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好的，詹姆斯先生，12小时后见。”条法司彭司长挂掉电话。
“今天辛苦大家，明早7点继续。”
会议室里响起悉悉索索收拾材料的声音，桌椅在地板上摩擦出吱呀的响声。
叶眉揉揉肩膀，跟着大家一起走出会议室。和d国的第20轮投资协定谈判即将启动，谈判前，双方已经召开了几次电话会议，在上轮谈判的基础上，继续就各自关注的领域提出开放诉求。
两国有12小时时差，为了双方方便，会议时间定在早晚7点开始。
从信号屏蔽柜取出手机，叶眉摁亮屏幕，20:30分，今天谈了1个半小时。她挎着装满材料的大大帆布包，往拐角的电梯间走去，高翻室老袁搅着一杯咖啡迎面走了过来。
“袁处，还没下班？”
“哟，小叶啊”老袁揉了揉眼睛“到我们部里来开会？”
“条法司的会”，叶眉点头，想了想最近有几天没见到徐景风了，有点不好意思的打听“徐翻译是不是也在加班？”
“徐翻译？”老袁有些摸不着头脑，哪来的徐翻译，处里没姓徐的啊，好在他反应快，一下想了起来，“你是问徐景风？”
叶眉点了点头，眼睛亮了亮。
徐大少这张惹事的脸，果然让小姑娘念念不忘。
老袁思忖片刻，还是据实以告，“他辞职了，不在我们部了。”
“辞职？为什么辞职？”叶眉吃了一惊。
这个么，怎么说呢，徐景风虽然和自己没太深的交情，好歹也算帮过自己。老袁斟酌又斟酌，大义凛然决定维护徐景风一把，他一脸隐晦地回答“他……欠债了，不适合在部里呆了。”
情债也算债吧……
叶眉傻了，徐翻译这是欠了多大的债，要辞职跑路。
看到叶眉脸上瞬间变幻的神色，老袁搅了搅咖啡，缓缓补充道“咳，浅水养不住大鱼，人家有更广阔的发展，比你我强多了。”
叶眉在回家的路上，把老袁的话细细消化了一遍，提炼出了一番深刻理解。
徐翻译应该是欠了很大一笔钱，公务员这点算不上丰厚的收入难以支撑他还债，技高一筹的徐翻译于是辞了职，选择了有更高收入的职业。
这样解释的通，没毛病。
小区的路灯闪烁了几下，叶眉抬头，前面有个高大的男人提着花花绿绿的蛇皮袋不急不徐走着，路灯下拖着长长的倒影。叶眉在背后观摩了一眼，这是谁家的亲戚来串门吧，而且这亲戚似乎日子过得有点紧巴。羽绒服虽然看起来还不错，但下身灰色的西装裤皱成一团，膝盖后面绉的尤其厉害，裤脚缩了起来，露出了鞋跟，鞋帮上还带着一团泥。
穷亲戚拉开单元门，还是一个单元的。叶眉跟在后面走进了楼道，穷亲戚正在打电话，声音好熟悉。听到身后有人，回过头来，明晃晃的镜片闪了闪，待看清了来人的脸，叶眉硬生生把嗓子里的一声惊叹憋了回去。
这是徐翻译？！
不是说有更广阔的发展？
就，发展成这样吗？
叶眉觉得老袁的话她消化的不太好，有必要把信息倒出来反刍反刍。
按眼前的形势，徐翻译似乎是去乡下躲了一通债。
徐景风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下还能碰到叶眉，他一边朝叶眉点头打招呼，一边继续和电话那头沈恒通话，沈恒大嗓门传过来很是激动，“景风，我联系上人了。你那个扎染照片，几个工艺美院的教授看了，很感兴趣，他们想去实地看看。”
“太好了”徐景风也很高兴，“工艺和产品设计上如果有专业团队介入，扎染布艺销路上不成问题。我把隋经理电话发你，想要去福景村，他们可以直接对接。”
工艺、设计、产品、销路、村，几个词从徐景风嘴里蹦出来，叶眉影影绰绰似乎听懂了一些。
更广阔的发展，难道是，徐翻译是要投身于广袤的乡村，做农产品销售？
不得不说，这的确很广阔。就是可惜了徐翻译这一身才艺。
徐景风已经通完了电话，他看了看手里的蛇皮袋，考虑要怎么开口。
上飞机前，隋经理从汽车后备箱拿出蛇皮袋，硬塞给他，“老乡们给的，腊肉腊肠茶叶蜂蜜，盛情难却。徐总你带回北京尝尝嘛，味道又正宗又地道。”
陈燃穿着闪瞎人眼的铆钉夹克，帮他一路提着袋子，徐景风本打算将东西送给陈燃，没料到等到司机老张来接他时，陈燃扔下袋子就跑，“徐总，您自己留着吧。我穿成这样，再拎这么个袋子，没脸见女朋友。”
徐景风扶了扶眼镜，这种情形面对叶眉，他也觉得确实挺没脸。不过徐景风一向能做到泰山崩于前后左右面不改色，他依然一副沉稳的模样对着叶眉开腔道，“叶眉，正好碰到你，我带了不少土特产，一个人吃不完，一会儿回去我分你一些。”
