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追杀训练
在阳光不太明媚的清晨，惺忪曦光透过细密枝叶映下斑驳的光斑，早起的鸟儿正在找早起的虫子吃，山林远处隐隐约约还传来刚睡醒的吃人野兽发出的慵懒低吼。
真是一个春光潋滟、美好静谧的清早。
而可怜的凌辰此时正全副武装的绑着铁块，端着一盆清水吭哧吭哧毫无情调的奔跑，深一脚浅一脚地将盆里的水不断地洒出，凌辰口中也随之不停地嘀嘀咕咕骂骂咧咧，却不敢停下脚步。
凌辰曾经在弥罗城听过那些老头老太太们扎堆闲聊，说起远古故事中有一只笨鸟去衔小石子填海；还有个老头坑了自己一家老小子孙后代去给山搬家。凌辰当时嘲笑了这笨鸟和老头半天，却没想到自己如今也成了一样的蠢货。
翻山越岭的用水盆运水去装满水缸，这可真是一件无聊而且蛋疼的事情。而全身裹满沉重的铁块去翻山越岭用水盆运水装满水缸，更是让人绝望。
可恰恰是这种无聊、蛋疼且让人绝望的事情，凌辰已经干了十几天了，而且不知道还要干多久。在训练刚开始的那些天，单单运水装满水缸这第一项任务，凌辰花费一整天的时间也无法完成。如今虽然好一些，但距离目标却还有很大的差距。
不知已经是第多少次跑回大水缸旁边，凌辰倚着大缸不停地喘着粗气，玄元甲被涌泉一样的汗水沾湿贴在身上，外面还有厚重的铁板禁锢，实在是难受之极。
凌辰费力的举起手中的水盆，把只剩下小半盆的水倒进缸中。
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却脱手一滑，差点把盆摔了。
已经从天蒙蒙亮开始跑到现在，足足跑了三个时辰，可缸里的水却还只有小半。
凌辰有些麻木的看着这方巨大的黑木缸，心里用各种恶毒的词语倾泻在他亲爱的大叔身上。
剑尘这老王八蛋太阴损了，他设置的训练强度太高，必须要自己运水的效率和速度都达到要求才行。跑得慢了，时间根本来不及；跑得快了，在这山林之间的飞奔根本无法端稳水盆，水会洒出大半，效率太低。虽然剑尘说得好听，允许使用法力——凌辰一念至此，偷偷摸摸侧头看向大缸另一侧的远处——可运完水，还有那头凶厉的金环碧瞳兽呢！
法力用光了，等到金环碧瞳兽出笼，自己不是死定了？
所以在搞清楚剑尘对这训练的具体安排后，凌辰就明白了，大叔这里面憋着坏呢！甭管是运水还是后面那个身体机能专项训练，其实都是对于体力的的锻炼，根本无法使用法力。
为什么？
因为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法力需要留着放在应付金环碧瞳兽追杀的时候再用！
金环碧瞳兽这种猛兽，光靠体力应对，一万个凌辰也得被啃啃吃干净了，只有用上法力才能有机会在其血盆大口下逃生。
所以剑尘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凌辰的法力和体力都往极限上榨干！
凌辰深深叹了口气。
自己现在的能力连让剑尘大叔完整达成目标都做不到。因为他现在光运水就消磨了一天，根本见不到金环碧瞳兽。
这时只听背后传来一道揶揄的声音：“哎呦，只花了这么一点时间就填满了一小半的水缸，效率很高嘛！”
凌辰瞬间变脸，转过身瞪了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大叔。
剑尘继续嘲笑道：“寅时不到就开始运水，运到现在还不够一半，等你运完估计都要天黑了吧？你怎么不用你的法力啊？是怕那头金环碧瞳兽吗？我看没必要啊，你这么慢，运完水都已经到晚上修炼法力的时候了，根本没有机会让金环碧瞳兽追着你跑！”
凌辰深呼吸两次，压制下跟剑尘拼命的冲动，只装作没看见他，缓了两口气，爬起来就继续往水潭跑去。
