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遇见
不知过了多久，懵懂中的凌辰清醒了过来。
头脑混沌一团，还有一阵阵疼痛袭来，眼前也有些模糊，迷蒙间只看见一片橙黄色的光。
凌辰痛吟一声，努力睁开眼睛，终于复见清明，发现那片光居然是巨大的夕阳。
夕阳很大，阳光很暖，从天空洒下大地，漫山遍野的给整片天地和自己覆盖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温暖地让人昏昏欲睡。
只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漫山遍野？
凌辰抬起头，举目四望。
暖阳西向，天光清朗。远眺四方，只见山河广阔，丛林深重，一望无际，五色斑斓，让人觉得心胸开阔、心旷神怡；近看身周，草深林密，灌木丛生，生机勃勃，枝繁叶茂。
深秋时节，这里居然还有如此葱郁怡人的风景，可真是一块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啊！
“但是这他奶娘的是哪啊？”凌辰有些傻眼，看着四周直发愣，只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便掐了自己一把，而后倒吸一口凉气。
疼！
所以……这不是做梦？
凌辰揉了揉眼睛，眼前还是一副枝杈横生，山高林密的景象。而且自己此时正在一座大山的山腰处，极目远眺，便可见群山绵延、峰峦无际、直达天边，目光所至，尽是一副原始荒蛮的深山景象，根本不见丝毫人迹。
“我这是……到隐梦山来了？”
凌辰喃喃自语，只觉得汗毛倒竖。
弥罗城地处偏僻，三面荒野，唯有城南临山，紧靠着一座辽阔无际的大山脉。城中人们称之为隐梦山。
据说隐梦山蛮荒原始、危机四伏，但凡有人深入山中，便会丧生其中，如同食人魔窟一般。迄今为止，弥罗城还没有人敢深入山脉，最多是受生计所迫，到距离城池最近的那座山峰上砍砍柴、抓抓山鸡野兔什么的。
即便如此，每年也不乏在山上被野兽吃掉的倒霉蛋，让隐梦山更添凶名。
而凌辰如今身周峰峦起伏的环境，纵观弥罗城四周，只有隐梦山脉有如此景象。看这情景，还是进到了山脉深处。
可是自己不是睡觉呢吗？怎么出城了？出城就算了，又怎么会迷迷糊糊进山了呢？
凌辰只觉得自己两腿有点发软。
不止是害怕，还是因为饿的。
凌辰看了一下将落西山的夕阳，心里越加无语。
他模糊记得自己是半夜爬起来的，可此时却是傍晚，这么算起来，自己竟然梦游一样过了一天？中间还穿街出城、翻山越岭……
“他奶娘的，我怎么这么能耐……”凌辰自嘲，肚子不停地叫起来。
就算是个身强体壮的大汉，这么折腾一天也会累的半死，何况自己只是食不果腹的孩子？
只是如今有一个选择摆在面前。
隐梦山凶名在外，自己身处其中，应该早些离开。但同时凌辰迷迷糊糊走了一天，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急需觅食。
先离开还是先找吃的，这是一个问题。
凌辰只是迟疑两秒，便选择先找吃的。
“要走也得吃饱肚子才有力气啊！人是铁，饭是钢嘛！”这个常年受饥饿所困的小乞儿坚信着这个真理。
只是茫茫大山，举目望去，哪有什么吃的？
凌辰缓步前行，小心翼翼的不断用手拨开身前五颜六色、体型异常足有自己腰际那么高的杂草，同时东张西望的看着四周，心中惊叹讶异不已。
这隐梦山，果然是荒蛮恐怖之地，周围巨大奇特的植物简直颠覆了凌辰的认知。
这里的每一棵巨树直径几乎都有两三丈！至少也需要十几个成年人合抱。而且这些巨树各式各样，或者形状古怪，或者色彩斑斓。有的树从枝干到树叶，通体莹蓝；有些树光秃秃一根笔直的主干直插天际；有的树枝杈弯曲盘踞，树皮粗糙苍劲，如同虬龙盘桓，茂密的树叶更是有各种颜色，缤纷多彩；还有的树纹理诡异，看久了居然让凌辰只觉得头晕目眩！
