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番外
再过几天便是春节, 裴凛干脆帮谭映禾一假请到了过年。
谭映禾甚少见到他有这样六神无主的时刻,从医院回去以后,俩人一直都没有说话, 一直到了家里,裴凛才像终于回过神一样, 开始着手给姚青打电话。
很显然, 他们这对新手爸妈对养胎一无所知。
姚青不一会儿便出现, 带着姚玲珑一起,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除了各种营养品, 就是成捆的育儿书籍。
姑侄俩在餐桌旁讨论,姚青把每一把书罗列出来, 教裴凛什么阶段该看哪一本, 然后又把郑姨叫过去, 从饮食方面全面留心。
谭映禾也想过去听听,被几人按在了沙发上, 说着, “你休息就行了。”
姚玲珑陪她坐着,一张小脸兴奋得通红, 不停地揉着谭映禾的肚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天呐,这里面真的有我的小侄女吗?”
谭映禾无语,“才两个月, 你揉的应该是我昨晚吃得饭。”
姚玲珑不理,又自顾自地说,“嫂子, 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没想过。”顿了顿,谭映禾说,“都行吧。”
相较于期待,她心底更多的是忐忑。
她对生育一无所知,只是模糊的认知,生孩子是一件很痛的事。
姚玲珑还在叽里咕噜地说一些傻话,那边姚青和裴凛走了过来。
大约是交代完了,姚青拿着包准备走了,离别前还认真告诫,“产检一定要按时做,再忙也不能忽略。”
裴凛点了点头,蓦地抬头问,“胎教呢?”
姚青无语地看他一眼,“六周你连胎心都不一定看得到,还胎教,一般四五个月以后胎儿才有听力,那个时候再说吧。”
姚青在旁边“啧”了好几声,揉了揉谭映禾的肚子说,“宝宝你惨咯,还没出生你爸就要给你报辅导班了。”
谭映禾不禁莞尔,怕裴凛再丢人,连忙拉着他的袖子坐下了。
怀孕这事儿没多久就被关琰琰知道了。
她一下飞机就直奔明
水湾,大呼小叫地冲进来,又惊又喜地抱着谭映禾,说得话却很不正经,“裴凛可以啊,就那一次套破了就一发入魂了。”
谭映禾拍了她一下,“凑巧。”
“哪有那么巧的事?”关琰琰舒服地在沙发上坐下,不无感慨地说,“家里那个女人折腾了那么多年都没怀上,你们才结婚两个多月就有了,可见这孩子跟你有缘分。”
这说得便是她的家事了。
谭映禾想起之前的事,问她,“你真的考虑好了?那个男朋友?”
相亲和自由恋爱的意义不同,首先便是家长的参与,但凡俩人看对了眼,那订婚和结婚便很快就会提上日程,而且看关琰琰的态度,她似乎也很满意。
关琰琰瘫在沙发上,有些没精打采的,“其实也没什么好考虑的,跟他在一起也挺不错的,之前恋爱我看中情绪价值,觉得只要开心就好,自从遇到了他,才觉得能被人面面俱到地照顾也很舒心。”
说着,她偏过头看向谭映禾,是询问的语气,“选一个他爱我比我爱他更多的人,生活能够轻松很多,不是吗?”
“那你确定他爱你吗?”
关琰琰默了默,“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呵护不算爱,难道若即若离的伤害和犹豫才算吗?”
谭映禾久久没有说话。
从前关琰琰做事全凭一时兴起,开心就往前,不开心了就撤退,不迟疑,也不留恋,只在方烨那一件事上,虽然她嘴上不说,可突变的性情还是揭露了一些端倪。
一个生龙活虎的人突然向生活投降,开始承认大多数人认可的才是好的。
谭映禾很难过,却不知从何劝起。
“我这次去北海道,碰到他了。”关琰琰顿了顿,突然主动聊了起来。
谭映禾皱着眉,“方烨?”
关琰琰点点头,“他身边也有人。”
默了默,又笑了声,自嘲般,“什么时候没有过人呢,那个没有空窗期的家伙。”
“你们说话了吗?”谭映禾问。
关琰琰摇摇头,“没有。”
“但我主动吻了彭生岸。”
彭生岸便是她前几日刚官宣的男友。
谭映禾秀眉微微皱了几分,“你这样”
“很下贱。”关琰琰抢答了一句,然后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争什么,方烨只看了一眼就走了。”
“但这一次,好像是我赢了。”
谭映禾没说话,眼神有些心疼。
关琰琰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说得对,彭生岸也未必有多爱我,但感情的事儿嘛,只要跟别人也有过牵扯,很难赤条条地投入新人。”
“他之前有个谈了六年的女友,后来分手了。”关琰琰说着,下了定论,“所以我们俩是绝配。”
谭映禾很担心,她这个样子很像是看破红尘,想要出家的样子。
可关琰琰临走前又说,“我好羡慕你的婚后生活,所以我应该也快订婚了。”
那天晚上,谭映禾第一次在裴凛面前主动提起方烨。
裴凛正在看一本营养学书籍,大约是在预习孕妇需要摄入的食物类别,听到谭映禾开口,他还愣了一下,“谁?”
