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形势论（下）
对于凌辰的建言，转石仔细想了想，觉得大有可为。
事实上，他传经期间走遍伽蓝，早就发现了国内诸多的弊端，可是真正系统性的梳理和思考对策却一直没做。
陀罗坛建国伽蓝已经数万年，因为教义产生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很多问题都可以被解决。加上他身在局中多年，确如凌辰所言，在他的观念里，陀罗坛和伽蓝国已经混为一谈，二者本是一体，却没想到陀罗坛以治理宗教的方法来治理国家，本身是事倍功半的，而且极易一叶障目，钻牛角尖。
细思一番，转石心中大定。
如今伽蓝帝国的隐患就在于腾虎的暴毙所引起的外国觊觎，只要伽蓝国稳定住民心，国势自然也不用操心。就算国力相对较弱，伽蓝能屹立主域这么久，那也是有些底气的。
心里对王域的形势权衡一番后，转石只剩一处疑虑，那就是神佑帝国，也只会是神佑帝国。
“和九煞结盟真的能抵挡住神佑吗？一直以来，九煞、伽蓝都在和神佑交战，神佑从未出现过两路进军而捉襟见的情况。”
凌辰闻言笑了笑，他知道神佑帝国长期以来已经在伽蓝百姓中积威甚重，开解道：“大师，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是伽蓝好像从未好好了解过神佑帝国的形势。”
“当初神佑帝国四面出军，侵略各地，为了保障军队积极性，定下裂土分封的赏罚国制。时至如今，神佑帝国真正裂土者不过神佑帝国所谓的三巨头而已。这三巨头分别是国师三鹿、大元帅曹鹤、离人王巴鲛。”
“国师三鹿分封于南方，直面九煞帝国；曹鹤位于东方，对付的就是你们伽蓝国；离人王巴鲛的兵灵性属水，因此在北方，隔着恒海遥遥防备恒海帝国。”
“这样分封下来的格局，其实很简单。神佑帝国是在以土地人口为代价，就是想让三巨头直面四方之敌，为他左氏皇族开疆扩土。”
“只不过凡事有利有弊，没有一个政体制度是完美的。经年以来，分封制的弊端已经显现，三巨头如今的领土各占整个神佑帝国领土的一成，形成了帝国皇族与三巨头领土比例为七比一比一比一的局面。”
“这样的局面，保持了左氏皇族绝对的优势实力，同时也让三巨头的实力保持平衡，是神佑帝国苦心经营多年的结果。但即便费尽心机，左氏皇族依然忧心忡忡，心有忌惮。”
“三巨头分封各地，领土广阔，而且他们一直在战争状态，即使没有战争，他们也会挑起战争。因为战争可以带来胜利，胜利可以带来更大的领地，更大的权力，更多的财富。”
“有战争，就意味着三巨头还会不断壮大。即使皇族自己依然保持着绝对压制，同时也在不停壮大，但人心是贪婪的，左氏皇族传承着九头蜥蜴的兵灵，同样也如蛮兽九头蜥蜴一般阴狠毒辣，他们希望自己能够无限强大，而对自己有威胁的一切事物都烟消云散。”
“三巨头是神佑帝国的三把刀，是左氏皇族的左膀右臂，但也是神佑帝国皇帝卧榻之侧的三头猛虎，谁都不知道这三头猛虎会不会突然有一天暴起吃人，尤其它们还无时不刻不在想着更加强大，你说左氏皇族会不会慌张？”
转石闻言眼睛一亮，试探着问道：“难道我们可以调动神佑帝国内乱？”
“可能性不大。”
凌辰说道：“但是我们可以利用左氏皇族的这种心理。”
“左宗权登基继位后，就不断招兵买马，强化权力，并且不断调动自己的直属军队，看着是野心勃勃意图侵略，未尝不是防着三巨头，想要强大自己的直属实力。毕竟三巨头分封多年，根深蒂固，已经从神佑开疆扩土的急先锋逐渐变成了威胁皇权一统的隐患。”
“只不过，就算以左氏皇族的狠辣，也不能公然打压三巨头，否则会让手下的人寒心。他们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强大自己，以直属军队开疆扩土，这样功劳与三巨头无关，而且扩张的实力直接属于皇族；二是借外力打压三巨头，削弱他们的实力，这种说法其实就是削藩。”
