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栗兮和齐嘉树在岸边等待跟拍他们的摄制组过河，摄制组器材较多，需来回几趟。齐嘉树自告奋勇折回去帮着他们扛了两个箱子过河，一来一回，浑身几乎湿透了。
见惯了明星们镜头前后判若两人的工作人员，对这个丝毫没有明星架子的新人多了几分赞许。连带着称呼也熟络了起来，从直呼全名，顺口改为了小树。
栗兮坐在河边的怪石上，怪石嶙峋下方困着一湾浅滩，波澜不兴。
久坐无聊，她拾起一枚石子漫不经心地丢下去，精卫填海一般，待波纹散去再丢第二块，持之不懈。
“栗兮姐，可以出发了！”
话音未落，水花扑面而来，根据河面荡起的波纹反馈回来的信息证明她刚刚扔的石子威力不小。
齐嘉树抬起手擦脸，手背脉络分明，淡蓝色的血管纵横交错，接着弯下腰卷起浸湿的裤腿拧干水分。
“对……不起。”一句话仅有三个字，中间的停顿尤为突出。
少年恰好抬头，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重合。
沾上水珠的发梢软塌塌的略微凌乱，双颊及嘴唇冻的有些发白，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弱小又无辜。
栗兮猛地扭头，齐嘉树诧异且迷茫的表情让她意识到，似乎一直以来很多人认为她不会道歉。
就像后来她熄火以后那些铺天盖地的恶评所说一样，冷漠、脾气差、心狠手辣、耍大牌……
迄今为止，秉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圈子里的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她问心无愧。
但，方才确实是她的失误，她不会逃避。
当然，道歉了，并不意味着别人就该原谅她。
“栗兮，我们这边ok了！”那边摄影师已经准备完毕。
这是栗兮的综艺首秀，就像那些不太友好的营销号写的一样，属于神仙下凡系列，节目组一直很看重。
加之开拍前她提出的种种近乎苛刻的要求，以及圈内关于她脾气不好的各种传言，节目组更加不敢怠慢。
“栗兮，你头发有点乱，要不要助理帮忙打理一下，补个妆？”导演举着喇叭喊道。
栗兮知道导演的用意，女明星大多希望自己上镜漂漂亮亮的，但她并不喜欢这种特殊化。她本就没有综艺感，要是再那么顾忌形象，一切的轨迹只会和前世毫无偏差。
不过此刻栗兮还是十分感谢导演的特殊照顾，僵硬的肩膀顷刻之间放松了。长发随着河风飘摇，她随手抓了几下扎成马尾，背起登山包走了。
“兮姐，背包给我吧，我力气大！”
齐嘉树慢她两步跃入镜头，伸手去摘她背上的背包。
手臂挥动带来的微风从耳畔擦过，栗兮侧身巧妙避开他，背对着他说道：“我力气也不小。”
在栗兮的世界观里，没有什么事是某一性别，或者某人擅长就应该做的事。
当然，有时候会分她想做，和她不想做的事。
一条隐约可见的羊肠小道从河滩向山麓延伸，小道荒废多时，杂草丛生，荆棘。
栗兮走在前面，手里拎着拾来的木棍劈开半人高的草丛，避开刺藤和锋利的茅草。
齐嘉树手握短刃，紧随其后，全程盯着栗兮的后脑勺。马尾灵动飘逸，挥舞木棍的动作行云流水，英气十足。
“栗兮姐，我们换一下，我来开路吧？”齐嘉树有种小时候玩老鹰捉小鸡时，被鸡妈妈护在身后的小鸡崽的错觉。
“不用。”栗兮不喜欢别人在她做事的时候打扰她，但过了一会儿她又改变主意了“你来吧。”
综艺和拍戏不同，拍戏每个人的戏份台词基本都是固定的。而综艺没有精确到每个走位的剧本，没有台词，没有公式化的表演套路，全靠个人即兴发挥，镜头需要去“抢”。
