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0
那晚的事情过后, 裴凛明令禁止姚玲珑以后超过八点便不准在外逗留。她感激于对方没有将此时告诉姚青,这段时日也是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
没有别的消遣,姚玲珑几乎日日都跟谭映禾聊天,工作的时候发微信, 谭映禾下班以后就打来语音通话, 通常一聊就是一个小时起步。
聊美妆,聊衣服, 聊明星八卦, 聊择偶标准。
裴凛不胜其烦,绕过书桌把电话给挂了。
谭映禾看着聊天框里姚玲珑发来的三个问号, 哑然失笑。
“你要是想聊天,我可以陪你聊。”裴凛坐到沙发上, 微微扬眉看着她。
“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谭映禾给手机锁屏,百无聊赖地趴在书桌上, “再说了, 你妹找我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凛点烟的动作顿住,“她想做什么?”
“你没听她刚刚说嘛, 择偶标准是高大温柔,谦逊有礼的男孩子。”谭映禾试图引导他, “你猜猜,谁符合这个标准?”
裴凛垂眸, 缓缓靠到了沙发的椅背上,灯光冷白, 照出他棱角下的喉结,似乎是滚动了几分。
谭映禾有些好笑地走过去,“怎么?舍不得啦?”
姚玲珑这个委婉害羞,曲线救国的样子, 看起来就知道之前并没有谈过恋爱。话里话外任谁都能听出她想打听盛睿的身份,明显得不能再明显,偏偏自己还觉得隐藏得挺好。
“盛睿我最清楚,家世清白,自己的条件也好。”谭映禾在他旁边坐下,语调轻柔,似乎在安慰他,“如果他也有意,那确实是个不错的发展对象。”
裴凛把未点着的烟丢回桌上,声音清浅,听不出什么情绪,“他有什么条件?”
“那你还找他合作?”谭映禾撇撇嘴,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口不应心。
前几天盛睿就给她打电话解释过了,那天之所以和裴凛一起吃饭,是因为他们公司一个新项目又去争取了新元的投资,这回儿裴凛倒是看上了,还指名让盛睿做项目负责人。
“就事论事。”裴凛
揽着她的腰,嗓音微哑,“他之前做过网络基础安全项目,算是有经验。”
谭映禾听不懂他工作上的事儿,但却听出来他语气里的酸味儿。
默了默,有些好笑似的推了他一把,“你这是什么意思?把玲珑当女儿养了?”
她刚洗完澡,发根还有些湿漉漉地散着,丝绸睡衣的后腰处湿了一小片,贴在身上,隐隐可看出绰约的轮廓,勾人的,不足一握的细腰。
裴凛起了促狭的心思,贴近去闻她身上好闻的沐浴乳清香,右手覆上她柔软的小手,放在自己腿间的某个地方,没有多余的动作,嗓音却微微喑哑着,“女儿我还是想自己生。”
谭映禾怔了片刻,立马甩开了手,秀眉蹙起,“男人是不能生孩子的。”
裴凛失笑,“不是还有你吗?”
“我也没说给你生啊。”
谭映禾说完,逃也似的回到了书桌旁。
谁知道男人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不管在聊什么话题,不出五句总能岔到这件事上面来,明明长了副禁欲冷感的俊脸,偏偏脑子里装满了黄色废料。
裴凛没再跟上来,谭映禾刚松一口气,他搁在书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谭映禾下意识看了一眼,是短信,开头是“裴总,您的外套已经洗好”
她心思顿明,没再往后看,翻了一页书,笑着开口,“裴总,有人找。”
裴凛叼着烟走过来,俯身看了眼手机,表情出现了一闪而过的疑惑,几秒过后,他似乎是想起来了,拿起手机,给向秘书发了条信息。
“我并没有给她电话号码。”裴凛坐在椅子上,手机丢回桌面,“那衣服我也不打算再拿回来。”
谭映禾笑,“裴总跟我说这个做什么?你觉得我会在意?”