剑尘还在身后叫唤：“嘿，一缸水必须装满是做不得假的，但是你跑的时候能不能稳一点？你是运水呢还是浇花呢？”
凌辰怒上心头，再也忍不住，一个急刹停住脚步：“呸，王八蛋！”说罢转头继续跑。剑尘哈哈大笑，反而愈加开心。
凌辰一边跑一边翻着白眼，心里却也在琢磨着。
每次一盆水都颠的只剩不到一半，效率太低了，确实是应该稳一点才行啊。
要不然这一趟一趟事倍功半，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于是凌辰像是要掏空自己一样疯狂奔跑，同时下意识感受起自己此时的状态。
跑步，就是一个身体抬步、悬空、落地的周期过程，这种上下的起伏加上人体前冲的前后停顿，整个人的动作幅度极大，加上每次迈步都有细微的不同，颠簸起来其实很难完美掌控。
要在野外的高速运动中稳住满满一盆水，是很不可思议的。首先要统一并摸清楚自身躯体运动时的规律，其次要让自己的运动幅度保持这样的规律，并带着水一起契合在这种幅度中。
如果能让自己在剧烈运动中，端着盆的双臂还能独立于身体之外，纹丝不动的稳住木盆，那就好了！
这个念头划过，凌辰不禁哑然失笑。
人的身体是一个整体，在行动中尤其是跑步的过程里，整个人的筋骨肌肉都在运动，要让自己的两条手臂独立出来保持静态，有点异想天开啊！
好不容易再次跑到水潭边，凌辰旁若无人地捧起一捧水激了激脸。
水潭周围有两头模样古怪叫不出名字的野兽远远地躲在树丛后，不敢靠近。
凌辰呵呵冷笑一声，没有言语。
兽类凶悍，但也知道躲避危险。这两头猛兽是水潭周边一带最强的两只，也算是这块区域的霸主，实力虽然不如那头金环碧瞳兽，但也不比现在的凌辰差。只不过狭路相逢勇者胜，自打前段时间凌辰悍不畏死以命搏命打的这两头畜生重伤而逃后，以后再来水潭，这两只畜生便退避三舍。
清冽寒凉的潭水洗去汗尘，似乎也让凌辰酥麻的双臂轻松了几分。他懒得理那两头畜生，而是舀起满满一盆水，慢慢跑动起来，仔细的感受自身运动的状态。
脚的抓地后蹬，腿部肌肉的拉伸，迈步的幅度，腰背的连带，整个身体都在活动。
凌辰初入修道之路，若以行道人的手段去感受，甚至能察觉到肌肉筋骨活动时不断松紧收缩的状态。而他的双臂也在这样的运动中抑制不住的颠簸抖动，盆里的水不要钱一样往外洒，真跟浇花一样。
一趟跑下来，水依然洒了半盆，可凌辰却不以为意，还是全神贯注的观察着自己运动的体态变化。他有些迷上了观察自己的感觉，就连身体的疲倦都不去在意了，像是机械一样奔跑着，感受着，试验着。
凌辰想找到规律，运动的规律，那种在抬步跨步中起伏的节奏。
节奏……凌辰眼睛一亮。是的，就是节奏！
如同音乐一样，奔跑的每一步，一起一落，就是一个完整的节拍！
如果说肆意奔跑的节拍是无序的音符，那么幅度统一的奔跑就是有节奏的节拍，是一曲有迹可循的旋律！
凌辰福至心灵，虽然还在奔跑，却好像有些不同了，整个人渐渐充斥着一种奇妙的律动感。
他依然在奔跑，但是山路却已经无法妨碍他，密林也无法阻止他，铁块更无法拖累住他，就连本身的极限和本能也不能阻拦他。慢慢的，每一步的距离凌辰都做到心中有数，每一次身体晃动的幅度都一模一样。
凌辰整个人都在一种平衡的节奏中。
盆里的水依然起伏荡漾，但洒出去的已经越来越少。
当凌辰意犹未尽地停在了水缸前时，似乎还没有从奔跑的节奏中清醒，而他的盆里还有大半的水。
他兴奋的把盆里的水倒进水缸，再次跑动起来。
一趟一趟，一盆一盆。
凌辰的节奏越来越稳，跑的越来越快，盆里留下的水也越来越多，直到一滴都没洒出来。
到了后来， 即使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但沉浸在这种节奏中，凌辰不愿停下来。
