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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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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到了,日渐微凉。

    当温婉再次出现在裁缝铺的后院,身上穿的已经不再是夏日旗袍,变成了灯笼腿的厚裤子搭配上身红底黄花的厚衣衫。

    而此时,绣娘则站在她面前十分严肃的拿着一张信纸正在低声宣读什么。

    “嘉奖!”

    温婉满眼喜悦的看着那张信纸,似乎那是对自己所有牺牲的肯定。

    “鉴,北满地下人员在‘李邵阳事件’中做出的卓越贡献,特此嘉奖。”

    “李邵阳老先生的牺牲寄托了我们所有革命者的哀思,可他老人家用自己的死,点燃了全国人民的抗日热情。”

    “浙江、湖南、湖北乃至全国各地的各大媒体以此为题,在广大的人民群众面前彻底揭露了日本帝国主义的丑恶嘴脸,学子们高举横幅走上街头开始为李老的离去而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游行……”

    将这封表扬信读完,绣娘把信纸递了过去。

    “温婉同志,这是组织对我们工作的赞许,也同时在期待着我们再接再厉。”

    温婉接过信,视若珍宝的一遍又一遍看着,当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那一刻,才依依不舍的将信纸折叠,刚要塞入袖口,又将其拿出递了回去。

    “烧了吧。”

    绣娘很欣赏温婉的小心谨慎:“是啊,现在的环境下,你的确不适合保留这样的信件。”

    温婉摇摇头说道:“周长明和牺牲在这次任务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应该看见这封信。”

    这句话说出时,气氛显得有些低沉。

    “温婉同志,这次的事情你不用有任何自责心理,是革命就会有牺牲,更何况这次周长明同志的牺牲,主要责任在我。”

    “你?”温婉不解的看着绣娘。

    “是我没有把控好局面,如果可以安排的更妥善一些,我相信结局一定是另外的模样。”

    绣娘一字一句说完的那一刻,温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暖意。

    旧中国已经让封建荼毒的快要凉透了,从上到下由皇帝到大臣每个人想要走向权力巅峰第一件事就得学会推卸责任保全自己,什么时候有人拿出过这样的魄力?

    “我已经向组织上写了检讨信请求处份。”她的双眼中没有任何虚假成分,隐隐的愧疚和外在强撑的刚强让温婉感受到了极致的保护力。

    绣娘也在为每一个牺牲的同志难过,但这一刻,她必须选择彻底释放温婉。

    这些话本该温婉来说的,假如她能获得更清晰的信息,若是可以准确知道对方的身份和实力,也许一同接受嘉奖的人当中就有周长明一个。

    可绣娘并没有说出任何一句类似的话。

    她承担下了所有,为的,只是要让温婉这个在一线工作的属下不要自责。

    一个地下工作者决不能自责,自责就会让心理压力过大,容易出错。所以,合格的领导必须勇于承担一切,无论这个过错是否属于自己。

    这是简单的自我牺牲么?

    不。

    这是一个国家欣欣向荣的开始,因为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职。

    “给。”

    绣娘主动将话题截停,伸手打怀里拿出一瓶药递了过去:“你要抗生素干什么?”

    温婉拿起药瓶晃动了一下,拧开瓶盖一看,抬起头:“就两粒?”

    “已经不错了,日本人现在正在控制药品,这两粒还是花费了很大精力找到的。”

    “你还没说要这东西干嘛呢。”

    温婉将药收起来说道:“老许走垛的时候受伤了,枪伤,说是土匪打的。”

    “严重么?”

    她没回答:“我只是不理解……”

    “不理解什么?”

    “绣娘,你说一个人在滨绥图佳受的伤,经历走垛的一路颠簸有没有可能安全回到北满,还在过程中伤口有了愈合的迹象?”

    绣娘也产生了怀疑:“你的意思是,在走垛的严酷环境下、缺医少药的情况里?”

    “要是有一位赤脚大夫呢?”

    “那也不可能。”

    绣娘很负责任的说道:“我在战区医院工作过,枪伤是需要静养的,同时需要大量营养滋补和抗生素,在走垛的时候,就算能把命保下来,身体恢复也不可能有你说的那么快。”

    “你的意思是,老许……”

    温婉沉默了。

    绣娘紧盯着她说道:“这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万一老许身份不明,你等于始终置身于危险之中还不自知。”

    “那不可能!”

    温婉很认真的保证道:“老许大字不识一个,不可能是其他方面的人,他啊,就是会练两套把式,这也是他走垛的原因。我都和老许过了这么久了,他的脾气秉性根本不适合成为一名特工。”

    “绣娘,你也是在大后方选拔出来的潜伏人员,你认为哪个组织会挑选一名不识字的人成为特工?”

    绣娘无言以对了,识字是成为一名特工的基础标准,包括日本人在内,所有国家挑选潜伏者都会将文盲剔除出去,这是大忌。

    “你要说他身上有和特工相似之处……”温婉仔细回忆着说道:“倒也有。”

    “你说说。”绣娘严阵以待。

    “老许经常睡不着觉……不过那就是不走垛的时候闲的……”温婉在只有她们俩的小院里,有些羞臊的左顾右盼,确定了没人偷听才压低声音道:“可天黑的时候你要和他折腾两回,也能睡的和死猪一样,有一回啊,我都让他打呼噜给吓醒了。”

    “要死了你!”

    多严肃的绣娘这一刻也保持不住了,伸出手照着温婉肩膀拍了一下,两个女人捂着嘴笑成了一团。

    这可能是她们在血雨腥风中的唯一乐趣了。

    “温婉同志,单凭你说的这些,不足以肯定许锐锋的普通民众身份,加上这次受伤实在太过不寻常,我还是决定向组织汇报此次事件,等待上级领导调查清楚。”

    “我理解。”

    绣娘似乎感觉到了这个时候说这些显得不太对劲,这才强打精神改变了口风。

    温婉呢,也觉着两人之间的友情进展太快,配合着回应了一声。

    可再一抬头,两个女人的视线对到一处,仿佛都想起了温婉刚才所说的那一幕,脑子里就跟有了画面似得‘噗呲’一声共同笑了出来。

    两个孤独的灵魂如水面漂泊的浮萍一般碰撞在一起,这特殊的环境让二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她们说着、闹着,单凭共同的信仰相互依存,若是真到了关键时刻,甚至都不需要谁的劝说,便能替对方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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