她唇色嫣红,挂着笑时有几分妩媚,眼睛也弯弯的,瞳孔里有水洗过般的明亮,这样直白地望着一个男人,尽是不动声色的风情。
裴凛看了会儿,一只手掐着烟,另一只手撑着桌面站起来,跨越大半张书桌,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辗转数秒
,他偏过头,眼底深黯,“我要你在意。”
谭映禾向来识时务,瞪着他,“那你把她拉黑。”
裴凛撤回身子,又恢复刚刚的懒散,掸了掸烟灰,“没必要。”
谭映禾那时还不懂这三个字的含义,她只觉得男人心,海底针。
一会儿一个脸色,跟他妈鬼上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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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映禾考核的前一天,距离合约结束也只剩下不到半个月了。
她自己忍不住忧虑,担心没法儿好聚好散,可每每去试探裴凛,他的表现总是一如往常,仿佛丝毫没意识到三月之期已近在眼前。
那日下班早,他还特意去公司接了她,说要带她去参加一场晚宴。
谭映禾下意识就想拒绝,“我穿得这”
裴凛指了指后座,“给你准备的衣服。”
谭映禾转过头看,两个巨大的包装袋堆放在座椅上。
“礼服和鞋子。”裴凛在一个路口停了车,扬着下巴看她,“去换吧。”
“在车里?”谭映禾瞪大眼睛。
裴凛关上车窗,伸手去试了空调的风,“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
语调温润,清正得几乎不像是在耍流氓。
谭映禾没法儿,只能缩去了后排,还吩咐他,“你注意看路人。”
褐色的车窗完全看不清里面,谭映禾这样叮嘱也只是不想让他回头。
裴凛买得是半袖连衣裙,款式没什么特别的,只颜色出挑些,是浅浅的湖绿,衬肤色,穿起来也不累,鞋子是中跟的系带凉鞋,尺码也正合她的脚。
谭映禾一边脱衣服一边想,这大约又是裴凛吩咐手底下哪位秘书去买的,看这简易的程度,应该是他嘱咐过,舒适就好。
她脱下t恤,里面是条纯白的蕾丝文胸,谭映禾调整肩带的功夫,一抬头,和后视镜里那双黯色的眼撞了正着。
谭映禾下意识捂胸,瞪着他,“看什么看?”
裴凛目光如浓稠的黑,神色未变,赞许了一句,“这套不错。”
谭映禾蓦地想起过去那些被他撕烂的衣服,警告似的看着他,“这套很
贵。”
裴凛拧开中控台上的水,喝了一口,浅声道,“赔得起。”
谭映禾不再里他,迅速穿好裙子,系上了腰带,就把车窗按了下来。
自从上了床以后,她对裴凛便不再有信任而言,任何密闭的场合,只要有他,都有可能会发生危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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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过后,车子抵达天珑酒店。
里面大约是一场慈善晚宴,谭映禾挽着裴凛进去,一路上不少人过来打招呼,裴凛时不时与人寒暄几句,谭映禾懒得周旋,找了一处角落的沙发就坐了过去。
不远处的裴凛正和旁人说话,言谈间,目光却落在她身上,招招手唤来侍应生,不多时,一叠精致的糕点就送到了谭映禾面前。
她正饿着肚子,刚想伸手去拿一块,面前不知从哪冒出了一个小孩,看起来十岁出头的样子,胖乎乎的,眼神却凶得很。
“小朋友,你也想吃吗?”谭映禾友好地问他。
奈何小孩只是瞪了她一眼,然后就把整个盘子端了起来,作势要走。
谭映禾愣了几秒,半晌反应过来,站起来想去拦他,那小孩却突然止步,回过头看她,声音尖细,“你连小孩的东西都要抢吗?”
谭映禾哑口无言,刚准备坐回去,不跟他一般计较的时候,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天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吃那么多甜食!”
于满珠穿着暗红色的大摆裙,夹着珍珠手包走过来,把糕点盘从小孩手中夺走,眼皮一掀,落在谭映禾身上,俩人都愣住了。
谭映禾皱着眉,又低头打量那个小胖孩,“你叫谭天赐?”
那小孩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说话很不客气,“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谭映禾笑了笑,“就是觉得这名字有点土。”
她说完想走,没曾想那小胖孩追了过来,照着她的小腿踢了一脚。
力道不重,就是有了一道黑色的擦痕。
“天赐!”于满珠像是怕谭映禾动手似的,赶紧过去把儿子拉到怀里,朝谭映禾笑,“你弟
弟他还小,不懂事。”
谭映禾点点头,“是该管教管教了。”
说罢又看一眼小孩,和风细雨地笑,“吃那么胖,在学校被人起外号了吧?”
杀人诛心不过就是这么个里儿。
那小孩还要扑过来打她,被于满珠拉住,她和善地摸着小孩脑袋,“她是你姐姐,对姐姐要有礼貌,回头让你爸爸知道你不听话,上回答应你的玩具就不给你买了啊。”
“我只有一个姐姐!”那小孩大喊着,“她长得那么丑,怎么可能是我姐姐?”