“方烨。”谭映禾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很轻,“你记得之前去给梁择秋过生日那回吗?方烨还留着关琰琰送的打火机。”
她话说得点到即止,裴凛神色未变,也没追问,翻了一页书,淡声道,“哦。”
“你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吗?”
裴凛合上书,眼中有些冷情,“问这个做什么?”
谭映禾神色失落,“琰琰可能要订婚了。”
“这不是好事吗?”
谭映禾摇摇头,“我总觉得她会后悔。”
“为什么?”
谭映禾搂着他的胳膊,“她还没放下方烨。”
默了默,她又说,“说起来,他们分手这件事也有我们的关系。”
裴凛没说话,默默拿起了书,看样子是对这个人的话题根本不感兴趣。
谭映禾等不到回音,掐了一下他,“你怎么不吭声?”
裴凛看到了什么重要食谱,把右下角的书页折了一下,缓
缓道,“这事儿赖不着我们,是他自己没想明白。”
“什么没想明白?”谭映禾不解。
裴凛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犯过错的人,不配拥有高姿态,他既然还喜欢关琰琰,就应该低三下四地去请求原谅。”
方烨的事,梁择秋断断续续地说过。
忘不了,又放不下,既不朝前,又不后退的。
“他是活该。”裴凛下了定论,“别人插不了手的。”
怀孕以后,谭映禾就变得嗜睡,她躺在床上,觉得裴凛说的话有几分道理,自己不该插手,可一会儿又担心关琰琰的状态,这样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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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前一天,谭映禾照例去了趟养老院。
之前婚礼的时候,她邀请过老太太,老太太说自己腿脚不方便,婚礼就不去了,让谭映禾有空领着裴凛过去给她瞧瞧,婚礼第二天,她就带着裴凛过去了。
陈奶奶对他印象不错,这次谭映禾过去探望,跟她说了怀孕的事儿,老太太愣了半分钟,随即便开心地笑了起来,连连拍着谭映禾的手,说道,“丫头真的长大了。”
俩人说了些体己话,老太太操心得很,询问谭映禾裴凛的家人对她如何,她悉数作答,想让老人放心。
离开前约定好了下次过来的时间,陈奶奶劝阻,“以后身子越来越重,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没事儿。”谭映禾安慰她,“又不远。”
拒绝了老太太要送她出来的要求,谭映禾一个人走出了养老院大门。
白助理的车停在路边,谭映禾低着头往那边走,余光中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抬头去找,捕捉到了一个精瘦的背影。
陈妄拎着一大袋超市采购来的东西,刚迈进养老院大门。
谭映禾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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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谭映禾慢慢有些显怀了。
原定于四月的考试,没办法进行,只能搁浅。
聂云梅体恤她身子重,只给她排了两个幼儿班,上班时间
越来越少,她有大把时间在家发呆。
裴凛尽量减少工作,常常会带她去公园散步,俩人新婚不到半年,生活的节奏便趋向了老夫老妻,和缓又平静地过日子。
谭映禾甚少会想起过去的不开心了,也从未想过,再次跟谭力一家产生交集。
那天是裴凛陪她去医院产检,拿了单子以后,谭映禾便感觉到胃有些不舒服,扶着洗手池吐了会儿,裴凛说要去护士站帮她接杯热水,让她在长椅上休息一会儿。
谭映禾腰酸背痛地坐着,有些没精打采,下意识托着肚子想要跟宝宝说话。
这些时日里受裴凛影响,谭映禾也养成了这个习惯,可开口前意识到这里是在外面,于是把话憋了回去。
她等裴凛回来,百无聊赖地四处看,突然看到两个人凶神恶煞地从走廊另一侧冲了过来。
一个是穿红戴绿的中年妇女,一个是染着黄毛、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俩人不顾护士阻拦,推开办公室的门冲了进去。
谭映禾好奇地往里瞧,这俩人一进去便围上了一个年轻女人,哭天喊地地叫嚷着,“不能打了这孩子啊,你这个妈也太狠心了!”
