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陪着你
沉重大门推响, 庄灵踏入阵纹边缘，脚步骤然凝滞。
脚底阵纹闪烁，繁奥的玄纹沿着黑石地面一路延伸绘满整片空间, 它们浮动扭曲着, 在黑夜中隐隐闪着光亮, 远远望去就像一个铺拢张开的黑色大网, 沉默吞噬每一位闯入者。
在这中央, 石壁顶部两道圆形印记交相呼应，左右两处池水冒涌翻滚, 黑色的池液沾染了一地。
少年就这样浴着血倒在水池里, 四周魔雾升腾翻涌, 撕扯着他的肢体穿梭没入。
浓浓黑雾掩盖他的身影，他身体蜷缩着, 手脚颤动肌肤发紫，魔纹闪烁, 道道银光顺着地板不断游走在他躯体, 每掠过一道便引起一阵颤动。
庄灵胸腔一窒，顿立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一步一步靠近他的身体。
越走近，附近能量越浓郁, 那能量混着难以辩驳的侵蚀之力，浓重的压抑感在其间漫延, 让人脚步不自觉沉重。
庄灵弯下腰，手掌颤抖着触上他肩膀。
“苍泽……”
指尖触碰到他，少年身体不自觉抖动了下。
看得出来, 大量魔雾侵蚀早已超过了他的承受极限，他头颅低垂着，面白如纸嘴唇咬出了几个破口, 粘稠的水渍黏在他鬓发间，神情痛苦而压抑。
“苍泽！”
庄灵心疼得发涩，扶住他想抱他起来，却发现池边阵纹隐现，无形的牵扯之力拉着他根本没办法挪动出这里。
庄灵没想到古堡内还藏有这种东西，怪不得苍泽一直不出去，怪不得他整天躲起来根本没办法说清楚为什么。
她看着他斑驳的身躯，心底生疼，手脚一阵颤抖。
她必须将他带出去……
“苍泽？苍泽你醒醒！”
熟悉的呼唤声在耳边颤响。
那人拥着他，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肩头，温热眼泪掉在颈旁，烫到了心里。
苍泽努力撑开眼。
待反应到自身处于何地之后，他心底猛然一颤。
这里是地下室，方圆百里的魔雾每到血月便自发汇聚到这里，只要稍微渗透
出去一缕，都能轻而易举取掉旁人性命。
她怎么来了！她不该回来的！
苍泽神魂一痛，忍着即将冲破躯体的痛意，竭力推开她，“走！别、碰、我！”
一字一句，每发出一字便使尽他全部力气。
他隐忍挪动，忍着浑身撕裂般的痛意竭力下垂身体想要沉入池中，那是幽冥之雾化成的魔元池，数不尽的冥雾会将他撕扯成碎片，但他不能让她看到他这副样子。
苍泽冷汗淋漓，勉强挪动一步，却被那人按住衣角。
“我不碰，我就在这坐一会，我陪你。”
庄灵看着他苍白得几乎看不到血色的脸庞，心疼得几乎要滴血。
翻涌的能量透过接触涌进她身体中，那样狂暴的能量，即便是她也难以吸收身体暴涨到顶点，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庄灵难以想象在他看不到的情况下，是怎样一个人面对尸山血海魔物侵袭，一个人摸索着回到这里。
如果知道会这样，如果来过这地底，她绝不会任意放他一个人，独自辛苦承受这么多东西。
“别怕，我陪你。”
庄灵抚开他眉心，一点一点吸收掉能量，竭力减轻他的痛苦。
被那柔软手臂抱着，少年眉梢不自觉缓和下来，身体也因为突然受到安抚而急剧疲惫沉沉落在对方肩颈。
温暖的感觉透过肌肤传满整个身体，那人轻拥着，手掌拍着他的背脊一遍遍梳理。
苍泽不自觉靠近一些，所有昏沉抗拒在这温柔力道之下全数化解，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苍泽睁开眼帘，发现自己仍然半躺在水池边，那人抱着他，手掌柔软，坚定地托着他的身体。
“你醒了吗？”
颊边传来一道轻柔的问声。
苍泽眼帘颤动，呼吸埋在她颈窝，额头贴着她的肩头脖颈，轻微地动了下耳尖。
那人脸颊侧了下，扣住他的手，“醒了的话，我把这个解开？”
“……”
苍泽垂眸望向手腕。
那里系着暗红紧扣的细线红绳，上面挂着一个铃铛，是囚他入阵
时那些人给他系上的枷锁。
每到血色之夜，动用魔元之际，红绳都会汲取他的血液不断收紧。
铃铛每摇一下，便有一道魂灵收入其中，自她出现之后这东西已经很久没响了。
她是知道什么么，可这东西刻有玄奥之力，只有身无魔元之人才能触碰接触，除非魔宫那些老怪物亲自出手……
庄灵把它拿下来，放在掌间疑惑地看了眼，“什么东西？勒得怪紧的。”
苍泽：“……”
绳铃被取走的那一瞬间，身体无形的束缚之力骤然消散，那些翻腾潆绕的幽冥之力疾速瓦解，只剩下些许还在体内流荡。
苍泽看着她一阵沉默，半晌才抬起眼帘，“你……不是魔人？”
见她惊住，苍泽抿起唇。
“噬魂铃，只有身无魔元之人，才能解除。”
“噢…但是我有魔力的。”庄灵一拍脑袋，暗道自己粗心大意，赶紧留点能量幻化出魔元。
触及他手腕上暗红一片被勒得深刻见骨的那一道血口，庄灵又忍不住泛起心疼，“这噬魂铃什么东西？怎么还会动还知道吸血的！”