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撑不住了，手臂长时间保持端盆的姿势已然僵硬，腿部的肌肉在抽搐，力气被压榨的一干二净，但突然之间，身体里又涌出一股新的力量，甚至步伐都轻松起来。
我还可以坚持！凌辰告诉自己。
除非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追求极限，超越极限！
在这样的极限中，也能保持自己的节奏！
既然能够找到自己的节奏，自己又能否在运动时让自己端着水的双臂独立出来保持不动？
“我想试试。”
凌辰心里有一股渴望。
在整体绝对的运动中保持部分相对的静止。
这与维持整体的节奏完全不同。
但是他慢慢的开始尝试。
满满的一盆水在失败中又开始倾洒，一遍又一遍。
动与不动，各自独立又存于一体。
凌辰似乎找到了窍门，他跑的越来越快，手臂越来越稳。
体内的法力疯狂流转，却消耗的越来越少，甚至不再消耗，而是在这种涌动中进行了周天运转。
凌辰跑的像风，迅如疾风；但他的的手臂稳得像山，不动如山。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平坦的大道。
但是大道中间突然出现了一口缸，他猝不及防，砰的一声撞在缸上，人仰马翻，水洒一地。
“缸里的水已经满了。”
剑尘慢慢踱步过来，低头看着四仰八叉躺倒在地的凌辰，没有嘲笑，而是微笑的说道。
凌辰喘着粗气，体内的法力恢复正常流转，在狂奔中被忘却的疲累和酸痛汹涌而来，他强撑着笑道：“原来已经满了吗？没注意。”
剑尘呵呵笑了笑，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修道共有十重境界，重重皆道，道道如堑。法力只是一方面，道境也是一方面。”
“我是真没想到，你的悟性居然这么好，以奔跑悟道，触摸到了十重道境的初级境界。虽然现在法力尚且不足，但是道境上你已经摸到了一点窍门。”
“这最初级的第一重修道境界叫做分立道。”
“何谓分立？九窍百骸，分流自立。肉身是一个整体，虽划属五行，区别阴阳，但相互关联，密不可分。分立道的精髓就在于肉身这个整体中，各个部分互相联系，但又有自己的独立性。”
“你已经入门了，只要长此以往不断摸索，相信你达到分立道的修炼境界只是时间问题。”剑尘笑道。
凌辰闻言顿时兴奋起来，忍着疲累强撑作骄傲状：“我也是很厉害的啊！”
“很好，很不错。”剑尘破天荒没有拆台嘲笑，反而附和了一声：“给你三炷香时间休息，回复法力和体力，可以喝水，但不能吃东西。”
凌辰点点头，就地盘膝而坐，沉默调息冥想。
法力在全身流转，每行一周天，就会在丹田里多积攒一分法力。
百川汇海，积少成多，便是如此。
凌辰更是察觉到，在体力枯竭的状态下，自身法力反哺肉身比平常效果更好，如同甘霖降入久旱之地，浸入筋骨深处，拓宽经脉，锤炼骨骼，打熬筋肉，快速恢复着体力。在这种情况下，法力竟然积攒的更多，运行的更快！
“在极限之下，才能激发出更多的潜力。”
剑尘的声音适时的响起来，为小家伙解释道：“你现在这种疲弱的状态，反而正好是修炼的好机会。这三柱香时间的修炼，抵得过你平常修炼大半夜。好好珍惜，待会我教你做运动。”
做运动？
三炷香一到，剑尘就按时把凌辰叫了过去。
一肚子坏水的剑尘岂会那么轻易的放过可怜的小乞儿？
将各个部位的铁甲重新固定好后，凌辰的胸前背后又加插了数块玄铁甲板，然后剑尘才开始教授各种稀奇古怪的动作。
