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话·迈步独行 中

    虽然天王星人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父母的关系，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自觉承担起抚养年幼同胞的责任。在天王星人眼里，收留年幼的孩子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根本用不着法律的约束，每一个人都会这么做。

    庞左夫从年轻时就一直潜心于占星术的研究中，夜晚常常待在他的观星台上，石制的祭台太过于庄严厚重，是不能诞生生命的，而当他第二天睡醒时，昨晚出现的孩子们早就已经有了归处，所以，虽然他是那样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身边却始终没有一个缠着他的、或是活泼或是怕生的小家伙。

    直到星溢昳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改变了老人本应风平浪静的余生。

    在星溢昳出生的第二天，庞左夫就带着她到城镇里去了，不为别的，只为向其他人好好地炫耀一番。平日里，老人从来不把自己的名头看作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是今天他可非要让大家羡慕羡慕他，因为他有了这样一个奇迹般的孩子。

    正如他所预料的，人们无不为星溢昳非比寻常的美丽外表所惊异，他们赞不绝口，纷纷对庞左夫表示祝贺，对星溢昳表示欢迎和由衷的祝福。女人们忍不住摸一摸星溢昳雪白的手指，比她年长一些的孩子们围绕在她身边，如同花朵围绕祭坛。

    星溢昳起初还有些不知所措，但渐渐的，她逐渐理解了周围的人们，她欣然接受，大大方方地成为了大家的明星。她似乎天生就有像男孩一样开朗阳光的性格，面对第一次见到的面孔，她微笑着致意，听到对她的夸奖，她也不躲避，而是高兴地接受，有时还会转上几个圈圈。

    今天可谓是庞左夫最开心的日子，苍老的皱纹与须发间，深埋着他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如几十年前的那个青年。

    那天，庞左夫难得地喝了酒，直到与昨天差不多同一个时间时，他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向其他人作别。

    “昳昳！回家！”

    老人牵起女孩的手，佝偻的脊背已经让他不需要再费心弯下腰来了。

    他们走得很慢，或许是因为老人喝了酒，或许是因为昳昳玩累了，原本算不上很长的路变得很远。他们正好有了时间可以在星光下聊聊天。

    “爷爷，我是不是很漂亮？”

    “对，你很漂亮，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

    “那，爷爷是不是也很漂亮？”

    “爷爷？爷爷已经老了，脸上都是皱纹，已经不漂亮咯。”

    “但是，那些叔叔阿姨都很喜欢爷爷，就和喜欢我一样。”

    “哈哈，那是因为，爷爷虽然长得不漂亮了，但做了很多漂亮的事，所以他们也会喜欢我。”

    “漂亮的事！爷爷做了什么？”

    “嗯……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昳昳，抬头看。”

    “嗯？”

    “那条亮亮的带子，看到了吗？和你的头发一样的颜色！”

    “噢，它怎么啦？”

    “你就是从它身上来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它的一部分。原本，我们和地上的土、天上的空气一样，但经过它的光后，我们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可以说话，可以走路。”

    “噢！”

    “它和你一样，每天都在变，但是，它有时候又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它变一次，我们的生活也会变。爷爷做的，就是算出它每天的样子，然后告诉大家该做些什么。”

    “这样吗？漂亮的事好像也不是很难做嘛！”

    “是啊，只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而已。不过，这件事情对于大家来说很重要，所以，做好这件事，也就是做了漂亮的事。漂亮的外貌会慢慢慢慢变老，但漂亮的事是会越积越多，越来越漂亮的。”

    “我也要做漂亮的事，让大家都喜欢！”

    庞左夫笑而不语，繁星的光辉从他的胡须上滴落。

    「“……”」

    「“……？小海星，你怎么了？”」

    「“嗯……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来，当时，我刚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在这个地方停了很久。我在想，‘漂亮的事’，我有没有做成过。”」

    「“当然有啊，你在迷途树屋里指引开导的那些人，都是因为你才得到了救赎。”」

    「“但是，我当时很迷茫，我问自己，我所做的那些事，究竟有没有给他们的最后带来一点光明。还是说，我只是在欺骗他们，让他们沉浸在甜蜜的谎言里，一点一点丧失意识，最后抛弃自我……我没有能力改变他们的结局，我能做的只是让他们接受，可‘接受’了，难道就真的是好的吗？对那些人来说，抛弃为之贯彻一生的执念，真的是一种解脱吗？”」

    「“唔……”」

    「“有时候，送走一个朋友之后，我还会自己躲起来偷偷哭……啊！不要笑话我哦！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正确的事，有些时候，我反而觉得内疚，觉得自己不配做他们在最后遇见的引路人。”」

    「“但是，你是出于善意才那么做的。”」

    「“不过现在，我觉得我想通了，过去的事情，我本就没有能力改变，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和庞左夫一样，把自己的工作做好而已。最重要的是现在，现在，我知道我在做正确的事，从起初只是单纯的想找到你的故事，把你送回去，到现在和你一起，为了我们的未来而努力。就像，原本我只是闭着眼在湖中漂流，而现在我握着船桨，在一艘独木舟上，我的力气很小，划一次只能前进一点点距离，但我至少握住了它。我或许不像庞左夫那样已经做了许多漂亮的事，但我可以像星溢昳一样从零开始，用握住了命运的双手做那些‘漂亮的事’。”」

    「“……这些话，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嗯？怎么啦？当然是我自己说出来的，没人告诉过我哦。”」

    「“小海星，你长大了。”」

    「“嗯？？”」

    「“你和那个你，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哦！哈哈，人是会变的嘛！”」

    「“你比那个时候的你更耀眼，更讨人喜欢……又离我更近。”」

    「“那就说明，‘漂亮的事’越来越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