各色巨树品种迥异、模样奇特，如同一根根参天巨柱高耸林立漫山遍野，巨大的树冠撑开遮天蔽日，甚至挡住了光线，这种森幽深邃、藤蔓恒生、静寂恐怖的深山景象，让凌辰深感刺激兴奋且惊叹不已。
可好看总不能当饭吃，直到脚下支撑不住，只好坐到地上的时候，凌辰也没见到什么能吃的东西。
“这些树能不能吃啊？有没有毒啊？要不我啃一口试试？”凌辰只觉得自己饿的有些精神错乱，自言自语的同时，已是饿的有些头晕眼花。
怎么临走就没把那堆包子带上呢？
凌辰此时相当懊恼，目光漫无目的的在周围扫视，忽然神色一凝，似乎不远处的那丛草丛中有一点异样而熟悉的嫣红？
是红海花吗？
凌辰精神一振，努力站起身来，连滚带爬的冲过去，拨开眼前的乱草，只见一株密密麻麻开满了红色大花朵的植物，在乱草之中显得那么亭亭玉立，鲜嫩可爱。
“真他奶娘的是红海花！天无绝人之路啊！”凌辰感动的几乎喜极而泣。
在弥罗城，每到夏季，城中到处都会开满这种红海花。这种花通常扎堆生长，长势极旺，花朵通体鲜红，如鲜血浇灌，一旦起风，无数的鲜花随风摇摆如同波浪起伏，远看如同一片红色的海洋，因此得名红海花。
而这种花在凌辰的眼里，不止是观赏的鲜花，更是救命的粮食。
曾有一次，凌辰数天没找到食物，饿的两眼发红，最后精神错乱一样摘下路边的红海花便不管不顾的往嘴里塞。这一通大吃大嚼，凌辰才发现其中妙处，红海花看起来鲜艳美丽，口味也是奇绝，不仅无毒，而且口感极好，味如蒸肉。
想不到，隐梦山里居然也有红海花。
凌辰不禁放声大笑，急忙摘下花朵，拿到手里才突然发现，这一株花似乎和弥罗城里随处可见的红海花还不太一样。
他手里拿的红海花，比弥罗城的红海花多了一些金色的纹路，整个花朵也大了一圈。
或许是因为长在无人的原始山脉中，所以有所不同吧！没见这深山中的树木花草都是这么巨大奇特吗？
凌辰实在是饿极了，顾不上细想便把红海花往嘴里送，一通风卷残云之后，这一株花便被吃的干干净净，而凌辰则是心满意足的拍拍鼓胀的肚子，打了一声长长的饱嗝。
“该走了！”
凌辰吃饱喝足，爬起身来，准备离开。此时天色已经完全灰暗下来，稀稀拉拉镶嵌了几颗暗淡星辰的夜空被漫无边际的密林遮挡，更是让四周黑魆魆地愈加恐怖。凌辰睁着眼睛打量了好一会，终于适应了深山之中浓重的黑暗，努力分辨着周围依稀的环境，准备往山下走。
可这时，忽然有一股潮湿的热气冲在凌辰的后脖颈上，还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凌辰悚然而惊，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小心翼翼缓缓转头看去，只见一颗硕大的兽头就在他的肩膀处，那兽头宛如虎头，足有缸大，鼻子两侧发须如钢针根根直立，下颌更是突出两根粗长的獠牙，最恐怖的是一对碧绿的眼珠，比凌辰的头还大，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的荧光，瞳孔还有一圈妖异的金环，那金环让凌辰觉得极为熟悉，但小乞儿此时却也来不及细想了。
因为此时这对碧绿的眼珠正在直直的跟他对视，凶光毕露！
好大的一头怪兽！
若按照正常的头身比例，这头凶兽至少得有三丈长！
凌辰浑身一哆嗦，几乎条件反射一般猛地跳起身来，拔腿就跑！
那头隐藏在黑夜中悄无声息潜行到凌辰旁边的畜生见小乞儿跑路，嗷呜一声发出让周围密林都在震颤的怒吼，紧跟着便追了上去。在漆黑的夜色中，这怪兽一双铜铃般的绿色凶眸宛如黑夜里两道炫目的流光，在小乞儿身后迅速拉近距离，几乎刹那之间便追上了凌辰。
凌辰只觉得身后一阵恶风袭来，不由得哀嚎一声，瞬时脚下再次加速，拼了命的飞奔。
隐梦山脉真的有吃人怪兽啊！