从深蹲、一指禅、金鸡独立、大鹏展翅的简单动作，到门闩、船体、双角和铁板桥的怪异姿势，凌辰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骼都在噼啪作响，关节处不断传来酸麻和热感，难受而且痛苦。
“呼吸，呼吸，让你的呼吸和你的姿势融为一体。”
剑尘神叨叨说道：“在很久以前有一种名为静气瑜伽的养气功夫，是用来延年益寿和修习房中术的，后来经过不断的衍化，变成了一种基础的打熬肉身的手段。很多修炼肉身的宗门都会给刚入门的弟子做这种基础训练。”
“这些姿势分别给你身体的各个部位施加压力，锻炼你的骨骼、关节、肌肉和筋脉，可以提高协调性、坚韧性和强度。”
“这些训练，说到底就是在全面提升你肉身的各方面能力。”
此时凌辰保持铁板桥的姿势，给叠在胸前的几块铁板压的眼睛发直，直视着天空刺眼的阳光恨恨的说道：“少废话，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吧！”
剑尘欢欣点头：“好啊好啊……”
两个时辰后，凌辰跟个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边上堆着山高的铁块，呢喃痛吟着：“大叔你个老东西，老混蛋……下手真狠呐……”
剑尘悠悠然走回屋，开心地笑道：“再给你三炷香时间休息，三炷香后金环碧瞳兽就要出笼，直到天黑才会回笼。好在现在已近傍晚，太阳很快就会落山，对你算是好消息。不过如果你懈怠了，也难保就会死的哦！自求多福吧！”
凌辰的痛吟声戛然而止。
……
按照剑尘的说法，凡人口中所说的野兽只是一种比较笼统的叫法，实际上天下兽类难以计数，能力天差地别。行道人对兽族的分类就要严谨许多，为兽族划分了四层的等级标准。
最低阶的就是普通的野兽，凡人口中常说的虎豹狼熊、蛇蝎狐兔之类都在其列。野兽以本能猎食繁衍，手段不过利爪獠牙，灵窍未开，也没什么蜕变的前途，算是兽族里的凡人。
其上一阶称之为蛮兽，灵窍已开，具备了进化的基础，往往拥有自己独特的种族天赋和特点，战力比之普通野兽有直线式的大幅跃升，已算是登堂入室，类似于兽类中的行道人，也是兽族四阶中数量和种族最多的一级，与普通野兽不可同日而语。
再其上的兽族，就被称之为妖兽了，所谓妖兽，比之蛮兽又是云泥之别，妖兽的智慧极高，而且具备千奇百怪的进化能力和天赋手段，甚至能变幻形态，好比行道人中的绝世高手，实力极强，且诡秘莫测，每一头妖兽都不容小觑。
至于最顶级的兽族，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兽了。传说妖兽再次进化，完全脱离兽形，通灵蜕变，能够如同人类一般自行感悟道境，更能跨族群统治大批兽族，如同兽中帝王，被称之为妖灵。妖灵自兽族蜕变进化而出，可以独立一族，称之为妖族了。只是天下兽族亿万，妖兽难遇，妖灵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稀世罕见，从未有人见过妖灵现世。
当然，谁也不敢说世间没有妖灵。妖兽一旦进化为妖灵，会具备许多强大的本领，趋吉避凶，遁形隐匿，不愿入世也是很有可能的。
而凌辰身后发了疯一样疯狂追杀的金环碧瞳兽，只是第三阶层的蛮兽，还是蛮兽中比较一般的。
兽族族群亿万，规模庞大，蛮兽之中实力差距也很大，就算吃了孽海金脊花进化后的金环碧瞳兽，实力在蛮兽里也算不上很强。可这“算不上很强”的金环碧瞳兽，对于现在的凌辰依然是不可战胜的……
“金环碧瞳兽不敢往隐梦山脉深处去，可在这边缘地带却是没什么天敌的，也算是一霸了。你和它比的话，估计需要你进阶到分立道境界才能杀得了它。不过你现在才刚刚摸到分立道门槛，还早着呢！”剑尘悠哉的断言道。