她本以为只是一宗寻常的家庭纠纷,刚想收回视线,那被围起来的女人露出了半张脸。
操婉婉脸色煞白,无助又绝望地抓着医生的手说,“他们不是我的家人,这个孩子我是不会要的!”
黄毛怒极了,朝地上淬了一口,“我不是你老公,那你肚子里孩子是谁的?”
未婚怀孕,医生看明白了,招手让几人安静下来,讲道理,“如果没有婚姻关系的话,那你们是无权过问孩子去留的。”
她这样说完,那对母子更着急了。
什么下三滥的话都说出口了,又是威胁又是恐吓的,跟操婉婉说要是不把孩子生下来,就全世界公布,她就是个烂货,贱货,看哪个男人还敢要她。
操婉婉急出了眼泪,也开始口不择言,“你儿子是强奸,他把我灌醉了!我怎么可能给你们家生孩子,你们配吗
?”
谭映禾看到这里,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扶着墙站起来,刚想走近几步,里面就扯着头发打起来了。
医生绕出来大声叫保安,操婉婉双拳难敌四手,被中年妇女揪着头发拽到了地上。
“住手!”谭映禾不敢贸然靠近,扶着门框大喝一声。
操婉婉看见了她,顿时红了眼眶,大喊着,“给我妈打电话!”
谭映禾见俩人停了手,才义正严词地说,“我已经报警了。”
其实没有报警,只是她刚刚起身时,看见裴凛从电梯里出来了。
眼见着黄毛要过来拽她了,谭映禾往后退了一步,退进了裴凛的怀抱中。
裴凛冷淡地抬眼,见黄毛来势汹汹,一杯热水泼出去的同时,一脚踹上了他的心窝。
保安来了以后,黄毛捂着胸口躺在地上,他妈在一旁哀嚎着,不知道的人围了一圈,不懂医闹为什么会闹到妇产科。
医院没办法,只能报了警。
操婉婉应该不想闹大,煞白着一张脸想溜,被谭映禾拽住了。
“这种人你纵容下去,以后麻烦就无穷无尽了。”她尽量冷静地说。
操婉婉带着哭腔,“那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谭映禾缩回手,“给你妈打电话。”
操婉婉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拨通了那个电话。
她没说遇见了谭映禾,只说自己被流氓缠上了。
于满珠摸不清楚头绪,赶到派出所的时候,还带上了谭力。
谭映禾在裴凛的陪伴下做完了笔录,只是说了自己看到的事情,是那对母子动手在先。
民警看了眼在一旁耍赖的黄毛,说,“他说你老公打了他。”
谭映禾很平静,“我劝架他要来打我,我老公是正当防卫。”
裴凛在一旁脸色淡漠,浅浅应声,“是的。”
监控都在那里,黄毛辩解不了,但这显然不够。谭映禾友情提醒,建议民警好好调查,这里面可能牵扯一桩强奸案。
不说别的,单看黄毛这身装扮和长相,便也知操婉婉
不是心甘情愿怀上他的孩子的,她在医院说得那句强奸,未必是空穴来风。
一旁的黄毛听到她的这句话,瞬间炸毛了,拍着桌子要过来打谭映禾,民警没想到他会突然发疯,拉都没拉住。
千钧一发的时候,裴凛从椅子上起身,一脚踹到了他的膝盖上。
黄毛瞬间倒地,痛苦地捂着腿蜷缩。
民警过来拉他,警告了两人几句。
谭映禾拉着裴凛的手,感受到他越来越低的气压,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笔录做完了,我们走吧。”她晃了晃裴凛的手臂。
裴凛没有应声,偏头看了眼还在骂骂咧咧的黄毛,目光如寒霜冰冷,良久,他应了声,“好。”
黄毛被押进了审讯室,谭映禾松了一口气,起身的时候又觉得胃有些不舒服,于是看向裴凛,“你去帮我接杯热水吧?”
裴凛扶着她,清冷的眉目有了裂缝,“又不舒服了?”
“没事。”谭映禾走到门口的长椅上坐下,“就是想吐。”
裴凛将外套脱下,披在她肩膀上,然后掉头进了派出所,去借热水了。
春末的晚夜不算冷,但谭映禾还是忍不住打着寒颤。
她偏头看马路,想看向秘书的车有没有到,然后就看到了谭力从一辆黑色的奔驰上下来了。
于满珠挽着他的胳膊,往派出所走了几步,几人都互相看到了对方。
谭力眉头紧锁,目光落在谭映禾身上的衣服上,显然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是你找的麻烦?”
谭映禾有些意外,这人一开口,还是那么讨厌。
她偏过了头,不打算跟他们废话。
谭力见她这态度,缓了缓语气又问,“那你为什么大晚上在这里?”
