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见血
凌辰又火了。
值夜巡守时宰了头五爪皋牛吃烧烤，还循着踪迹找到了藏起来的李南灼、岳长老和一众执事，这事在弟子们的营地中间传的沸沸扬扬。
大家都觉得匪夷所思，就连女弟子们都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对于他们而言，凌辰做的事有些不可思议。
如何在荒山中猎杀蛮兽，如何在乱草巨木之间的细小痕迹里察觉到异常，如何在山岭密林里寻找踪迹追踪猎物，这些知识实在是超出了青云阁弟子的认知范围。
大家甚至想把凌辰找出来好好请教一下。
然而卢毓说凌辰又去游哨巡守了。
于是众弟子失望之余，很恶意的认为凌辰可能又去偷懒了，说不定正在偷偷摸摸吃牛肉烧烤，还特意施展法术隔绝了气味。
这一晚，凌辰一夜未归。
第二天一早，李南灼、岳长老带着十八名执事来到，面对眼神玩味的众弟子们，面色有些不太自然。
昨晚闹了那么大一个乌龙，他们好容易选了个藏身之处休息，却被凌辰当做敌人给找到，这事还真挺尴尬的，感觉身为长辈和领导一点面子都没了。
清点了一下弟子们的人数之后，大家发现少了一个人。
凌辰不见了。
“凌辰昨晚出去游哨就没回来，要不我们分散去找一下？”卢毓说道。
李南灼面色发黑，闷闷说道：“不用了，我已经发现他了！”
说着，一掌挥出，一团火球激射向对面的一棵大树，在树前轰然爆炸，气浪翻滚中，大树摇摇欲坠。
“哎呦我去！”
一个身影从树上落下，稳稳地站到地上，众人一看正是凌辰。
“哎，都在啊？”凌辰打着招呼。
“你干嘛呢？都集合了你没发现啊？”岳长老指着凌辰的鼻子怒道。
凌辰挠着脑袋，无辜道：“好久没在深山露宿了，有点怀念。结果躺在树上睡着了……”
众人石化，岳长老无奈叹气：“行了这下人齐了，咱们走吧！”说着掉头就走，嘴里还嘀咕着：“怪不得老卜回回都气成那样……”
浭水依然水汽清冽，冰寒刺骨，水面上笼罩着一层薄雾，水声轰鸣中，银花水浪飞溅。
凌辰看着浩荡大河，心里有点想赑承合。
赑承合的情况他曾问过卜长老，卜长老讳莫如深，只说了赑承合与其他门人困在主域中部区域一个叫炬轮谷的地方，但没有生命危险，其他便不再多言。凌辰也无法再问。
“浭水水性寒冷，水面常年水雾弥漫，对于我们青云阁的法术是非常有利的。”
“今日我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过河。”
“每人过河之时，需要杀一头河中的蛮兽。不拘于道境，只要是蛮兽级别的活物。”
李南灼宣布完今天的任务，众多弟子便多有变色，各个反应不一。
“这河中也有蛮兽？”这是没见过世面的。
“这河得有七八百丈宽吧……我又不能飞，过去就比较麻烦，还要杀一头蛮兽？”这是还不能学腾云法术的静融道弟子。
“杀蛮兽，必须要击杀吗，击败不行吗？”这是胆小怕见血的弟子说的。
在场的四十名弟子中，除了凌辰之外，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没杀过人的。至于猎杀蛮兽，那就更没有了。
听说要杀活物，不少弟子都有些忐忑。
李南灼这次带队出来就是要让这些娇生惯养的弟子们见见血，哪里容他们这么纠结，当下便做起示范，整个人化作一团火焰激射，直到河中央悬浮于河面之上，开始仔细搜索起来。
浭水作为一条绵延数十万里的大河，也是一个完整的生态圈，其中蛮兽族群不少，单单虎蛟一族便足有数百万头，可见蛮兽之多。李南灼悬停水面之上，很快便找到了目标，单手一指，一根赤红的火线直入河水。
水面顿时沸腾起来，水雾越加浓重，火线所到之处汩汩气泡翻涌，紧接着一条两丈宽的电鳐漂浮上来。
这电鳐大概分立道中阶的实力，已经死绝，头部有一个拇指大小贯穿伤口，伤口边缘尽是烧焦的痕迹，还在冒着烟。
“看到了吗？不拘道境实力，只要杀掉一头蛮兽，便算完成。”
李南灼漫不经心的打出一团火球，浸着水就把电鳐的尸体给火化了，对众弟子们如此说道。
众弟子们互相对望，觉得好像还挺简单的，纷纷跃跃欲试。