“我们可以联合九煞帝国，在战略上达成统一，避开左氏皇族的军队，分别对曹鹤、三鹿的军队进行精准打击，利用各种办法，不求大胜，只要在损伤最小的前提下尽量消耗他们的实力即可。我想左氏皇族一定很乐意作壁上观。”
“如此一来，我们也是变相减小了战争压力，只要挺过腾虎高僧之死带来的动荡时期，稳住国势，自然一切就都回到了以前僵持的状态。”
“好，好好。这个办法很不错。”这种大战略上依然是防守自保的办法让被动惯了的陀罗坛新任阿弥丘很认同，眉开眼笑的想了想，越加觉得合理。
开心之余，转石看着凌辰也越来越顺眼，他的眼睛看得出青曦的神魂是否异样，却看不出凌辰居然有如此头脑和战略眼光，此时心中满是一种意外之喜。
“诶，你说有两种办法，另外一种呢？虽然你说是瞎想的，但我觉得你的眼光独到，思维条理清晰，应该也是有的放矢的，不如说来听听。”转石得陇望蜀，还想再看看能不能有些收获。
凌辰呵呵干笑一声，连忙推辞。
转石岂会轻易放过他，再三要求，大有不依不饶的架势。
凌辰无奈说道：“我的另一个想法说出来，你们可能会觉得离经叛道的。”
“说来听听嘛！”
转石一副“我挺爱听你忽悠”的表情。
凌辰悠悠说道：“其实我的第二个办法，很简单，就是舍弃伽蓝国。”
“什么？”转石仿佛没听清。
“就是让陀罗坛舍弃掉伽蓝国。”凌辰重复了一遍。
“开玩笑的吧。”转石愣了半晌，忽然笑道。
凌辰笑眯眯的：“我就说离经叛道吧？”
盯着凌辰看了半天，转石那张老脸的褶子都在颤：“没开玩笑？”
“没有。”
“开什么玩笑。”
转石沉默半天，还是蹦出来这么一句。
转石一脸纠结：“伽蓝国建国已经数万年了，陀罗坛为其花费了大量心血，创建了伽蓝皇室，赐姓无间，还特地创出玄武诀这门法术，从教徒中选出合适的人来修炼法术，一代一代以无间氏之名继承皇位。时至如今，伽蓝帝国的国民亿万计，他们时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以伽蓝人自居，以陀罗坛为依靠，以修成“吾佛”为信仰。舍弃伽蓝……这，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凌辰再次声明了一句，缓缓说道：“伽蓝立国迄今，已经有了根基，有了牵绊，有了很多难以割舍的东西。”
“但这些都是主观情感上不能接受的。我是局外人，我所想的是最客观理智的办法，虽然有些极端。”
“很多话我都已经说过了，伽蓝国强敌环饲，外患一直都存在。而今腾虎高僧圆寂，这是内忧。”
“而今王域诸多变故发生，已是风云突变，暗流涌动。大师有一双慧眼，可看透诸多迷妄疑难，但却看不到这大势？”
天下大势吗？
转石心中暗想，却逐渐冷静下来，问道：“或许的确是我坐井观天了，还望施主为我解惑。”
“腾虎死了，蒙毅死了，金阳王死了。十大高手在短短一年内，死了三个。可行道人寿命漫长，大师觉得这是巧合吗？”凌辰淡淡问道。
转石一惊，喃喃道：“是啊，还有金阳王，他也死了……难道也是那个青袍人？”
“是不是，我觉得并不重要。”
凌辰说道：“重要的是，这三个人的死，会对王域的格局产生什么影响？而十大高手中的另外七人，会不会也已经有人死了，只是我们不曾知道？”
转石沉思起来。
腾虎的死，让伽蓝国声势大坠，神佑帝国立即发兵进攻。
金阳王的死，让离火帝国风声鹤唳，离火帝国与东极帝国组成火之联盟，不仅是因为两国一衣带水，还因为离火有十大高手排名第八的金阳王，东极有排名第五的镇南大将军，两国本身实力也很接近。王域的国家，国力很重要，顶尖高手的实力也很重要，金阳王的死会直接导致两国的平衡被打破，那么固若金汤的火之联盟、兄弟邦交，还能继续维持吗？
而蒙毅作为青冥帝国皇族成员。一向被认为是青冥帝国的旗帜。世人不知蒙毅隐居何地，但一直都会顾忌，若是蒙毅之死传开，青冥帝国会不会受到邻近的虚古帝国和恒海帝国觊觎？
