器、绢布、丝绫,以及鞣制好的各类动物皮毛,程素还看见了几张雪白无杂质的狐皮,心中咂舌,真·牢底坐穿·兽。
待一应搬完后,管事落了锁,少夫人唤院内的下人前去领赏。
程素到的时候,花婆子已经早早地侯在前厅,便规矩地站在花婆子身后,低眉敛目。
小方氏着一身象牙白的缎裙端坐着,外面罩了一件碧色外衫,头上只带了一根素钗。约是刚处理完各处铺子、庄子的事务,神情疲惫。
管事王妈妈说了几句场面话,唤人上前,把工钱分发给众人,众人恭维着来年一定更加卖力为主家干活云云。
花婆子与王妈妈很是熟稔,欢喜地接过银钱,又向小方氏说了几句喜庆话。
程素也领到了500文钱并一斗米,随后跟着花婆子一同退下。
待众人退下后,小方氏软软地歪倒在软榻上,王妈妈忙上前搀扶住,“夫人!”
“无事,只是些许乏累。”小方氏面色苍白,眼下黯淡。
王妈妈边帮小方氏按揉肩部疏活筋脉,边是打抱不平,“老爷也真是的,带着少爷出去,见天的没个人影,少爷也不知偷偷回来看看夫人,劳夫人操持这一大家子,累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妈妈,夫君也是想为爹分忧,这世道越来越不安生了。”小方氏轻拍了拍王妈妈的手,长叹了一口气。
“对了,夫君说最近要多注意来往的生人,妈妈还要多去叮嘱一番。”
“这我自是省得,夫人放心。”
小方氏闭目养神,想起方才堂下那个面容秀静,绰约多姿的妇人,嘴里也跟着问出来。
“嗐,那是花婆子娘家兄弟的侄女儿,唤作素娘,道是丧了夫婿,在家中没个活路,来投奔县里的亲戚来了。”
王妈妈撇撇嘴道,“却是个生得好的,估摸着是想在城里找个好人家。”
“我今日见她做事倒是蛮仔细的,明日还有一些庄子上送来的节礼,让她和彩云几个一起去收拢好。”
王妈妈点头称是。
程素是不知道这一番言语的,若是听到,怕是哭笑不得。
自己在现代确实算是个背影杀手,可怜刚刚毕业的年纪在这里假作妇人,前途一片渺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