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此时此刻，乔简和小雀所在的轿车正因为一个红绿灯停在道口。
毗邻这宽阔的双向八车道，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锃亮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金光闪闪，好不气派。但是一栋大楼前存在着一些不和谐的元素：一群衣着朴素的男男女女聚集在那里，沉默地举着白底黑字的牌子和条幅，上面写着“无良开发商还我工钱”之类的标语。
乔简的目光落在前排一个年轻男人身上。
那男人大概二十四五的样子，比乔简看上去要年轻一些，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因大风和强烈的阳光眯成一条缝，挤出了他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皱纹。
他比乔简矮一些，身上那件袖口磨毛了边的薄外套似乎没法在大风天里给他提供足够的温暖，因此他的身体佝偻着，显得愈发矮小。他抓着横幅的边角，如果有人仔细看他的手，会很惊讶地发现那双手竟比颠沛流离了五年的乔简还要粗糙一些。
他长着一张肖似乔简的脸。
乔简抓住把手，就要开门下去。
但这时灯变绿了，车已启动。同时身旁的小雀抓住了他，手指鹰勾一样嵌入他的皮肉。
乔简：“停车。”
司机并入内车道，加速超过了旁边的车辆。
乔简大吼：“停车！”
“你要干什么！”小雀用不输他的音量吼回去，“那个人是谁，他跟你有关系吗？记住了你是乔简！知道吗，乔简！你没有弟弟！你只有我一个弟弟！”
乔简浑身发抖。
小雀更用力地抓住乔简，几乎令乔简的手臂因血液不通而坏死。车速提了起来，融入川流不息的车流，这时候跳车不是摔死就是被后面的车轧死。
乔简气到嘴唇发白，极力忍耐，终于捱到了车子离开大道驶入一座私人庭院。车还没停稳，他甩开小雀，开门的力道几乎把车门把手拽下来。
车门却纹丝未动，他砰砰砸窗：“开门！让我下去！”
小雀深吸一口气，示意司机打开车锁。下一秒乔简就冲了出去，不管不顾地大步走向往庭院的出口。
“站住！”
小雀大喊，追上了被保镖围住的乔简：“你要去哪儿！”
乔简：“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亏你说得出口！”小雀几乎被气笑，“你现在是我的人，你是乔简！你不是宁归乔！宁归乔的弟弟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想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你是那个杀人犯？你想死想疯了吗？！”
“我不是杀人犯了。”乔简冷硬地说道，“我现在只是个失踪人口，厉杰告诉我的，记得么？”
“……是嘛，那你可真厉害。”小雀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可你不会以为你家人真有这个本事，单凭自己就把案子翻了吧，还不是靠我，靠朱家！靠被你杀了的人的弟弟！
“你听好了乔简，现在你这条命是我的。你欠我的。所以我说你是乔简你就是乔简。我让你生你才能生，我想你死你就能死！听清楚没有！”
乔简脸色铁青。
他甚至不想看见小雀的脸。他就这样背对着小雀站了一会儿，接着不再言语，只不管不顾地向前走。
保镖们再次围了上来，但突然之间，一道强悍的信息素以乔简为中心炸开。
由于朱家的当家是omega，朱家的安保人员多由beta组成，训练有素，并且对alpha信息素不甚敏感。但即使是这样的人，在乔简的信息素面前依然毫无招架之力。乔简趁机甩开钳制，大步走向前方不远处的出口。
一只电击棒击中了他的后背。
电击棒功率极大，乔简甚至陷入短暂的昏厥，一头栽倒在地。手持电击棒的韩毓程却犹嫌不足，咬着牙又电了几下，直到乔简瘫软在地彻底不动弹了才丢掉电击棒，跌坐在地大口喘息。
小雀甩开乌鸦的手，连滚带爬的过来，眼都红了：“你干什么！你想杀了他吗！”
“你再心疼他他就跑了！”韩毓程用跟小雀同样的音量吼了回去，骂骂咧咧地掏出两片药扔嘴里。
哪怕同为alpha，他在乔简面前也讨不到好，好在他眼疾手快给自己扎了一针专用兴奋剂这才没像其他人那样栽倒，这会儿赶紧吃点缓解兴奋剂药效的药物不然心脏得爆了。“你愣着干什么，不赶紧把他带回去，难道等着他醒了再跑不成？”
韩毓程说的也在理。几个最先缓过来的保镖过去将乔简抬进了房间。小雀跟着进去，盯着他们把乔简小心放到床上，又赶紧叫医生过来，确认乔简身体并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把其他人都赶走，只自己守在乔简身旁，握着乔简的手焦急地等待乔简醒转。
