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争
凤来仪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作为定远侯的世子活着了。
也因此,她从获得了男性的身份的那一瞬间开始,就没有再把自己作为女性。
没有把自己作为这个时代的女性。
她忘却了让男女大防,从十三岁的时候开始,就跟着自己的父亲上了战场,从一个小兵开始,如今不过做到了百户而已。
也正因此,军队中的人知道她是凭借自己的能耐赚取军功,对于这个年纪不大的世子感官不错,所以在出来喝酒的时候,自然也会带着她。
兵将们虽然有自己的俸禄,但并不是很多,而军队更是连油水走不怎么有的地方,因此这群老兵早就把京城中滋味不错并且价格也实惠的地方看了个便,凤来仪也因此知道不少骆鸣岐要求的地方。
只是在即将到地方的时候,凤来仪还是劝骆鸣岐道:“公主殿下,这些地方毕竟简陋,臣怕……”
“你怕什么?我都不怕。”骆鸣岐知道她的顾虑是什么,无非就是怕骆鸣岐在那种地方被冲撞,或者吃不惯那里边的东西。
骆鸣岐其实也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只是在发现这个小世子真的这么犹豫之后,她反而坚定了自己要去凑凑热闹的想法。
凤来仪见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最后不得不带着骆鸣岐到了地方。
来的不巧,门口竟然站着凤来仪认识的两个大兵,大兵们见凤来仪领着一个衣着华贵、长相艳丽的女子过来,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拦住他们。
凤来仪见两人神色不对,主动凑过去问道:“里面是出了什么事么?”
“我还是劝你们不要进去啊。”大兵拉住凤来仪,凑在凤来仪耳边说了几句话,骆鸣岐眼睁睁地看着凤来仪变脸,然后交代了骆鸣岐一句在这里等候,便急吼吼地跳进了饭馆里,一时间有些好奇。
她看了一眼对自己的身份也很好奇的两个大兵,主动开口道:“里面出了什么事?”
两个大兵对视了一眼,最后一个看起来稍微面善一点的大兵犹犹豫豫地说道:“说出来恐污了姑娘的耳朵……”
“既然你们怕污了我的耳朵,那我只能主动进去看看,让我的眼睛受累了。”骆鸣岐作势便要往饭馆里迈步。
两个大兵瞬间就着急了,只是这位姑娘分明是大家出来的,虽然举止粗犷了些,他们也不敢直接上手拦,所以不得不解释道:“这位姑娘,实在是里面出现了些骚乱,如今姑娘进去,可能会被波及啊……”
骆鸣岐停住了动作,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两人。
原来是很常见的仗势欺人,然后再加上一个强抢良家妇女的戏码。
只是这个仗势欺人之人,却是身份有些特殊。
还是个皇亲国戚。
现任皇帝后宫空缺,说是在缅怀自己的王妃,是一个举国上下都承认的重情重义之人。
虽然有人诟病过,后宫空虚可能会造成国家不稳,只是后来皇帝和国师达成了某种协议,国师给予证明,让皇帝没有必要选妃,而皇帝也给予了国师最大的尊荣。
到了后来,现任皇帝的六个皇子全都成长起来,并且一个个儿的都很优秀,所以那些想让下一任皇帝流着点自己的血的臣子都不得不偃旗息鼓,开始站队了。
只是很可惜,先皇是一个荒淫无度的人,跟邻国都干出来过强抢自己儿媳的事情。
在进行夺嫡大业的时候,不少皇子都已经有了孩子,因此虽然皇子最后因为夺嫡失败而死亡,那些皇孙却都活着。
现任皇帝、也就是骆鸣岐的父皇,因为过于心善,所以将这些最后都还活着的皇子都挨个儿封了封,虽然只是徒有封号而没有封地,却也足够他们在皇城中作威作福了。
而如今正在闹事的这个人,正好就是当时的大皇子、如今被皇子追封为容王的庶子之一。
这个庶子在容王还活着的时候就不受宠,生母也因为出身卑贱,很早就被大皇子妃给磋磨死了,等有了封号之后,更是谁的话都不听了,除了在皇宫里的时候乖得跟鹌鹑一样,其他时候都是摆了最大的官威。
大兵见骆鸣岐若有所思,甚至跃跃欲试,不得不补充道:“这位小姐,还清您在这里等着世子出来。”
骆鸣岐看了他们一眼,笑道:“怎么,你们不进去帮忙么?”
“我们也想啊,只是这位手里可带着刀,谁敢靠近就敢砍谁,我们这些大头兵,若是死在战场上还算是死得其所,要是最后因为得罪了皇亲国戚死在昭狱里,那就是死,也不会瞑目。”大兵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这些皇宫贵族的事情就得让贵族们解决,我们这些平民,都不能插手。”
骆鸣岐挑眉,问道:“那如果……我能让你们无罪呢?”