凌辰只恨不得自己多生两条腿，可那怪兽的速度极快，几乎紧咬在小乞儿身后，张开血盆大口便咬。而凌辰几乎闻得到怪兽口中的腥臭气，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咬牙猛地一跃，只听脑后一声清脆的咬合声，凌辰便只觉得自己后脖颈一凉，那一头奔跑之中随风飘摇的飘逸长发霎时已经成了披肩发了……
那怪兽一咬不成，依然紧贴在凌辰身后，根本甩不掉！
凌辰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余光之中依稀瞥见前方正有一棵大树，急中生智突然转向，围着大树急速绕了半圈。那怪兽身形巨大，速度又快，却是闪避不开，直直撞到了树上，只见那巨树被撞的猛地震颤，树叶簌簌而下。
怪兽怒吼一声，对着这棵碍事的大树便扬起前爪接连两爪拍下，然后凌辰便听到一声清脆的断裂声，这棵丈粗的巨树就这么被拍折，轰然倒地！
凌辰几乎看傻了眼，那畜生却已越过巨木，凌空扑来！
太快，躲不开！
凌辰心生绝望，本能后退一步，却不料巨树折断，翻动地下无数树根草茎到了地面上，凌辰一脚绊在树根上，整个人啪一声摔在当场，顺着山腰如同滚地葫芦一般直往山下滚去。
那头倒霉怪兽又是扑了一空，越加恼怒，紧追不舍。
凌辰滚了一路，满身都是草叶尘土，更是被草叶断根划出一身的伤口，一直滚到了将近山脚处才停下来。整个人被摔得七荤八素，还没反应过来，那怪兽已经追了上来，一双铜铃般的绿色凶眸闪着荧光，如同两道碧绿的流星划过黑暗，直逼凌辰而去。
已是穷途末路。
生死之间，凌辰还没回过神来，却只听头顶倏然一声炸雷凭空爆响，震天之音如巨浪拍岸，在耳边滚滚不绝，震得他不自觉捂住耳朵，只觉得脑袋嗡嗡作鸣，整个天地都在颤动。在这剧烈摇晃中漫山树叶扑簌如雨，飘扬而下，群山之间皆是轰然回响之声。
而那头凶恶怪兽瞬间从张牙舞爪变成滚缩在地，庞大的躯体不停颤抖，似乎遇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畏惧到了极点。
畜生就是畜生，就算再凶恶也要臣服天威啊！
凌辰见这怪兽的怂样，不由耻笑一声，浑然不顾自己比这畜生也好不了多少，只是仰头看了看头顶，疑惑不解。夜空漆黑如墨，却也不像要下雨的样子，应该不至于突然就滚雷啊！
凌辰在困惑间，却看到天上模模糊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径直砸到离他不远的林中。
这时天空中又依稀传来一阵狂笑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而凌辰旁边那头变得畏畏缩缩的吃人恶兽发出一声嗷呜哀嚎，屁滚尿流掉头就跑，似乎恐慌到了极致。
什么情况？
小乞儿有些发愣，等到一阵冰凉的夜风吹过，才回过神来注意到经过这接连恐吓，自己全身上下已经湿透，浑身冷汗，山风一吹更是冰凉入骨，颤抖不停。
太刺激了……差点尿了裤子啊。
凌辰惊魂未定，颤抖着想要爬起来，发现自己真是被吓得腿软了。歇了好一会后，才恢复了些精神，打着颤站起身来，看了看周围黑黢黢的深山老林。
原始荒蛮的深山在浓墨泼染的夜色中，如同无数深浅不一的色块堆积，显出各种线条扭曲怪异的轮廓，看起来奇诡幽邃，反而更加可怖。或许在自己的背后的黑夜中，就又有一头狰狞吃人的凶兽虎视眈眈，或者是一条择机而上的毒蟒伺机而上。
而在凌辰看来，身周这隐藏在夜色中的辽阔山脉，才是一头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兽。那黑暗中隐约可见的树影山廓，更像是微张的巨口、狰狞的獠牙。
这样的想法，让凌辰想起了自己的梦境。
光怪陆离，荒诞可笑。
择人而噬的黑暗，不知其中隐藏着什么样的恐怖。
凌辰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战战兢兢后退两步靠着身旁的大树，有些恐惧的望了望四周。
