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狗东西
“嗤”地一声。
尖利的匕首轻而易举穿透血肉,捅入顾夜山肩头。
鲜血在白衣上漫开,很快连成血红一片。
她苍白着脸,捂住肩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
少女眼里噙泪,紧攥匕首,咬牙切齿地瞪她。
乌黑的鬓发蓬松凌乱,珠钗散落一地,华服被粗暴扯开,露出雪白细腻的肩头。
顾夜山呼吸一滞,错愕道:“公主?”
“你、你……大胆逆贼,”少女压在身下,动弹不得,血珠顺着雪亮的刀锋滴落,滑过她细腻而柔软的手背。
金玉里养出的公主不曾见过血,于是刚触到滚热的血,她便吓得立马松开手,细密睫毛簌簌颤抖,搅动眼底水波。
“你还要压本宫到几时?”公主说完,羞愤欲绝地别开脸。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落下,将她瓷白小脸照得晶莹胜雪。她被顾夜山气得快哭出来,眼尾的红意胭脂般晕开,显得艳色绝伦。
顾夜山眼中闪过惊艳,而后猛地站起来,后退两步,靠住树干。
动作扯动伤口,让她轻嘶了声。
她扶住额头,脑中一团乱麻。
怎么会这样?
顾夜山垂下眉眼,见公主软手软脚半跪坐在松软林地里,华丽裙摆铺在金灿灿的落叶上,用鲛纱金线绣着的凤凰振翅而飞,羽翼华美。
顾夜山目光顺着少女敞开的衣领往下滑,瞥见露出大片胜雪肌肤,还有肌肤上那几片很明显是被掐出来的青紫,心越来越凉。
一天前,顾夜山刚刚离开天衢,接越帝之女前去燕国。
这是她此行的任务——接公主回长庚城,同燕王成亲。
越帝之女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而燕国是诸侯中最强盛的列国。强强结合,几乎预示这片如画江山,天下竞逐之鹿最后的归属。
所以这一路注定危险重重。
刚离开天衢,他们途径绝尘岭时,遇见一只五色麒麟在山谷睡觉。比起其它异兽,麒麟性情温和,轻易不会伤人。
然而这种山海异兽力量强大,轻易便能引起地动山摇,引发山石滚落。顾夜山为了不惊醒麒麟,确保公主安全,就带一队轻骑先行过绝尘岭,让大部队在后面相随。
结果半途山岭隆隆,冲出一行死士行刺。场面顿时变得混乱,惊醒的麒麟吐出五彩雾气,雾气阻绝视线,让刺客刺杀愈发容易。
地动山摇,山石簌簌滚落,砸伤不少人。
顾夜山只好先带着公主离开战局,谁知没跑多久,便闻见股馥郁的异香,再回过神来,她已经把公主压在身下,衣服脱得只剩一半。
好在,没有再继续下去。
回忆到这里,顾夜山忍不住又看眼李清圆。
繁复层叠的衣带结扣一时难以弄好,公主只松松拢好自己的衣领,手背遮住胸口,但晃眼看去,还是半遮半掩能瞥见片雪白的肌肤。
以及如玉肌肤上,很明显的几道青紫掐痕。
嗯,很明显,她掐的。
呸!
禽兽!
真是丧尽天良!
顾夜山在心里连骂自己三声,看见李清圆纤细的腰肢一软,纤纤杨柳般,重新无力地坐回地面。
她往前一步,下意识伸出手,想拉李清圆起来。
但是手伸到半途,生硬地停下。
李清圆抬起眼,望了过来。
少女的大眼睛钝而圆,瞳色浅金,像猫。阳光照下时,眼底像流动着潭甜香温暖的蜂蜜。
顾夜山与公主对视,只好硬着头皮说:“臣有罪,请公主责罚。”
李清圆眼里的泪光消失不见,重新恢复独属于帝姬的矜贵端庄。她仰头看着这个明明在请罪,但依旧站得笔直,跪都没跪一下的女子,嘴角露出冰冷嘲讽的笑意。
“你们燕臣,都这么大胆无礼吗?”