摄影机不会顾及到所有人，它更偏向能呈现出综艺效果的人，无论是冲突，矛盾，还是喜怒哀乐。后期剪辑也是如此。
很显然，她表现过度了。
齐嘉树接棒开路，少年人高马大，不缺力气。而且似乎玩得挺高兴，长长的木棍在他手中舞动，一招一式颇有少年侠客恣意江湖，快意恩仇的气势。
行进的路程中栗兮多半时间是不说话的，手中的相机逐渐代替了眼睛。比起野外生存，她自我感觉更像是旅行博主。
“沙沙沙……”
齐嘉树执“剑”一挥，与人齐高的茅草拦腰而断，昨年的茅花扬起飞絮，轻盈雪白，如雪花一般在半空盘旋。
在飞絮缓缓落在少年肩头之际，栗兮按下了快门。
“栗兮姐我们走出草丛了！”齐嘉树顺势将木棍插在脚边的土壤中，像是在失落之地徘徊多年终于找到了重回人类文明的出口一般，回过头急切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栗兮。
栗兮浏览着刚刚拍摄的照片，图片从右至左一张张划过，最后再次定格在第一张照片上。
画面中“雪花”飞舞，团团棉絮如同浮在低空的云朵，柔软蓬松，带着些许梦幻。背景是少年宽阔的蓝色背影，虚化后略显模糊，但二者融合出奇的和谐。
春天不知不觉中叩响了大地之门，去年的枯草扎堆腐烂反哺生养它们的大地，而刚破土的嫩黄草芽探头探脑，懵懵懂懂。
栗兮缓缓抬起头，三米高的裸露的褐色土坡挡住了去路，视野再往上是一片青黄斑驳的草坡，草坡与山顶云雾缭绕的蓊郁山林撞色拼接。
根据地图标示，首个补给点正在这座山头后方，他们需要翻越这片山林。
此时太阳渐西，按他们现在的速度，不出意外天黑之前能抵达营地。山区夜路，危险如影随行，栗兮觉得没有冒险的必要。
栗兮收好相机盖上镜头盖，找好合适的落脚点向上攀爬，最后扯住土坡上的野草，轻松的翻了上去。脚下的土壤比她预想的更加松软，站稳脚跟原地踏了几步踩实了土壤。
她拍了拍掌上的泥土，将绳索扔了下去。
“上来吧！”
齐嘉树嘴角轻抿，迎上她从容不迫的目光。
又被这位姐姐看轻了呢。
“兮姐，我能上来！”
少年目光坚毅，撸起袖子跃跃欲试。栗兮也不强人所难，站到了一旁，年少轻狂，有胜负欲总归是好的。
齐嘉树舒展身体做了一番热身运动，他曾是校篮球队的得分后卫具有极强爆发力和弹跳力，能轻易扣篮的人，这三米高的土坡自然不在话下。他往后退了三四米远，脚尖发力呈直线冲刺，双脚和右手同时发力奋力弹出。
栗兮看着他的脑袋窜过土坡边界，双手没来得及抓住边缘的杂草，转瞬身体骤然下滑，擦着土坡狼狈着地。
外套上占满了泥土，脸上自然未能幸免，看样子嘴里也进了不少泥土。
“唔。”嘴唇蠕动发出细碎的动静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在清理口中的泥土。
栗兮解开绳索扔了下去，这点高度不至于摔成伤残，有些失败尝试一次就够了，现在赶路更重要。“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她顾不上少年失败后的不甘，更没注意到少年拉住绳子后从耳朵蔓延到脖子上的不寻常的绯红，和不敢看她的躲闪的眼神。
借助绳索上去后二人继续赶路，齐嘉树由于刚刚受挫神情懊丧，步伐散漫，远远落后于栗兮，等他赶上她时才发现她停下来在等他。
“离营地还有一段路。”
她的意思是让他不要拖后腿吧？少年埋着的头又低了一度。
“起跳不错。”
少年略带疑惑的抬起头，她并非嘲讽，还夸了他。
“大腿肌和腰腹肌还要加强训练。”
“嗯！”
少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