凌辰死要面子，当即嗤之以鼻表示不服——可那是在屁股后面没有金环碧瞳兽撵着的时候。这畜生一出笼，倒霉的小乞儿就只能玩命逃。
哪怕成了行道人，不努力修炼也还是要被一头低等蛮兽追着跑。好在入道之后，凌辰的五识观感都有所加强，或许是因为他的意识强大，在周围一定范围内只要用心感应，哪怕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能察觉到，因此还能靠着预判提前做出应对。但在直线距离上，金环碧瞳兽速度极快，短时间就能和凌辰拉近距离，眼中满是要把小乞儿连皮带骨撕扯成片的凶悍。
凌辰吃了它的伴生金脊花，断了金环碧瞳兽进化的前程，这就跟挖了人绝户坟的性质差不多，都是不共戴天的。
凌辰心中想着，稍微有些走神，忽然一股细微的腥臭味钻进鼻腔，不由心中一紧，心念一动，体内法力流转，运起掠影，如鬼魅般突然向前一窜，直入身前数丈的一棵幽蓝树树影之下，已经追至身后三丈之内的金环碧瞳兽再次被拉开距离，愤怒咆哮不已。
而凌辰得意之余，有苦自知。掠影对他而言耗费法力过巨，此时距离天黑尚早，这项逃遁绝学只能短暂使用，必须慎之又慎，不能莽撞浪费法力，这也让他不能完全甩脱金环碧瞳兽，甚至逃遁过程中屡次险象环生。
金环碧瞳兽见凌辰突然远蹿，怒吼一声，猛然跃起，三丈身躯凌空飞跃，宛如飞来一座小山直直向凌辰所在位置压下，凌辰再次横移一丈绕着树跑到侧面，金环碧瞳兽却反应极快，在落地后冲前一步，忽然扭头，张着血盆大口紧追而来。
蛮兽比普通的野兽实在是强出太多。
凌辰惊呼一声，猛然跃起，双腿与那散发着腥臭的巨口獠牙擦过，飞快的爬上了树上十几丈处，有惊无险的低头看着金环碧瞳兽，赶紧趁机换气休息。
金环碧瞳兽再次愤怒狂吼一声，震落满地蓝莹莹的树叶，却是后退几步，突然冲撞在树身上。
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树干被撞出一条巨大的裂缝，紧接着大树从裂缝处倾斜，便要轰然倒下！
丈粗的巨树竟被一撞而折！
这金环碧瞳兽的天生巨力可见一斑，凌辰心中惊骇，在树身倒下之时再次用掠影前冲，躲到远处，打定主意不能让这畜生轻易近身。
金环碧瞳兽见凌辰灵敏逃开，不依不饶继续冲上来，小乞儿也顾不上喘口气，奋力在树林中逃窜。
不到快要被追上的时候，凌辰不想使用法力和法术，但即便如此，他的法力消耗的依然极快。主要还是因为体力在之前的训练中全被压榨干净，整个人手脚酸痛，中间两次休息不过是杯水车薪，以此时强弩之末的状态对付一只被剑尘喂养的膘肥体壮、蓄势待发的蛮兽，免不了险象迭生，不得不用法力。
不过小半个时辰，凌辰的法力已经用尽，中间还屡次遇险。好几次这畜生距离小乞儿不过咫尺，甚至獠牙都刮裂了衣服。最危险的一次更是在凌辰体力不支、身形陡然停滞时被金环碧瞳兽一口咬来，好在小家伙临危发力闪开两尺，同时运转逆冲流于双手轰出，却依然被结结实实的撞飞，虎口震裂，肩臂也被金环碧瞳兽鼻边钢针般的毛须划开几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淋漓，狼狈不堪，血腥味更是刺激了这畜生的嗜血本性，连扑带抓，让凌辰使用法力也愈加频繁。
如此危险，凌辰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比起在弥罗城冻饿的威胁，这种死亡更让人恐惧无奈。尤其是眼睁睁看着金环碧瞳兽的血盆大口，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的身体被獠牙绞碎的场景。
凌辰站在远处的一棵盘龙树上，感受了一下自身状态。
