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潼城的隐秘
其实在孙老爷看来,这位吕公子的本事倒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这人有本事,没出路,胆子大,并且只知道潼城里头最浅显的势力关系,尚不知晓哪些人是不能得罪的,哪些地方是不能染指的。
比如不失居,比如那位李茂主簿,以及那位周通都统之类潼城新贵的居所。
孙家从来不养偷儿,倒不是掌控不了,只是因为实在没必要。
这些人不管是翻高头吃恰子,还是草窃市偷,所得利润与孙家的营生相比太过于不值一提,而且还要专在上面费些心思,再多担一份麻烦和风险。
而孙老爷真正需要他们的地方,往往又是他们绝对不敢轻易踏足的。
但这吕公子就不会有这样的顾忌,只要孙老爷从头把他的胆气养起来,这一位是能办成许多大事的。
二人简单做了一些沟通,孙老爷当真给他免了债,甚至又当场拿了十两银子,还给安排了住所,要他做的事也顺便吩咐了出来。
吕公子本来以为孙老爷会给他分配什么要紧的差事,仍旧以安平来的吕公子的身份在酒肆里厮混,主要是与酒徒们结交,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华季。
吕公子一听,立时就明白了孙老爷的意图,也不故作聪明的隐瞒,只问是不是要他寻个机会混进不失居里面去。
得了孙老爷肯定的答复和赞许的态度之后,吕公子当即就包揽下来,同时也表了忠心,二人这就算是相谈甚欢,也就这么把事定了下来。
这边的事布置完毕,孙老爷又将城外的事做了一番安排,随后也就终于可以得了个机会,好好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接下来两日便都无话。虽然由于前几日那一桩凶案的影响,郑、王、史三家都在公验上面有所收敛,但同时也抬高了入城的均价,其间又放进来一些怎样的人,这些老爷们却并不那么清楚,孙老爷则更不知情了。
孙老爷前些日子的精力都被米粮和山匪的事情牵制着,并没有把重点放在城中的消息渠道上面。
毕竟人手有限,想急切地做成一件事情只能集中全部人手。
现下里他既然缓过神来,凭着消息渠道营生的人,眼光和本领自然也不是虚的。
之前的一番布置过后,效果很快就展现了出来。
去郑家打探的人首先带回来了几个消息。
首先是凶案当天,太守派人从郑家带走了一名管事和七八个仆从,现下正压在狱中。
狱里的事情打探不出太多,只听说府衙里照常在审,但明显是没有,或者还来不及审出一些结果的。
而之后几天郑家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急躁的动作或者谨慎的态度。
同时,东南西北四处城门上,三家的人仍然在继续维持着公验里面的勾当,只不过郑家终于拿下了西、北两处城门,比原先最明显的劣势好了不少。
然而除此之外,公验似乎也并没有受到什么其他的影响。
华季金绾两处则没有什么新鲜消息,这二人作为酒徒和巡检,分别都是很尽职的。
引起孙老爷注意的是,太守姑母招进府中一个没有旁的事情可做的尽职酒徒,这行径对他而言实在太熟悉了,不过有了吕公子,暂且也就可以不管。
最后,唯独李寻的匠作司,看出一些不同寻常来的东西来。
李寻这个人,不只手上确实有点技艺,用人也是极其负责甚至苛刻的。
以往日子里,他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八个时辰都在司中忙碌。而这两日,除了一天安排新人点卯时露了一面,就再没出现过,竟都不知道缩在哪里做些什么去了。
虽然主事的不在,但匠作司的差事却是不能停止的。
这方面本来不是孙老爷交代的重点,但做事的几人本着极尽周全的态度,也稍微做了一些探听和查看。
这一探,竟还真探出了问题。
如今匠作司主要做的便是城墙的修缮,和一些城防的准备工作。
每日里都会有定量的石材木材分别从东、北两道城门运送入城,先进了匠作司自己的府库登记造册,随后再分别转入四面城墙上各自的工程场地当中。
由于数量过于巨大,府衙甚至临时租用了城中两处私家的邸店,四面外墙上又支起了一整排单是高出墙的部分就有五尺余长的木杆,又蒙上了布,以做临时遮挡防备之用。
这些流程本来没什么问题,可架不住做事的几个人细心,分别在东、北城门往匠作司府库的必经之路上、匠作司出来后唯一可过驴车马车的大路上蹲了一天,大致算清了一个数目。
几处一番核对之后,便有了一个颇为惊人的发现。
运送入府库的木石,只有不足三成真正送去了几处城门上头,剩下的也没有在府库中贮存,记录数目后便送往了新租赁下来的两处邸店。
由于入城的车马单独载货并不多,甚至还有般载车在协助运输,因而这两支队伍虽然断断续续,但从早到晚络绎不绝。
但是,木石进了匠作司府库之后,出来的队伍却又多了一支。
骡马和般载车自然是空着从哪来回哪去,而载着东西的,则变成了许多提前预备好的牛车,朝着租来的两处邸店而去。
这些牛车也蒙着油布,但总有一些没盖严实的,从缝隙中看去,应当是才刚运进来的木石材料。
数量之巨,甚至都不能先等来运货的车马走干净了再出来,只得同时进行。
孙家这些手下人心思活络,当场就有了一个推断。
这些木石运入府库,定然是在其中直接卸货,又换了牛车,化零为整地送往邸店当中。
如此一来,往返次数和车驾的数量在观感上显得少了很多。
若不是特别去留意的情况之下,只会觉得送进去的多,运出来的少。
然而众人根据体量大小和车辙深浅等等,又做了一些大致的计算,这一出一进之间实则是相差无几的。
细想之下,只觉得这般掩人耳目的行径着实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