顾夜山默默后退,靠着树干,叹息:“是,臣大胆。”肩膀被刺出的伤口还在闷闷发疼,她听李清圆嘲讽燕国,心情也极差,忍不住扯扯苍白嘴角,说道:“原来公主的嘴比匕首还利。”
李清圆:“你……”
顾夜山抚上自己肩头,摸到一手血,轻声说:“臣可想不到,公主成亲的时候,身上还要藏把匕首。”
其实来之前,就有人提醒过顾夜山。
她离开燕地,去王都天衢接亲前,曾与好友江潮平喝了一夜的酒。
江潮平很为她担心:“公主被迫远嫁,又有当年六水之盟的仇怨在,多半心存恨意。小心她袖中藏刀,看见你就一刀捅过来。”
顾夜山那时丝毫不在意,出口轻薄:“要是那公主长得好看,我给她捅成给筛子也无所谓。”
说着,她笑起来,弯起凤眼,长而尖的眼尾挑起勾人的幅度,“不过嘛,得比我好看才行。”
江潮平望她秾艳眉眼,也笑:“有点难,不过可说不定。”
而现在,顾夜山低下头,看着自己肩头晕开的血痕,露出苦笑。
可恶,还真让江遥说中了——公主长得这么好看,还真捅她一刀。
嘶,真疼。
李清圆掐紧掌心,浑身绷紧,脸上表情淡淡,看上去端庄秀美,依旧是尊贵无匹的公主,只是眼尾仍是赤红,骨节因用力而发白,彰显内心的不平静。
顾夜山别开脸,取出瓶止血散,草草洒在伤口处。她的太阳穴依旧突突作疼,浑身发烫,好像有把火从五脏腾起,烧得四肢无力。
她烦躁地拧起眉,竭力思考那让自己失控的异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思索半天,无果,偏头望了眼李清圆,发现公主依旧坐在原地,便道:“这儿不安全,我们要马上离开。”
李清圆红着眼睛轻轻瞥了瞥顾夜山,然后低下头,后颈曲线修长优雅。她轻声说:“我的脚崴了。”
顾夜山本欲去扶她,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两人身份,脚步顿住。
此方世界,世上人除开男女之别外,还分为乾、坤、庸。
地坤人数最少,灵力超凡,却纤柔貌美,弱不禁风。他们是纯阴之体,貌美而力弱,无法从像普通人一样从事耕织,如同美丽的菟丝花,大多只能依靠他人,身居后宅靠孕育子嗣才能在世上生存。
而豢养他们的,便是乾阳。
乾者,天也。乾君天生就为人中龙凤,出将入相,逐鹿天下。天乾纯阳,地坤纯阴,阴阳交合,是为天道,乾阳坤阴生下的孩子,多也这样不凡,生来便为人杰。
顾夜山也是乾阳,但她不像其他的乾阳那样,想要娶个美貌纤弱的坤阴。她觉得坤阴美则美矣,太过脆弱,像个美丽的易碎品,需要人小心翼翼捧在掌心呵护。
她这一生里,想要好好呵护的坤阴,只有自己的妹妹。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林中的李清圆。
李清圆侧对着她,侧脸线条优美,后颈雪白修长。
坤阴的后颈有腺体,能发出信香。而在雨露期时,她们会不自觉发出诱人香气,引诱乾阳与之交合。
越是血脉纯正的坤阴,越能让乾阳疯狂。
顾夜山往后退两步,眸色暗沉,艰难问道:“公主……在雨露期吗?”
李清圆瞪大眼睛,脸上浮现一抹薄怒与羞恼,呵斥道:“你一个下臣,如何敢这样轻狂?”
就算她不是公主,这样直接问一个坤阴的雨露期,也未免太失礼。
顾夜山又闻见那样奇异的香气。
应是花香,绮丽浓郁,馥郁极致,甜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顿住脚步,瞳孔微缩,紧攥着旁边的竹枝。
理智告诉她要马上离开,她这样想,分明是这样想。
可,身体像被定住,不听自己使唤,用尽全力抵抗,也只能勉强克制住撕碎面前坤阴衣服的冲动。
顾夜山紧攥掌心,犬齿咬了咬唇,死死盯住坐在林中的少女。
公主看上去这样美,乌发蓬松,小脸潮红。
但顾夜山还记得,就在前不久,公主被越帝牵着手,缓步从高台走下,华丽的裙摆迤逦拖过九重长阶。
那时,顾夜山抬眸偷偷看了公主一眼。
只一眼就移开目光,不敢再多看。
“本宫脚崴了。”李清圆仰着下巴,重复道。她望向顾夜山,见顾夜山不仅不过来扶她,反而往外走,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是知道顾夜山的,燕国名将,身世显赫,年纪轻轻便颇为不凡。
与顾夜山赫赫战功齐名的,还有她极为出色的容貌。
与多数乾阳武将不同,顾夜山生得高挑,看上去却很纤细,一袭白衣立在斑驳的光影里,长身玉立,静影沉璧。
她站在阴翳里,李清圆看不清她的神情,也看不见她攥得发白的指节。
顾夜山往肩头伤口重重一按,空气里再次漫开血腥味,稍稍盖过那股绮丽的馥郁。她已经不敢再看李清圆,只丢过去瓶药,垂眸看瓷瓶骨碌碌滚到公主的脚边。
她垂下眉眼,低声道:“公主,恕臣不能来扶您,您自己敷药,揉掉淤血。臣……去外面看看,等散散味。”
李清圆先是气恼:“你让我一人留在这里?”她突然顿住,猫儿眼瞪圆,惊慌地看向顾夜山,“什么气味?你闻见了什么?”