他的身上都是些逃窜时染上的斑驳杂乱的血迹，虎口肩臂的伤口也在渗血，两腿软的甚至保持站姿都很勉强。至于体内……体力透支，法力消耗一空，连丹田都已干涸，如同一座干裂无水的河床。
凌辰不知第几次心中哀叹，居高看了看远处的薄暮夕阳。
金环碧瞳兽已经踱步来到树下，呲牙咧嘴虎视眈眈的看着眼前的人类少年。追猎许久，这畜生也显得焦躁不已，不过它看出眼前的人类已至穷途末路之地，绿油油的眸子里更显出一种冷血的意味。
凌辰已经明白，剑尘大叔口中的训练，其中含义比自己所了解的要深得多。不努力是真的会死的。即便是距离金环碧瞳兽的獠牙不过寸许，下一刻自己就要葬身兽口，剑尘也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但是凌辰想活着。
金环碧瞳兽开始撞击凌辰脚下所站的这棵盘龙树。
黝黑的盘龙树最大的特点就是质地坚硬，宛如铁石，自然不会像幽蓝树那么不堪一击，可在金环碧瞳兽的撞击下，盘龙树依然通体震颤，摇摇欲坠。
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还是给木屋周围这三里地留点树吧。
凌辰稳住身形，面无表情的看着树下宛如发狂般撞树的蛮兽，突然俯冲跳下。
金环碧瞳兽大概不明白这小小的人类为什么自寻死路，却知道直接张开嘴巴往上一跃，只等小家伙跳进它口中便会合起嘴巴大嚼特嚼，以泄心头之恨。
就在凌辰要落入那张大口之时，却陡然集聚散在体内的残余法力，逆冲流一拳轰出！
强行聚集法力甚至让他眼前一黑。
但这一拳的威力也不容小觑，金环碧瞳兽合起嘴巴往上一拱，不敢以它娇弱的口腔面对这一击，而是换用坚硬的头骨硬接一记，同时再次将凌辰顶飞。凌辰借力落在一根不粗不细的树枝末梢，用力一蹬，让树枝反弹的力量再次将自己弹飞，直冲另一颗树而去。
金环碧瞳兽怒吼一声追来。
凌辰落到远处的一棵竹竿树上，抱着光秃秃的树干下滑，回忆起自己运水时整个人运动双臂却静止独立的怪异感觉。
静止，也是存在。而部分独立的存在，本质上并未脱离整体。
就如晦暗天光下这片树林的阴影，无论有风无风，抖动还是不动，都连成了一片，形成了一个整体。
凌辰滚落在地，顺势躲进杂草丛，藏在一片黄昏之下的昏沉树影中。
掠影藏身，遁形，移位，悄无声息。
眨眼间小家伙就用最后仅存的一点法力将自己尽可能远的遁到了另一片黑暗的阴影中，心里有些惋惜。
他的法力已然透支，却也施展出了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掠影。只是收敛气息的手段并不纯熟，而且身上的血腥味是藏不住的。
所以还是不够安全。
凌辰毫不迟疑的爬起身，踉踉跄跄连滚打爬继续奔逃。
身后金环碧瞳兽扑空，连遭戏耍之后怒吼不断，四爪扑打之下将周围的草丛灌木毁的一片狼藉，循着气味不依不饶狂奔而来。
凌辰的法力和体力都已点滴不剩，脚下一空猛然摔倒在地。他颤抖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低沉的吼声，虽然全身无力，却还是奋力向前如同蛆虫一样蠕动爬行。
蛆虫怎么了？蛆虫也是想活着的。
因为他的心里有一股不甘的渴望。
金环碧瞳兽的蹄声越来越近，愤怒的吼啸在凌辰的耳边炸响，口中腥臭的热气如同死亡的阴影笼罩住这个小家伙。
天色昏暗，四周的景物隐在越来越重的墨色中。
将凌辰迟缓却从未停止爬行的身影逐渐覆盖在昏暗阴影里。
“今天训练结束。”
剑尘的声音在这时传来，悠远而微小，却清晰无比。
凌辰不顾戳到后背的蛮兽獠牙，只觉得心里一松，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