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明知山有虎
“嗯，不错不错。”
剑尘把包裹里的战利品一一排列在桌上，一边看着一边点头：“你这段时间杀的这些蛮兽还是很有含金量的。不过，这次只有二十八件凭证啊？”说着装模作样的掰着指头算起来：“这一趟历练你来回共用了六十七天，击杀二十八头蛮兽，平均将近两天半才杀一头。凌辰小朋友，你这趟历练的效率比上一次降低了哦！”
三年来，凌辰已经习惯了这老王八蛋无孔不入的嘲讽，但看着剑尘大叔毫无气度鼻孔看人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怼他。
“老东西你看清楚啊，我杀的这些蛮兽都很难缠的！”凌辰举起一件件战利品都快抵到剑尘的鼻子尖了，大声说道：“这头玄萤云虎速度太快，我用掠影都甩不掉它！他奶娘的跑了三天才把它阴死！还有那个凰虫，要不是我闪的快，它偷袭时在我身上留下的贯穿伤就不是在右胸口而是心脏了！还有这个纱髻花，长得比门口的盘龙树还大！至于这个苍台鹰，你知道我对付能飞的蛮兽多费劲吗？你个老王八蛋天天坐在家晒太阳，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剑尘毫无愠怒之色，反而乐出声：“我坐在家晒太阳怎么了？你要是能跟我一样强，你也可以不用去历练，天天在家晒太阳啊！”
又明嘲暗讽！
凌辰深呼吸一口气，怒色尽去，一屁股坐到身后的椅子上，跷起二郎腿，摆出一副贴心的模样：“算啦！你这么个老东西修炼了几千年才有了如今的修为，还被人打得半死，已经够惨了。我要是再那么快超过你，你岂不是会失去对生活的美好希望？虽然我天赋异禀、潜力超群，但出于尊敬老人爱护残障的道德立场，还是不要修炼那么快了！”
剑尘一怔，哑然失笑道：“臭小子满口胡话，也不知道害羞。说说吧，这次跑到哪了？”
凌辰故作漫不经心，实则得意的说道：“也就跑到了三千多里的地方吧！”
剑尘点点头，沉吟道：“三千多里，虽然还是隐梦山脉的外围区域，但那里的蛮兽之强，基本上是你现在的分立道修为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对了，这次又是遇到什么玩意才回来的？”
“鬼脸刺藤。”凌辰一脸腻歪的说道：“而且很可能是一只超越分立道，达到了静融道境界的鬼脸刺藤。这鬼脸刺藤本来就难缠，我的修为虽然已经到了分立道高阶，不过对付起来也很吃力。我是拼着受伤才脱离战斗的，否则怕是会被活活耗死。”
分立道之上的第二重道境，便是静融道。如今凌辰虽然修为有成，可若对上一只静融道的蛮兽，可以说是有败无胜。
“看样子这趟又受不少伤啊。你现在身上的伤疤可够多的，可惜我并无祛疤药。”剑尘笑着说了句，而后瞥了凌辰一眼：“修道十重境，重重如天堑相隔，你现在虽然是分立道高阶，可想要赢静融道的蛮兽，难呐！说实话，当初你能那么快达到分立道的境界我已经很惊喜了。”
剑尘说道：“蛮兽比起人类是有很多先天优势的，植物蛮兽又公认的比动物蛮兽难缠，而鬼脸刺藤更是植物蛮兽里出了名的不好惹。遇到比你高出一个境界的鬼脸刺藤还能安然逃走，你已经不错了。”
凌辰洋洋得意的笑起来，突然想起一事，严肃道：“对了大叔，有件奇怪的事我要和你说一下。”
“怎么了？”剑尘见到凌辰罕见的一脸肃容，也好奇起来。
凌辰拿起桌案上那一小撮虎鹫鬃毛，说道：“我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一只被虎鹫追杀的幼年期雷翼狼枭，这撮鬃毛就是那头虎鹫被我杀了之后从身上取下来的，小狼枭我给放了。话说雷翼狼枭至少应该生活在隐梦山脉的内部区域吧？为什么会出现到外围？”