顾夜山苦笑,来不及管后面的坤阴,就跌跌撞撞往外跑。
跑了没几步,她突然警惕看向前方,而后没有犹豫,转身就抱住李清圆,几个纵掠跳到树枝上。
李清圆:“你……”
顾夜山按住她的嘴,“有人过来了。”
李清圆身体僵住,任顾夜山搂住,软软靠在她身上。
这片林中古木参天,两人同站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紧张地看着底下。
顾夜山掌心冷汗涔涔,怀中的公主像没有骨头般,软得不像话。她捧着一团尊贵的温香软玉,像怀着一朵甜腻的云,不敢用力,也不敢放开。
几个瞬息,她就被空气中浓重的花香烧得眼瞳猩红,几乎喘不过气。
乾阳的五感与常人要好许多。她紧盯着发出声响的地方,心中期盼来的是刺客,这样她就能跳下去大开杀戒,用杀戮来抵消心中沸腾的欲望。
但若是来者是自己家的兵。
被人看见她与公主这样衣衫不整在一起……她倒是无所谓,可是公主与君上该怎么办?越楚的姻亲要怎么办?
李清圆没有这样超人的五感,也听不见百米外树枝断裂的细微声音。她的全部注意力放在身后。身后,顾夜山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一阵热风拂过后颈,李清圆身体微颤,心中奇怪,眼下是初春,料峭春寒,哪里会来这么热的夏风?
但热风再次吹来,轻轻浅浅擦过后颈最敏感之处,她霎时明白,这不是什么夏风,而是身后那个乾阳滚热的吐息。
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她腺体那又揉又按,李清圆几乎瞬间软下腰身,挂在顾夜山的身上,双手紧紧攥住乾阳的手臂,用力掐她。
燥热顺着后颈腺体烧过来,气势汹汹,烧得她眼底水光粼粼。
李清圆心中骇然,她明明不在雨露期,为什么会这样?她的鼻翼翕动,忽而闻见极淡的清香。
清香凛冽,如霜如雪的梨花香。
是顾夜山的信香。
她瞪圆眼睛,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个乾阳的信香真好闻。
转念又想,难道是顾夜山故意放出信香来勾引她?强制她提前到雨露期?
李清圆四肢发软,绵软无力,脑中被烧得浑浑噩噩。灼热的吐息依旧一下一下揉着她后颈的腺体,她感觉自己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小舟,摇摆不定。
又像是被盯上的猎物,身后的饿狼獠牙尖利,马上就要咬住她的后颈。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颤抖着拧了把顾夜山的手臂,低声骂:“逆贼!”
“混蛋!”
“狗东西!”
狗东西确实在盯着她的后颈。
坤阴的气味诱人至极。顾夜山忍不住凑近,几乎要贴在那片细腻雪白的肌肤上。
犬牙尖尖,乾阳的本能驱使她去刺破弹指可破的肌肤,品尝少女的甘美。
但快要咬破李清圆的腺体时,顾夜山猛地惊醒,重重按住自己的伤口,疼得嘶一声,勉强清醒。
“公主,”她喘息着,极轻地提醒:“他们要来了。”
李清圆立马闭嘴,屏气凝神。
顾夜山轻轻笑了一声。
李清圆气得咬唇,心里骂无数声狗东西,然后她的右手就被滚烫的手掌裹住。她下意识想抽离,但顾夜山却握住她,把她带着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那东西圆柄状,上面刻满繁复花纹。
李清圆摩挲着,烧钝的脑袋反应一会,才意识到这是她刺伤顾夜山的匕首。
而顾夜山让她抓住匕首后,轻笑道:“公主,若我失控,你就再捅我一刀吧。”她低低笑着,声音沙哑,“捅成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