刚才看到他手腕红绳虫子一样蠕动她都快吓到了好吗，要不是顾忌他的伤口她恐怕早就捏下来给它个痛快了。
庄灵暗暗把它踢远了些，拿出药膏对着伤口就是一阵涂抹。
苍泽垂着脑袋任由她鼓捣，心底却在纠结。
要告诉她么，他是恶灵的事。
恶灵天生便能凝聚幽冥之力，只要呆在这里，每到血色之夜，他都会像今天一样变得不人不鬼。
原本他以为过了今晚之后自己会静静死去，纵然孤身一人但临死前亲身体会了一遍虚幻美好，好像就这样结束也没什么不好。
但看到她的一刹那，他又后悔了。
他不想这么快失去那份得来不易的温暖……
苍泽抿唇，手指微微蜷起。
接连被吸收殆尽，法阵之力薄弱许多，庄灵把他扶起来，“能站么，我们到外面去。”
经过那些斑驳破旧，刻满密麻划痕的壁面前，她抬眸多看
了一眼。
“……”
苍泽无声收紧指尖。
他不想让她看到这些，准确的说，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
丑陋，懦弱，周围晦暗不堪，每一处都存在他挣扎过的痕迹。
那时的他孤独弱小，每天被关在这样黑暗的地下室里，看不到光明听不到声音，每天只能摸着壁沿在上面刻出一道道划痕。
每关上一天，墙上便多出一道。
他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也不知道刻了多少下，等他冲开法阵出来的时候，壁面早已被刻画得扭曲不堪，每一处都宣泄着他的消极愤懑。
那时的他，一定很丑恶吧。
苍泽抿紧唇，默然等待女孩儿的喝问，等了一会，那人挽住他，“我们走吧。”
“……”
庄灵扶着他行至台阶下。
关上那道暗门，蜿蜒的阵纹被隔绝在内，魂灵上的束缚感顿时减弱许多。
台阶外兽吼连连，魔物群还在盲目冲击着古堡厅堂，庄灵现在没法分出手来修缮窗户，只能暂时躲在这里避一避风头。
侵蚀之力被分担出去一半，苍泽状况好了很多，至少挨着墙面乖乖坐着，面上看不出什么痛楚。
庄灵往他额头探了探，随后拿出一点干粮水果。
“吃点东西吧，那些飞禽不知道还要攻击几天。”
说完自个也撕开一个肉干艰难啃起来，昨晚坚持了一夜她已经精疲力尽又累又饿，如果现在有床她估计倒下去立刻就能进入睡眠。
庄灵怀念着以前柔软的大床，嘴角啃着肉干一阵咀嚼，短暂的沉默过去，她两眼往楼道下一瞥，忽然顿住。
“那是什么？”
几道黑漆漆的目光自楼道底下的缝隙里钻了出来，细看才知道，那是参差不齐雕刻失败的石雕木偶，它们挨挨挤挤堆在阴暗角落带着，空洞的眼球注视这边方向好奇看着。
咕叽一声，一颗眼球掉了下来，被木偶哆嗦着伸出手臂捡起。
苍泽眼眸微不可察地动了下，那些暗影顿时窸窣退走全都躲在了阴影里。
庄灵连忙
伸长脖子，“别啊，我还没看过其它的石雕呢，多好玩啊。”
“……”
苍泽身子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下。
那些都是失败品，因为模样怪异每次出现都会引来一阵恐慌，一直放在地底。
可是她想看的话……
不等他回应，石雕们已经好奇地露出头颅。
它们都有自己的魂灵，每个石雕木偶里面都装着一道幽灵魂体，它们受苍泽控制，自身却保留着基本的意识，尤其喜欢躲在阴影里偷偷观察别人，热闹地一起玩耍。
看到庄灵，最小的那只挪动短腿扒上台阶，圆滚滚的身子一动一动，像个漏了电的小短腿。
庄灵弯起眼，“这只猫猫真可爱！”
苍泽垂眸：“那是狗。”
“……啊哈哈我就说嘛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猫，那只斑马就挺不错的。”庄灵赶忙补救，看着最高大的那只小心地夸了夸。
话音刚落，那只斑马就站了起来，高大威猛的身子顶着天花板，马脸面无表情地往下扫了眼。
居然是个人，还是个瘸了腿的……
庄灵失算了，顿时干笑起来，“哦呵呵这个也挺好看的，苍泽你真有一手。”
庄灵绞尽脑汁吹捧了下，说着说着就抱着长满利齿的小短狗，挨着他的肩膀沉沉睡了去。
“……”苍泽身体一僵，看着垂落在身旁的柔软手掌以及贴着脸颊边的发梢，指尖颤了颤，忽而闭上眼帘。
就这样一直呆着，好像也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抱住两小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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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没了，一滴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