剑尘皱起眉头，目光有些锐利：“你确定是雷翼狼枭？”
凌辰点头道：“绝对是雷翼狼枭！那小狼枭翅膀还未生出，但背部鼓有两个肉瘤，还有深蓝色的皮毛，独角、翘耳、长尾，跟你曾经讲过的妖兽中的雷翼狼枭一模一样！”
剑尘沉吟了许久，叹道道：“实话跟你说，对于凡人而言，隐梦山脉是一个危险的山脉，实际上，隐梦山脉的危险还要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
“隐梦山脉，方圆十万里！”
“这十万里大山，自外向内，越是深入越是危险。你如今深入山脉三千里，遇到的大概也就是不到静融道这一级的蛮兽。若是你前进万里，随便遇到一头蛮兽都不是你能对付的！”
凌辰突然打断道：“妖兽一般会在什么地方出现？”
剑尘说道：“你要是深入到五万里的区域，基本上就会有妖兽出没了。”
“可我才走了三千里！”凌辰无语。
剑尘翻了一个白眼道：“深入隐梦山脉五万里的范围内，那里生活的一般都是妖兽级别的了，就算是蛮兽，也是强大到堪比妖兽的特殊蛮兽。正常来讲，雷翼狼枭一族本该是在那里的区域生活的。不过……据我所知，它们真正的栖息地，应该是隐梦山脉更核心的区域，大概是山脉最中心方圆两万里之处。”
凌辰一脸惊愕：“为什么？”
剑尘叔郑重告诫道：“实话告诉你吧！隐梦山脉蛮兽无数，妖兽也不少，但其中最强者，是两大最顶级的妖兽，可以说是整个隐梦山脉的两位王者。这两位王者级妖兽都生活在那片核心区域，平时井水不犯河水。其中一个乃是独行妖兽，名为驳兽，是隐梦山脉中所有蹄族类蛮兽的祖先；另一个就是一头雷翼狼枭王者。”
“那头雷翼狼枭实力之强，可与驳兽比肩，傲视整个隐梦山脉，同时也是雷翼狼枭一族的领袖。在隐梦山脉，雷翼狼枭就是实际上的王族。”
凌辰听的发傻，喃喃道：“居然是这样？”
“都说虎鹫和雷翼狼枭是死对头，可实际上，虎鹫一族也就只能欺负一下落单的幼年期雷翼狼枭。真正强大的成年雷翼狼枭强者，只要来一头就能杀的虎鹫族群崩溃，因此虎鹫一族只敢远远生活在隐梦山脉很外围的区域。”
剑尘拍拍凌辰的肩膀道：“你能杀掉虎鹫，救下小狼枭，就当是结了个善缘吧！雷翼狼枭最为爱护后代，你当时若是对小狼枭动手，被雷翼狼枭一族找上门，那咱们只能望风而逃了。”
“难道你打不过雷翼狼枭？”凌辰好奇道，心里有些意动。王八蛋大叔天天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要是他的实力还比不过一头雷翼狼枭，那可得好好嘲笑他。
剑尘斜睨了凌辰一眼：“一头雷翼狼枭自然不在话下，就算来了一大群，我也能全身而退。不过我虽能对付，但旧伤未复，实力尚未回到巅峰——主要还要分心保护你这个实力低微的废柴，保险起见，只能走为上策了。”
他奶娘的，又被鄙视了！
凌辰一拍桌子怒道：“我现在实力低是不假，不过说我废柴就过分了啊！话说这都三年了，你的伤怎么还没好？你不会是废了吧？”
剑尘啪的一下打在少年人头上，斥道：“臭小子怎么说话呢？我如今外伤尽复，只是心识受损，实力还没完全恢复而已。不过只要注意别招惹那些超级高手，就算只有巅峰时期的七八成实力，我也足以横行无忌了。”
“又吹牛逼……心识什么的，尽唬人。”凌辰换上惯用的鄙夷表情。
“当行道人的意识达到某种临界点，进而脱胎换骨，就会变为更加强大的心识。只不过你这种低级的菜鸟行道人接触不到而已。”剑尘知道跟凌辰斗嘴又会没完没了，换上一副懒洋洋的表情说道：“咱们说回正题，雷翼狼枭一族本身该在隐梦山脉极深处出没，而且这一族妖兽从来不会让它们弱小的幼年期后代单独离开，结果你却在山脉外缘三千里处发现这只落单的小狼枭，只怕是隐梦山脉内部出了些变故。”