不远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亮光。
亮光？
那里……之前似是有个东西从天而降，好像就落在那个位置。
凌辰突然想去看看。
黑暗勾起了他对以往梦境的记忆和心底的恐惧。
而他此时从未如此欣喜于看到光明。
“他奶娘的，可别是什么怪兽了啊！”凌辰自言自语道，鼓起勇气慢慢寻摸过去，亦步亦趋的向着那点微弱的光亮靠近。
直到走到近前，待凌辰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后，几乎被吓晕过去。
那是一个人。
一个血肉模糊、几乎快要不成人形的人。
这个人的手里握着一颗半透明、在黑夜中发出温莹白光的珠子，晶莹润滑，一看就是珍品。
自己看到的光，大概就是这颗珠子发的光吧？这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吗？
凌辰心中惊骇，借着这点微光，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也就四五十岁的样子，虽然满脸血污，但五官端正英朗，年轻时候必然是个大帅哥；他身上的衣料很好，此时已经破破烂烂，像是几块烂布条拼凑在一起，加上沾了鲜血和灰尘，看起来比凌辰的衣服还像乞丐服。
而凌辰透过他这衣服破洞，发现这个人身上好像没什么伤口，但却青一块黑一块的，而且正像一个漏水的水桶往外渗水一样不断从皮肤下殷出鲜血。
凌辰有些畏缩。
他在弥罗城见过很多死人。
流氓痞子互相争斗被砍死的；乞丐、流浪汉被活活饿死冻死的；还有出了意外横死的。
不管哪个都没眼前这个惨。
伤成这样，又从天上摔下来，死定了。
凌辰心中暗叹，心念一动，手忙脚乱的掰开那尸体的手，把那颗珠子拿了过来。
“人死不能复生，我为你默哀一会，但是夜明珠这种宝贝不要埋没啊！不如给我好了！也让我在这深山黑夜中，有点心里慰藉，不至于一点光亮都见不到。”
凌辰喃喃自语的说着，手一拿到这珠子，却突然感觉整个人都莫名沉静了下来。
一股温凉的触感传到他手里，像是化成了一道潺缓溪流传遍全身，让他整个人逐渐安宁平静，脑海中前所未有的清明祥和，似乎连这浓墨般的夜晚都不惧了。
只是一股沉重的困意却袭上心来。
然后凌辰便眼皮一沉，昏睡了过去。
当小乞儿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他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看了看头顶刺眼的太阳，觉得好生舒服。
这一夜睡得从未有过的安稳，几乎每晚不断的怪梦昨夜却未曾出现，一觉醒来只觉得身心舒爽，心情愉悦。
可就在凌辰开开心心伸着懒腰打哈欠时，身后却突如其来一道冷冷的嘲笑声。
“嘿，想不到在这隐梦山脉里面居然也能看到凡人，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凌辰吓得原地蹦起来！
那个从天而降的尸体此时依然躺在地上，浑身血污凝结成了暗黑的血斑，看起来污秽不堪，他的脸被风干的血痂凝住，狰狞可怖，也做不出什么表情，但眼光却充满调侃，戏谑的看着目瞪口呆、满脸惊恐的凌辰，像是在看一件有趣的物事，冷笑开口道：“你小子是什么人？居然敢拿我的定心珠？”
凌辰顺着他的眼光愣愣的看了看手中的珠子，又看看眼前这个虽然重伤躺地、却散发出一股莫名威势的男人，心底满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难道自己还在梦里？昨晚遇见的怪兽是真的还是假的？为什么死人又活过来了？定心珠是个什么东西，不是夜明珠吗？
最重要的是，“我他奶娘的到底在这深山老林里都遇见了什么！”
凌辰几乎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