“无罪?”大兵这才正视了一眼骆鸣岐,只是最后他还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位小姐,您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无论您是什么身份,里面那位可都是流着龙血的人,在霄国,可是顶顶的尊贵,除非您是皇帝之女,不然无论是谁,都无法赦免我无罪。”
“那好吧。”骆鸣岐不想解释什么自己就是公主的事情,反正来都来了,不见见人渣,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因此骆鸣岐这回趁着两人不注意,到底是迈进了这家饭馆中。
两个大兵见实在是拦不住,不得不苦着脸对视一眼,巴巴地跟进去。
里面的人他们得罪不起,但是外面这个他们也不敢让她有分毫损伤。
毕竟从刚才这位的话中,可以听出来,这位绝对是个身份尊贵的大家小姐。
虽然一个大家小姐出现在在这种地方的原因存疑,但至少他们知道了,就不敢让对方有分毫闪失。
这便是所谓的“平民”。
骆鸣岐余光瞥见他们跟进来,大概猜得到对方心中是什么想法,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家饭馆里的桌椅板凳被打砸的差不多了,围观群众也没有几个,大多都是跟着这位徒有名分的郡王出来浪迹的世家公子哥儿,如今远远地站着,脸上神色惶恐。
他们惶恐的原因也很简单。
骆鸣岐往这个圈子的最中央看去,只见侍卫服饰的几个人剑拔弩张地将最中间的两人围住,剑刃反射着寒光,但不敢寸进。
因为最中间的那两个人,是凤来仪站在郡王身后,随身的短匕首架在对方的脖子上,脸色紧绷,跟前面那个人即将吓尿了的人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凤来仪看到骆鸣岐,虽然知道对方肯定会进来,但是在看到对方之后,还是忍不住心里一紧,费劲儿地给骆鸣岐使眼色,骆鸣岐接收到了,然后很自然地无视掉,缓缓走到受害者面前。
受害者是一个年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跟着自己的老父亲混迹于各个酒馆卖唱,并不卖身。
只是这样的职业,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
她很聪明,经常使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让自己解决这些麻烦,只是这次……
她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父亲。
是她的父亲,在听到对方开的价钱之后,动摇了。
她不愿意,她的父亲在犹豫,那些富家公子哥儿们早就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大庭广众之下就要脱她的衣裳。
她不愿意,抵死反抗,但只能看到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就在她即将心如死灰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出现了,他不畏惧强权,将那些公子哥儿的领头人制服了。
这样的人,对于她来说,像是天神一般。
骆鸣岐刚才在外面早就了解了事情的原委,这会儿看这个小姑娘看凤来仪的眼神,自然知道这是已经芳心暗许了,忍不住为两人叹了口气。
她走到这个小姑娘面前,轻声问道:“你不愿意,是么?”
小姑娘一怔,迅速将自己的神志从凤来仪身上转移开,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女人,用力点头。
“既然不愿意,我教你一个办法,并且保证让你不受伤害,你愿意么?”骆鸣岐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的眼神。
既坚定又倔强,是被世俗和苦难摧残过,但不曾屈服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骆鸣岐,不知从对方身上看出了什么,用骆鸣岐很喜欢的眼神看着她,用力点了点头。
“好,你知道京兆尹府在什么地方吧?”
小姑娘一怔。
“京兆尹府门口,有一面大鼓,你去,敲响那面大鼓,我保证,今天这些人,都会受到惩罚。”骆鸣岐抚上小姑娘的脸,把人从第上扶起来,道。
小姑娘又往凤来仪的方向看了一眼,站直,迈出小饭馆的门口,往骆鸣岐给她指的路上走去。
郡王见那个小姑娘真的敢出去,再看到骆鸣岐的脸,没来由心中一阵慌乱,他大喊道:“不能让她出去!拦住她!你们这群废物!赶紧拦住她!”
凤来仪握着匕首的手稍微用力,喝道:“我看谁敢!”
郡王的脖子被锋利的匕首划开了一道缝隙,憋着的那股子尿终于撒了出来,哆哆嗦嗦地不敢再开口了。
骆鸣岐往饭馆的凳子上一坐,等着京兆尹的人来。
本打算息事宁人的京兆尹见到这家饭馆里面的人,吓得不轻,最后不得不顺着骆鸣岐的意思,先把这回强抢民女的那些人关起来,等着发落。
从京兆尹府回来的时候,骆鸣岐对凤来仪说道:“为了避免这位小姑娘被波及,这些天就让她跟着我吧。”
凤来仪看了这小姑娘一眼,对骆鸣岐抱拳,道:“臣也在想要如何保护她,如今公主愿意留下她,再好不过了。”
这个小姑娘这会儿才知道骆鸣岐的身份,跪下对骆鸣岐说道:“民女谢公主相助,从今以后,愿意结草衔环,报答公主的大恩!”
“报恩倒是不必了。”骆鸣岐笑着把她扶起来,给她拍拍膝盖上的灰尘,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挑眉道:“如果可以的话,多读读书,便是对我的报答了。”
小姑娘若有所思,不再说话了。
凤来仪问道:“公主殿下接下来要怎么办?”
骆鸣岐知道对方是在问那些被关起来的世家公子哥儿们要怎么处理,但是她偏偏不回答,顾左右而言他,“接下来啊……接下来,我想讨个皇太女当当。”
即便经常见识骆鸣岐的神来之笔,凤来仪这次也被吓得不轻,她顾不得骆鸣岐的身份,下意识捂住对方的嘴,低声说道:“公主慎言。”
骆鸣岐拨开她的手,笑着说:“无妨,不用怕,你且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