“……你在做什么。”
过去很久了，小雀终于听到乔简的声音。
小雀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哥，你渴不渴，要不要……”
“你要把我关起来么？”
电击的劲还没完全过去，加上身上还有没好的伤，乔简一下子虚弱了下来，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毫无威慑力。
可就是这么短短几个字，却正中小雀的胸口。小雀心脏抽痛，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我没有……对不起，哥，我……你不能走。真的。”
乔简将涣散的目光挪到小雀脸上，就这么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转过头：“你走。”
“哥……”
“你走。”乔简闭上眼睛，“我不想看见你。”
小雀咬了咬嘴唇，垂下眼帘，默默地站了起来。
门轻柔地合上了，没有落锁的声音。
乔简躺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
熟悉的房间。
他二十岁就跟朱晏池结婚了，之后便住进这朱家主宅，当时他的房间，无论是大小还是陈设和此时他身处的房间都十分类似。
但并不是同一间，只是与当年的主卧相同规格的套间罢了。床头和柜子里已经摆好了日常生活会用到的东西，很明显是双份。乔简身底下的也是双人床。
乔简揣摩一下小雀的心思，觉得他这么做倒也挺合理的。小雀取代了他哥成为了朱家当家人，他哥当年享受到的规格他自然也要拥有，但小雀又不想用二手货，所以就找了一间与主卧相同规格，但又不是当年主卧的房间，作为他这个新主人日后生活的中心。
那他呢？
他是小雀他哥拥有过的人，所以小雀也要把他弄到手，是么？
哦，他还不一样。他是个二手货。
他是不是该叩谢小雀的不嫌弃呢？
乔简闭闭眼，压下胸口滴血般的疼痛，从衣兜中取出手机。
自从他上了船，小雀就收走了他的旧手机，给了他一只新的。乔简猜想这里头可能有窃听定位之类的功能，但现在他也没别的可用，就循着记忆，拨通了一个号码。
响了五声，对面接了。
“您好，我是宁向繁。”有点疲惫的年轻男声顺着听筒传了过来，“请问您是？”
乔简压抑住翻涌的情绪，轻轻叫了一声“小繁”。
对面顿时一片寂静。
在乔简以为对方会挂断时，一个惊喜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大哥？！真是你？！我……我没幻听吧！大哥是你吗！”
乔简轻轻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没死！”对面欣喜若狂，“你在哪儿？你还好吗？我我我我这就去找你！不对，你人在雍城吗？”
“我在。”乔简说，“别来接我了。咱们老地方见。”
宁向繁愣了一下，说了声好。
时间定在了晚饭前后。乔简看了眼时间，起身整理了下衣服，推开门。
小雀守在门外，见他出来了，抬起眼帘，怯怯地叫了一声“乔哥”。
乔简沉默地与他面对面，说不上是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他别开视线，目不斜视地从小雀身边走了过去。
“乔哥，你去哪儿？”
小雀在后面追，“我……我派车去送你。”
乔简没有开口，也没有回头。直到他的身形转过宽敞走廊的拐角，彻底从小雀视野中消失，才有一声很轻的回应模模糊糊地传入小雀耳中。
“不用。”
宁家一共有三个孩子，小女儿幼年不幸夭折，还剩两个男孩，分别是身为alpha的老大宁归乔，和身为beta的老二宁向繁。
兄弟俩年龄相差不大，从小到大感情都不错。老二宁向繁喜欢运动，早早被选入校队踢球，倒是老大文静些，日常喜欢去图书馆看书。
兄弟俩所谓的“老地方”就是球场和图书馆之间的小吃街，距离两个地方都近，很方便他们在享受完各自的乐趣之后聚在一起，打打牙祭之后再一同回家。
时隔多年重新坐在馄饨店的小桌子旁，嗅着空气中熟悉又陌生的香气，乔简甚至生出了一丝时空倒错的割裂感，有些搞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年岁几何。
客人络绎不绝，大多数视他为无物。直到天色暗了下去，终于有个人风尘仆仆地进来，焦急地转了一圈，最终目光锁定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地端详着他，靠近，又不敢靠得太近，开口前已经哽咽：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