“我先来吧！”弟子中实力排到第二的金正大身先士卒，有些肥胖的身体飘然而起，异常轻巧，驾起云雾直入河中央，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一条体型很小，但修为却不低的簸箩鱼。
金正大双手一吸，聚拢大河水面上周边三丈的雾气凝成数个云球，像是打弹珠一样连续打出。那凝聚了金正大法力的云球一入河中便轰然爆炸，簸箩鱼虽然灵活也抵不住连环轰炸，直接被炸晕了。
金正大趁机俯冲疾掠，将簸箩鱼抄在手中，非常恶趣味的往天上一扔，同时手中再次凝出一个云球，打移动靶一样把簸箩鱼炸碎，血雨漫天。
金正大此时已经掠向对岸，稳稳落地，面色沉稳，只是看着下雨一样的血水有些皱眉。
不少弟子看着簸箩鱼被炸得粉身碎骨的样子也有不忍之色，还有一些人却拍手叫好，随后纷纷起身，向河中赶去。
有了金正大开头，大家都开始猎杀浭水中的蛮兽。
只不过都想要和金正大那样顺利是不可能的。
在场大多都是静融道的弟子，还不会飞行，因此过河手段便各不相同，或者蜻蜓点水飘然前掠，或者如花炮激射爆炸力十足，也有的运起幻云诀缥缈诡异，到了河中各自分散寻找猎物。
结果大多杀的都不是很顺利。
一名弟子在河面上不断腾挪寻找猎物，可他的运气实在是差，周围竟然看不见一头蛮兽级的生物，寻了半天没寻到，结果注意力分散，一个闪掠不稳差点栽进河里，相当狼狈。
还有一名弟子踏水而行寻找蛮兽作为目标，可不料也有蛮兽拿他作为目标，趁他转向时那一瞬间的身形迟滞，一头刃鳍鲨突然跃出水面，锋利的背鳍差点把那名弟子切成两半，逼得他手忙脚乱，还是李南灼出手帮忙才安全下来，更加狼狈。
又有一个弟子倒是顺利的找到了一条水蟒，两边展开搏杀，可他专修一门护身法术，不善身法，因此在水面上相当迟钝，反而被水蟒追的逃窜。
等到那弟子黑着脸跑到了对面岸上，水蟒还吞着他的一条手臂死活不肯松嘴，最终被一拳轰烂了头，也算完成了任务。可同时那水蟒头颅被打爆，也溅了好大一场脑浆和鲜血，那名弟子首当其冲，浇得一身一脸都是蛇血，其状可怖，蛇血的腥臭味甚至让他直接吐了起来。
总之第一批弟子们水中猎杀算是状况百出，不乏可笑之事，也有不少或轻或重受了些伤。
紧接着第二批冲上，这一波弟子足有二十人，依然是打的乱七八糟，其中最为耀眼的是宿星衡。
宿星衡以腾云术停于河面之上，轻云敝月扇如风车旋转，旋开水流，非常暴力地吸出了深藏水面之下的一头泥鳄。泥鳄被吸在半空中，无处借力，空有四爪扑腾、獠牙骇人，却只是困兽之斗，被轻云敝月扇如同风轮一般切成了两半。
而宿星衡轻巧完成任务，面色依然相当自然，毫无杀生见血的紧张和恶心。
第二批的弟子中，陈琪也算是运气不太好的一个。
她选择了一只非常难缠的黑皮河豚。
黑皮河豚浑身是刺，且皮坚肉厚，极难对付。陈琪的雪邪剑诡异莫测，刺在黑皮河豚的身上却连个痕迹都留不下，与其鏖战许久，终于等到个机会，用诡异的牵引力道将黑皮河豚牵引至最佳的角度，一剑正中鱼眼，刺入鱼脑。
黑皮河豚顿时疯狂挣扎，肚皮猛然鼓胀，嘭的一声炸了开来，无数的黑色毒液向四面八方飞溅，陈琪闪避不及，眼看就要被毒液击中香消玉殒。
这时一把折扇从天而降，一轮明月从扇中升起笼罩住陈琪，无形月光环绕中，毒液如同撞上墙壁，纷纷坠落。
这时宿星衡施施然来到，收起轻云敝月扇，冲惊魂未定的陈琪极有风度的安慰一笑，英雄救美的架势做得淋漓尽致。
陈琪惊魂未定，显得有些呆傻，回过神后不住道谢。
而后便是最后剩下的几名弟子过河。
卢毓和北落有容都在最后一批才上，两个人却是截然不同的遭遇。卢毓活捉了一只分立道中阶的河龟，把半个人大的大乌龟带上岸之后轻松杀掉。
北落有容的运气可就太差了。
她好巧不巧的居然遇到了一只落单的成年虎蛟！
比起其他的蛮兽，这只分立道高阶的成年虎蛟更为凶猛，攻击性也更强，北落有容实力虽强，却没什么水战的经验，打的相当困难，毫不容易把虎蛟弄死，还中毒了。
虎蛟背鳍发射的毒液迅猛，毒性也相当烈，北落有容当场中招落水，竟是要和虎蛟同归于尽的场面。幸赖李南灼救上岸，而且这次出行随身带了解毒丹药，否则这会尸体都凉了。
很快，四十名弟子过河，各显神通，最后只剩下凌辰还傻呆呆站在原地。