谭映禾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太好了,我也不想有你这样又矮又胖的弟弟哦。”
小孩开始崩溃大哭,于满珠哄了几句没哄好。
不远处的谭力走过来,见到这幅场景,沉着声问道,“怎么回事?”
谭映禾冷眼瞧着,于满珠纵着那小胖孩倒打一耙,把她说成心胸狭隘、欺凌弱小的小人,她一言未发,只是安静坐着。
谭力朝她走过来,面色不虞,“他是你弟弟,你有什么气也不该欺负到他头上。”
“我有什么气?”谭映禾看着他笑,“你不会以为自己干得那点破事儿值得我记恨那么多年吧?”
她这话说得不客气,谭力的脸色明显变了。
他左右环顾了一圈儿,看没人注意到这里,就想拉着谭映禾去外面说话。
手刚碰上她的胳膊,裴凛就出现了。
他端着一杯酒,不疾不徐地走过来,脸上是清风霁月的浅笑,“谭总想对我女朋友做什么?”
谭力见到来人,愣在了原地。
裴凛因着奶奶的关系时常会去祁园,谭力撞见过两次,包括上回谭映禾去要钱的那次,他只当自己是看错了,根本想不到自己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女儿还有这份手段,能攀上新元集团这株高枝儿。
谭力愣神的功夫,裴凛绕过他坐到了沙发上。
他冰冷的眼赤裸地打量着面前站着的三个人,然后旁若无人地揽住了谭映禾的腰,懒散地开口,“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就好了。”
旁边的于满珠牙都要咬碎了,也不
敢说一句话。
她刚刚看到谭映禾的时候就担心她是跟裴凛过来的,所以一言一行都尽力克制,原本还抱着她可能已被裴凛厌倦,能来这里是搭上了其他男人的想法,可裴凛刚出现,她就明白今天这气儿终究是出不了了。
谭力不知道上回珠宝展的事儿,眼下反应了近一分钟,才捋清楚头绪——
“裴总。”他眼色骤变,笑着看向裴凛,“误会了,我是小禾的父亲。”
“是吗?”裴凛放下酒杯,偏头看一眼谭映禾,深黯的眼底挤出一抹笑,“没听她提过。”
谭映禾现下是真的体会到什么叫狐假虎威了。
她里了里头发,扯起嘴角,笑起来时未施粉黛的脸也散着万种风情,“不重要的人,提他做什么?”
谭力的脸色变了又变,半晌,待不下去了,告辞要走。
谭映禾红唇亲启,又多说了一句,“那小胖孩——”
于满珠搂着儿子转身。
“把东西放下。”她笑得灿烂,“姐姐帮你减肥。”
于满珠气得窝火,只能不顾小孩的哭闹,把那盘糕点从他手中夺了下来,放到了桌上,抑着腔调,“小禾,那我们就先走了。”
谭映禾眼神未变,连应都没应上一句。
待人走远了,裴凛才撩着她的一绺头发,似笑非笑地开口,“你这牙尖嘴利的样子是随了谁?”
谭映禾拨开他的手,“我不跋扈一点儿,怎么能从你安排的这些场合里全身而退?”
她眼睫半垂,语气暗藏着幽怨,裴凛只消一眼,便看出了她的责怪。
在一起的这两个多月,她的脾气是越发大了。
“这不是我的安排。”裴凛嗓音清浅,微微弯起的唇角透露出他的心情,“你抬头。”
“什么?”
谭映禾后知后觉地掀起眼皮,往不远处打量,蓦地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纤瘦高挑,身着藕粉色旗袍,曼妙得像从她的梦里走出来似的。
“聂老师。”谭映禾下意识站起身,话未说完,眼眶先红了几分。
聂元梅疾步走过来,师徒俩人
拉着手,千言万语都在心底,相视时只有泪水在眼圈里兜着打转儿,过往的岁月仿佛一阵尘埃,霎时便消失不见了。
谭映禾此刻像是有了几分小时的样子,搓了搓老师的手,讨巧地笑,“您怎么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光我一个人老了。”
“你这丫头。”聂元梅嗔怪地瞪她一眼,“别跟我顾左右而言他,我就问你,当初突然搬走就算了,怎么联系方式也不给我留一个?完完全全的杳无音信,老师是没你心狠了,还找了你这些年!”
谭映禾被说得哑口无言,怔了怔,眼圈儿又红了,上前抱住聂元梅,在她肩上小声呢喃,“可是我也很想你”
她怎么可能会不思念呢?