于满珠也适时帮腔,“小禾,婉婉她比你小,不懂事,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多体谅,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到派出所来。”
谭映禾闻言,勾唇笑了笑,心头浮现出几分不怎么光彩的幸灾乐祸。
在谭力不解的目光下,她一副懒得跟他们多说的
样子,缓缓开口,用劝慰的语气对于满珠说道,“操婉婉被人打了,可能动了胎气,你们还不进去看看?”
“你说什么?”于满珠愣了愣,脸色顿时变了,“什么胎气?小婉还没有男朋友,你不要乱说。”
谭力也绷紧了神色,上个月他才刚给操婉婉介绍了一位生意伙伴的儿子,对方跟她年纪相当,除了长得差一些,微胖个矮,其他方面的条件都是一等一的好,最重要的是,如果俩人能成亲家,那对公司来说便是天大的好事。
操婉婉对这件事一直不积极,谭力跟她谈了许多次,今天要不是惦记这事儿,他根本不会过来。
听到谭映禾这样说,谭力的脸色十分难看,语气也跟着恶劣几分,“你一个姑娘家家,说话多注意分寸,她是你妹妹!”
谭映禾怒极反笑,“妹妹?我连父亲都没有,哪来的妹妹?”
“你!”谭力顿时大怒,高高地扬起手,看起来是要赏她个耳光。
谭映禾躲都没躲一下,把肩上的衣服抖了下来,冷笑道,“你知道殴打孕妇要被拘留几天吗?”
谭力和于满珠一愣,视线不由下移,落在了她凸起的小腹上。
于满珠率先反应过来,心里乐得不行,“哎哟小禾,你早说怀孕的是你啊。”
谭力的手缓缓落下来,沉声开口,“你结婚了?孩子爸爸是谁?”
“关你屁事。”
于满珠拉了拉谭力的胳膊,“老谭,你别问了,小禾不想说,应该是另有隐情吧。”
谭映禾孤身一人坐在这里,又从未听说过她已经结婚了,谭力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未婚先孕被旁人玩弄了。
谭力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你妈就是这样管你的,堕落成这个样子!”
谭映禾掏了掏耳朵,听烦了,驱赶他们,“你们女儿在里面呢,别在这跟我演什么恨铁不成钢,听着恶心。”
她这副没所谓的态度让谭力气上加气,当他沉着嗓音还想再逼问的时候,裴凛端着一杯热水出现了。
他步伐轻纵,几下走到谭映禾身边,将热水递给谭映禾,又帮她把抖落的外套重新披回肩上。
谭力愣了,在裴凛出现以前,他从未将谭映禾肚子里的孩子跟他联系到一起,即便之前在宴会上,他曾亲眼看到裴凛护着谭映禾。谭力以为那是谭映禾的一时运气,俩人应该已经分手了。
眼下,裴凛就这样出现,结果已经很明了了,孩子是他的。
于满珠打量一眼谭映禾,眼神中有轻蔑,也有嫉恨。
她原以为谭映禾是个傻子,为了不必要的怨气,白白将谭家拱手让给他们娘三个,这么多年都没朝家里开口要过钱,还以为是多么有傲骨的人,没想到转头就能给有钱人生私生子。
想了想,于满珠又有些烦躁。谭力介绍的那个富二代长得实在太难看,婉婉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她做母亲的不能勉强,又瞧着裴凛这样丰神俊逸地站着,光是外貌就能先声夺人了,更遑论还有那庞大的家业。
如果婉婉也能搭上这样的男人,有没有名分,其实也不重要了。于满珠这样想着,又不甘心地瞪了谭映禾一眼,到底还是没能将她们娘俩一辈子踩到脚底下。
不光是她,连谭力也是这样认为。
他觉得依裴凛的家世,不可能会迎娶谭映禾这样毫无背景的普通人。
许是内心还残存着丁点儿对女儿的关切之爱,谭力沉了沉脸色,朝裴凛开口,“裴总,我女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谭映禾有些无语了,“你烦不烦,管你什么事?”
裴凛握住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温声道,“是的。”
谭力没想到他应得那么爽快,神色骤沉,“这么大的事儿,不该给家长一个交代吗?”
裴凛微微颔首,“应该的。”
谭力冷哼一声,还未来得及开口,裴凛又说话了。
俊朗的眼睛微微眯着,鼻梁线条凌厉得似乎能划破夜空,唇边笑意不深不浅,盛着极深的嘲弄。
“婚礼是去年年底办的,已经给过岳母交代了。”裴凛下巴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