领着十八名执事的岳长老也还没过河，看着凌辰特立独行的样子就生气，骂道：“你小子还不过去？干嘛呢？当望夫石啊！”
凌辰也不生气，呵呵笑着：“看看热闹嘛……你看这场面多乱啊！”
岳长老那个气啊，抬腿就作势要踢他，凌辰慌忙说道：“走了走了，我走了！”
说罢腾空而起，如同一个炮弹飞上天空，划着夸张的弧线直落入河水，看得弟子们一阵惊呼。
谁知凌辰刚刚落到河面，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变化，从一枚沉重的炮弹变成了一片轻若无物的飞羽，时如暗影鬼魅变幻，时如云雾缥缈闪烁，几乎与河面上的水雾融为一体，一隐一现便是几十丈距离，身形之巧甚至惊不起河面涟漪，看得人眼花缭乱。
眨眼功夫，凌辰已经到了对岸。
“好快！”
“好炫！”
弟子们有人不禁出声赞叹，吉缧却冷笑道：“光顾着炫耀自己的身法，蛮兽却忘了杀？”
“只知道出风头，却顾此失彼！”
凌辰此时已到旁边，对吉缧的嘲笑听得真切，依然气定神闲。反而是李南灼出声道：“谁说凌辰忘了击杀蛮兽？难道浭水上的雾气重到你们居然看不清凌辰的那记集云指吗？”
众弟子一怔，看向河水，只见河中央已经浮起一条两丈长的死鱼尸体。
这是一条刺鲠鱼，修为足有分立道高阶，以骨刺坚硬著称，然而其防御最强的头部却已经被洞穿了一个细小的伤口，一击毙命！
众人纷纷变色，面面相觑中眼神询问，却都不知凌辰究竟是何时出手，甚至连卢毓、金正大等人都没有察觉到那一记集云指！
李南灼看着凌辰，面带赞赏：“居然把幻云诀的身法和你自己的暗影遁法合在一起使用，而且切换的如此流畅？你是想将两门身法法术融合一体？”
“是啊，正在琢磨。”凌辰点点头。
“不错，更不错的是，你的实战能力。”李南灼说着，看向众弟子。
“相比起来，凌辰的实战能力太丰富了，他的法术运用灵活，诡异多变，而且出手时机拿捏的非常准，眼疾手快，一击毙命，干净利落！”
“再看看你们，差的就不是一点两点了。”
“法术运用的灵活性暂且不说，只说你们的心态和经验就差了一个档次。”
“过河猎杀蛮兽，你们少有不出状况的。”
“是道境低吗？不是。你们普遍比蛮兽的实力高出一截。”
“是河面太宽，水流太急吗？也不是。这一段的浭水，已经算是最窄最缓、最易渡水的河段了。”
“那么原因是什么？是你们不熟悉水战，是你们实战经验太少。”
“最重要的，是你们没有杀过生！没有受过伤！没有见过血！”
“所以就算你们的修为再高，法术再强，战斗的时候还是心存顾虑，束手束脚！”李南灼厉声说着，一众弟子都有些赧然。
他们费尽周折地完成了任务，甚至不少弟子还受了些伤，但完成任务后，大多数人的脸色依然不太好。
因为他们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对一的与一头未知的蛮兽生死搏杀，并亲手将之手刃。
而这也是李南灼多此一举，特意带他们赶路过河的原因。
只有见了血，他们的修炼才有意义。
“你们只顾着和凌辰闹别扭，觉得他不合群。可出了宗门，却是你们不合群，凌辰才是那个合群的人！”李南灼一语惊醒梦中人。
“若是在这深山恶水中战斗，你们谁能有把握战胜凌辰？”
“就算是你们，卢毓！金正大！北落有容！宿星衡！”
“你们四个转行道的内门弟子，和凌辰一对一，你们有把握战胜他？”
众人尽皆垂头不语，只有卢毓思考了一下之后，耿直的应了一声：“没有。”
“那就抛开心里那点可笑的成见，好好向凌辰学习吧！”李南灼如是说道。
众弟子看向凌辰，大多面色复杂。
走出宗门不过两天，他们其实已经意识到了凌辰的特别之处，也看到了他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或许李南灼说的真的很对。
而凌辰眼看自己的师兄师姐们如此神色，也不谦虚，而是得意一笑，扬扬下巴。
“听见没，学着点！”
三十九名弟子整齐的翻了个白眼，对凌辰正在改观的态度又变回了原样。
不是大家看不到他出色的闪光点，而是这货真的太可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