“能有什么变故？难不成里面的妖兽蛮兽暴动了？”凌辰挠挠头，有点摸不着头脑。
“说不定真被你说中了。”剑尘看了凌辰一眼，目光幽深，轻笑道：“也或许是雷翼狼枭一族的王者出巡？隐梦山脉里出现了什么天材地宝？又或者有外人进去搅风搅雨，谁知道呢！不管是哪种可能，既然出现了妖兽跑到山脉外围的情况，就不是件好事，恐怕你的历练也会受影响。比如你在外围区域正在拉屎，突然一头绝世妖兽出现在你面前，到时候你恐怕裤子都来不及提就死了！”
“他奶娘的，你胡说八道！凭什么偏偏是拉屎的时候来！”凌辰大声抗议一句，进而摸着下巴思忖道：“说的也是啊，这次我运气好，只是遇到了一只小狼枭，下次万一遇到一只成年的雷翼狼枭，还是正在暴怒中的那种，那我肯定死无全尸，到时候你就可以在给我立衣冠冢的时候顺便为我写个凄惨无比的祭文来吊唁一下我短暂悲剧的人生了。”
剑尘不禁笑出声来：“你要这么说，那好像还挺美好的……”
凌辰横眉怒目，撸起袖子要干架。
剑尘连忙摆手，表示不跟少年人胡闹：“山里既然不安生，那你还是做个决定吧！如果想趁机休息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我不反对。”
凌辰惊奇道：“老混蛋转性了啊？什么时候你居然也会让我做决定了？还可以休息——我现在说话算数的吗？”
“我遇到你那年你就十三岁了吧？不知不觉，又是三年有余了。”剑尘笑笑：“你快十七岁了！十七岁，也算是成人了。所以现在已经是你为自己做决定的时候了。再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你一个孤儿，自己当自己的家吧！”
凌辰怔了怔，有些茫然无措。
是啊，自己也快十七岁了。
当初若是没跑到隐梦山来，在弥罗城过完那个冬天的凌辰就该十四岁了。如今又是三年过去，小乞儿已经长成了少年，个头窜的极快，快要和大叔平齐，也变得壮实了，连模样几乎都和以前不同了，还成了做梦都不敢想的行道人。
凌辰心中百感交集，不由得摸了摸自己那张线条轮廓愈加成熟英朗的脸，喃喃道：“他娘的，幸好这几年历练运气好，脸上没留疤，否则岂不毁了我帅气俊朗的容貌……”
“……”剑尘本来见凌辰一副入神的模样，以为少年想要强说愁，感叹几句白驹过隙、时光如水之类的人生哲理，结果听到倒霉孩子冒出这么一句臭不要脸的话，几乎栽倒在地。
凌辰摸了摸鼻头，走出木屋，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心里依然思绪万千，仿佛回到了当初误入隐梦山脉的那一天。
外貌的改变谁都能看到，但内在的变化，只有自己知道。
无论是在弥罗城还是隐梦山脉，凌辰都在拼命求生，都是怀着无比坚定的活下去的想法。但此时的少年已经没有了孩童时在隐梦山脉的忐忑和恐慌，没有了身为乞儿的怯缩和懦弱，更没有了当初狭隘的眼界和卑微的身份。
其实一切都在不知不觉的改变。
那弹丸之地的偏僻小城已成过去。
靠着一身法力，自己要面对的是更加莫测、激情和精彩的未来。
凌辰突然像个傻子一样笑着，笑的几乎漾出来。
“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我了。”
“我也还是我。”
“我依然只是想好好活着，但我活着的方式不同了。”
凌辰打开门，看着剑尘粗声大气的朗声说道：“我想好了，过几天我就开始下一次历练了！”
剑尘并无意外之色，只是云淡风轻地摆摆手笑道：“知道了，一边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