排名第一的腾虎死了，第二的蒙毅死了，排名第三的神佑帝国皇帝左宗权却还活得好好的。金阳王炎离慕死了，赤举正忠还活的好好的。那么十大高手中的另外几人呢？
排名第四的虞童，排名第六的唐云士，排名第七的容成落雪，排名第九的雷震子，排名第十的百里准，这些人大多都和王域的各大势力有些牵扯不开的关系，如果也死了，那么王域……
“王域一定会大动荡！”
“那个时候，地理位置首当其冲、却又国小民弱的伽蓝国肯定不能独善其身，又能否挺过去？”
“难道又是一次如三万年前的王战？”
“三万年前的王战中，伽蓝帝国真正立足稳定了下来。可如今若再来一次，伽蓝还能乱中取利吗？”
“可是，舍弃伽蓝国……陀罗坛该怎么办？伽蓝的民众又该怎么办？”
转石的脑海中已经飞速转动，各种联想不断，顿时没了头绪。
“我说的舍弃伽蓝国，是舍弃国土和这个国家的独立政体。神佑一直征伐不休，不就是因为伽蓝这块独立的土地阻碍了他们前进的脚步吗？陀罗坛底蕴已成，声望犹在，创立伽蓝国的初衷也是为了更好的传道。若是真到了因为疆土而面临覆灭之时，岂非舍本逐末，与初衷背道而驰？”
“因此，陀罗坛大可让出伽蓝国领土，舍地而求人。寻几处如法华峰这般的名山大川，建立根据地，以此传教。这样与神佑帝国没有了领土争端，你们也没有卫国的负担，凭借着陀罗坛的高手实力，就算神佑帝国亦或任何一个势力还想要赶尽杀绝，你们都能从容面对。”
“更何况，舍弃疆土后，各国也没有理由再对你们纠缠不休。国家纷争，不过是疆土和人口，你们没有疆土、没有人口，便不是各国的竞争对手。而没有了后顾之忧，十八揭谛、一百零八迦罗都能自由来去，届时王域各国各地都是你们传道的身影，都是你们讲经的道场，王域的所有百姓都可以成为你们的信徒，岂非皆大欢喜，舍小求大？”
“至于伽蓝国本身的百姓，根本不必担心。没有国家的目标是屠杀百姓，他们要做的是想要百姓都成为自己的子民。只要百姓顺从，不论归于哪国，都会被善待。人口乃国之基本，这是每个有道之君都通晓的常识，又何必担心呢？他们可以是任何一个国家的百姓，同时也可以是陀罗坛的信徒。”
“而那些为兵灵一族所歧视的灵体兵灵行道人们，其实也不必担心。那些灵体兵灵只不过是以身体为兵灵，论实力、论修为、论心性，哪里比其他人差了。甚至他们的肉身比其他的兵灵族人更强。究根结底，这种歧视是没有来由的，不过是无根浮萍，根本没有理由能站得住脚。那些灵体兵灵行道人行走王域，只要展现一番自己的实力，依旧还是会得到人们的尊重。释界、帝城王域，说到底还是强者为尊，就算是再卑微的人，只要实力强大，谁又敢轻视？”
“话说回来，舍弃伽蓝国，但陀罗坛还在。那些忠于陀罗坛，无心散去的灵体兵灵行道人，依旧可以围拢在陀罗坛周围，有陀罗坛这个包容的组织在，他们永远都有退路和家园，有没有国家又有什么紧要呢？”
凌辰说的口干舌燥，转石若有所思说道：“所以这就是你认为的伽蓝国需要的舍弃？”
凌辰点点头，感叹道：“王域终究是一个皇权至上的世界，陀罗坛立国，就是等于把自己摆上了诸国的对立面，就是要和他们直接对抗。可争斗万年，到头来也不过如此而已。若是不争呢？”
“领土，给你们！人口，给你们！我们只需要在你们国家讲经传教的权利，而且这教义还有助于国家团结向上，唯一的代价就是划一些山头出来给我们栖身。这样的条件谁会拒绝？”
“不争那些利益，反而所有人都无法阻止你的强大。因为不争之争，才可天下莫能与之争！”
“若是我所料不错，时间一久，天下诸国，你们陀罗坛的分坛必然遍地开花，‘佛’之名传遍王域，人人只愿修得‘吾佛’，这比起困守伽蓝一隅，在外敌入侵下苦守三十三坛，不才是真正的昌盛壮大嘛？”
“当然，我说的这些，你们可以等到伽蓝国穷途末路之际再去考虑。如今伽蓝帝国依然是十一大势力之一，还无需如此牺牲。”
凌辰最后做出总结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