叶眉回家后不久，徐景风说到做到提着一堆土特产上门了。
这是徐景风第一次进家门，上次来邀请她吃宵夜，也不过在门口站了站。
叶眉跑进厨房切水果，徐景风坐在沙发上默默打量，房屋格局和他一样，装饰上比他用心多了，心形照片墙，举着一只手的毛绒小熊，□□相间的干花，一样样藏着女孩子满满当当的精巧心思。
叶眉把切好的橙子摆上盘，端到客厅，又用徐景风带来的蜂蜜调了杯蜂蜜水。
徐翻译已经换了身衣服，淡米色套头羊绒衫，深咖色休闲长裤，又恢复了清爽俊朗、干净利索的形象。
叶眉搬了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把水杯递给他，“徐翻译，你这个冬蜜真不错，特别醇，都析出白糖了。”
“你要喜欢，我再托人多买点。”
呃，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单纯的吹捧一下，徐翻译还欠着债呢。
“我今天碰到袁处了。他说你辞职了。”
“哦？”徐景风往前探了探身子“他还说什么了？”
当面被拆穿欠债的事，会伤自尊的吧，叶眉避重就轻回答，“啊，他说你有更好的发展。”
老袁是实在人。徐景风放松下来，往后撤回身子。
“徐翻译，你现在……在代销农产品吗？”
徐景风哑然失笑，“算是吧，兼职代销。”
“那，还做翻译吗？”
徐景风扬扬眉，漆黑的眸子看着叶眉，倾了倾身子，轻笑着说“这要看谁请了，如果是你介绍的，我会重点考虑。”
叶眉一脸忧虑，这不好吧徐翻译，都欠债了，还挑活啊。
徐景风没想到自己一句调侃的话，说的叶眉满面顾虑，玩笑开过了。他打算把实情和盘托出，“叶眉，其实我现在……”
话刚起了个头，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响起来，徐景风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家里帮佣的王伯打来电话，他直觉有些不好，一般情况下，王伯不会找他，除非是老爷子徐式旬出了状况。
“小徐先生”王伯在电话那头焦急的说“能回来一趟吗？你父亲他这两天身体不太好。”
徐景风收了电话，起身告辞，“叶眉，我有些事要先走了。改天再细聊。”
“噢，那你慢走。”叶眉跟着站起来送客，徐翻译看起来面色凝重，心事重重，电话是催债的打的？她忍不住追加了一句安慰的话，“徐翻译，关关难过关关过，会雨过天晴的。”
徐景风扶着门把的手顿了一顿，他回过头，叶眉的表情真挚又诚恳，干净清澈眼睛认真看着他，叮咚一声，像是有人在他心底拨动了一根琴弦，余音袅袅。徐景风动了动喉结，缓缓回答，“好。”
匆匆从叶眉家离开后，徐景风看了看表，时间太晚，没忍心让老张来接他。叫了辆车，朝京郊徐家老宅风驰电掣赶去。
……
茶杯碎了一地，文件散乱在桌上。刘婶正埋头收拾碎磁渣，听到走路的脚步声，连忙抬头，“呀，小徐先生回来了。”
“我爸呢？”徐景风驻足，皱眉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王伯陪他在回廊那坐着消气呢。”
老宅西南角辟了一座花园，正中摆放着徐式旬各地淘来的怪石盆景，花园四周修建了一圈中式木雕长廊。走出徐式旬卧室，穿过花园拱形小门，徐景风看到长廊尽头有忽明忽暗的烟头闪耀，间或响起一两声沉闷的咳嗽声。他快步走上前，对着黑黝黝的身影叫了声“爸。”
徐式旬弹了弹烟灰，抬头看了眼儿子，“王伯叫你回来的？”
徐景风点点头，在他身旁坐下，“回屋吧，这儿风大。”
“屋里太闷。”
徐景风没辙，继续问道“哪里不舒服？邹医生来过没有？”
“邹医生来过了”王伯在一旁接话“徐老最近休息一直不好，血压有些高。邹医生给开了降压药。”
徐景风明白了，他老爸这是遇到烦心事儿了，“王伯，您先回屋休息，我陪我爸坐会儿。”
月亮斜斜挂在花园正中的梧桐树上，树上残留的一片叶子被风摇下树稍，吹进长廊，在徐式旬脚下孤独的打着旋，一支烟抽完，他掐灭烟头，对儿子说，“走吧，回屋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