她贫瘠的小半生里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便是在聂元梅身旁学跳舞的时候。那时虽然很累很苦,但她是真的乐在其中。纵使有时跳得并不算多好,但每回演出聂元梅都会陪着她,即便只是高中里一场平淡无奇的元旦晚会,她的老师也会抱着一束花在台下等她。
聂元梅于她,既有师恩,亦有慈爱。正因如此,她在命运走势急转直下的时候,下意识便躲远了,因为她和舞蹈一样,那代表着光明和梦想的未来,她是注定要一并辜负了。
聂元梅未必想不通这个道里,感受到肩上微凉的湿意,心也软了几分,拍了拍谭映禾纤薄的后背,小声安慰,“跳不跳舞是其次了,以后可不准再玩消失了。”
谭映禾点点头,想拉着老师回沙发上坐下细说,一回头,发现那里已没了裴凛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他便悄悄走了,将这久别重逢的时刻完全留给了这对师生。
她心下多了几分恍然,裴凛的细心总是恰到好处,在这一点上,她是无论如何也挑不出错处的。
和聂元梅聊了一个多小时,彼此也交换了联系方式,谭映禾才见到裴凛。
他已穿上了外套,面容清隽,五官俊朗,看不出一丝一毫在晚宴周旋半晚的惫态。
他和聂老师打招呼,俩人像是相识一般,也没有
多余的寒暄,聂元梅把谭映禾的手交到他手上,还撑出警告的语气,“下次再无故消失,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谭映禾挤出笑,“不敢啦。”
回去的路上是司机开车,裴凛揽着谭映禾坐在后排,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打量,谭映禾正抱着手机,专心致志地翻阅聂元梅的朋友圈,青色的光照亮她的脸,微颤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尖,清透得有些可爱。
裴凛忍不住伸手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意盎然,“刚刚还没聊够?”
谭映禾揉揉鼻子,一副娇憨的模样,“刚刚都聊我去了。”
一别多年,她对聂元梅的近况也不算了解,交谈中对方也不给自己机会问,一张嘴没闲下来过,问得都是她这些年来的变故。
粗粗看了眼朋友圈,她才知道老师在这六年里也变化不少,譬如又添了个小女儿,教学上已经退居二线了,如今在舞团主要负责编排舞蹈剧目,年初的一出《贵妃传》还在省届比赛上得了银奖。
谭映禾挨个儿把那些动态点赞过去,像是在弥补自己消失的六年光景似的。
裴凛圈着她纤细的手腕,嗓音温润,暗藏着讨好,“现在开心了吗?”
“还行。”她头也没抬一下,“你怎么找到她的?”
裴凛低头往她,眼底是浅笑,“你忘了姚青女士是做什么的了?”
谭映禾恍然大悟,“是你让小姨去找的?”
她这句下意识的“小姨”说得亲密,裴凛十分受用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淡声道,“没有刻意找,只是凑巧碰上了。”
聂元梅的丈夫也是位生意人,虽然早些年主要是投资实业,但近两年也将目光放到了新兴产业上,前不久的一场饭局上,裴凛见到了他们两口子,都是憨实重情的人,他一表明身份,聂元梅就欣喜地应了下来。
裴凛也着实意外。谭映禾之前的光景还历历在目,原以为她是什么没人疼的小白菜,可没想到这短短几个月的光景,他亲眼所见的,真心惦记她的人也不少。
聂元梅算一个,其余的,还有盛睿。
那日他从派出所把谭映
禾带走,面色稍微难看了些,就被盛睿记在了心里,今天来公司开会,还特意遣散了同事跟他解释,说他和小禾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绝无其他。
想起他那副严谨立誓的模样,裴凛弯了几分嘴角,将谭映禾揽进怀里,故意逗弄,“今天盛睿来公司了。”
谭映禾眉眼一挑,疑惑地看他。
“他让我对你好一点,还说让我不要误会。”裴凛脸色坦荡,故意把话说得极慢。
谭映禾果然着急了,瞪着他,“你是不是为难他了?”
裴凛勾着她的尾指,轻轻地拨动,“我能为难他什么?真当我手眼通天、黑白通吃了?”
谭映禾垂眸想了想,又警告般瞪他一眼,“那就好!”
裴凛无奈,他还没借故逗她几句呢,反倒被她给了颜色看。这段时日,他越发见识到女人使起小性子来是有多麻烦,吵也吵不得,辩也辩不清,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能闭眼忍着。
默了默,他贴着谭映禾耳朵,“等你忙完这几天,我带你出去玩儿?”
“去哪儿?”
“梁择秋在霞山开了家民宿。”裴凛嗓音寡淡,却带着一种诱人的蛊惑力,“说是有情侣温泉。”
作者有话要说: 分开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