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第二天乔简正常出车，依然送小雀去上班。
乔简出车的时间很早，把小雀送到商圈时商圈并不会开门。所以乔简不会送他上去，只是看着他进到附近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就会离开了。
往常在确认乔简离开之后，小雀会根据今天在车队是否有钱可赚决定是直接去车辆试验场，还是老老实实等商圈开门，到奶茶店去给李力打打下手。但今天李力其实休息，所以他两个地方都没去，就坐在便利店里等。
大概九点半，拴在便利店门口的风铃响起。
“抱歉抱歉！”跑得满头大汗的李力双手合十，“一不小心起来晚了。”
小雀嗯了一声，起身。“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便利店，上了公交车，等他们下车，人已置身医院门前的人潮中。
早就预约好了的，所以这次不用再挂号。两人直接到了腺体科，李力以陪同人的身份在腺体清洗术的同意书上签下了名字——这就是小雀需要李力的原因。也不知道谁定下的脑残规定，omega做腺体清洗术必须要有家属陪同。小雀又不想叫乔简来，只好忽悠这个才认识十天不到的朋友陪他跑一趟。
前面还有一台手术没做完，小雀需要等一会儿。两人肩并肩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里，消毒水的味道若有似无，锃亮的地砖映出人们苍白的脸。远远的似乎有人在低声啜泣，跟焦急的求问缠绕粘连在一起。
李力转过脸：“别紧张。”
“我不紧张。”
“……”李力说，“那你为什么一路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面。别人跟你说话你都不带转头的。”
“因为我兴奋。”
小雀终于跟李力对视，朝他露出一个让他后脊梁发凉的笑容。“我终于干净了。”
护士走了出来：“下一位，肖雀，在吗？”
小雀站起来，目不斜视走进处置室。
脱掉外套，撩起头发，将颈部后侧的腺体完全暴露出来，医生的指令小雀百分百配合，却在当护士要给他注射麻醉剂时表示了拒绝。“我听说麻醉有可能影响腺体的灵敏度，导致后续的标记不稳固，这我不能接受。直接上吧。”
医生：“清洗过程有痛感，你一疼一动，有可能影响手术操作。”
“我不会动。”小雀说，“我能忍。”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医生给小雀敷了点表麻。小雀抓紧扶手，面朝下趴在操作台上，眼角的余光看着医生将清洗用的激光枪移动过来。
医生没骗他，确实有些疼。
哦不对，是很疼。表麻基本没用，激光打在皮肤上，刺入机体，硬生生将已经形成勾连的神经烧断、打散，那种疼痛几乎无法用语言形容。明明没有物理接触，颈椎骨却还是跟随激光的击打发出嗡嗡震动，传遍全身的骨头，旁人听不见，只有当事人自己被笼罩在这敲骨吸髓的恐惧中。
小雀坚持一动不动，哪怕他自己皮肉的焦糊味钻进了他自己的鼻孔。可是后颈部越来越烫，越来越烫，小雀把自己嘴唇咬出了血，到底还是忍不住，放声惨叫。
机器关闭了。身后是医生和护士紧张的交谈声。一张药棉盖在了小雀的腺体上，冰冰凉凉，让小雀多少恢复了点神智，晕乎乎地问：“结束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大夫，结束了吗？”
他变干净了吗？
大夫终于想起了他，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你先等一会儿。我们主任马上下来。”
小雀想问为什么，到底怎么了，但他实在太疼，整个大脑处于停摆状态，于是只呆呆地看着一名头发花白带着主任胸牌的医生快步走了过来，任由对方观察揉搓他的腺体。
接着他听到对方一声怒喝：“谁同意给他在门诊做清洗的！他这是多重标记，这都看不出来吗？术前检查怎么做的！”
在场的医护们被训得抬不起头。小雀更茫然了：“多重标记？什么叫多重标记？我的腺体到底怎么了？”
他突然慌了。
“清洗术是失败了吗？洗不掉吗？我的腺体还可以被标记吗？”
没有人回答他。那名主任看了他一眼，眼神像刀一样刮过，似乎把什么话咽了下去，扭头问护士：“他的家属呢？把他叫到诊室。”
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操作台，只留下一个小护士看着小雀。
诊室和小雀所在的处置室之间只有一道门，老主任的声音被门板过滤掉一部分，听着闷闷的，却依然一浪接一浪，拍打出剧烈的浪花。
“患者的标记是多重标记，你知道吗？”
“什么是多重标记？多重标记就是同时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alpha对他进行完全标记。”
“是的，没错，我的意思就是，有至少两个alpha同时在他的体内成结，经历完整的标记流程，这才有可能出现多重标记，但概率也很低。”
“这对omega身体损伤很大你知道吗？你们家属平常都不关心他的吗？怎么能让他这么做，他以后还想不想嫁人过日子了！”
“还来清洗标记，他的腺体再洗就废了！”
“对，没错。这个指标看到了没有？他的腺体韧性几乎没有了。举个例子，就像一张纸，你写错了字可以刮掉再重写，但这个纸的厚度是一定的，重复次数太多纸就破了。”
“别想着清洗了。他这个样子要是单纯的标记还可以洗，但多重标记的清洗是世界难题，清洗难度和对腺体的损伤都是成倍增长的。”
“我从业三四十年了，像他这么破烂的腺体，我也就见过不到三个。”
“他现在这个样子，发情期会非常难过。他的身体需要两个alpha的信息素，但alpha的信息素在作用到omega身上时是有排他性的。”
“他怎么回事啊？年纪轻轻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你们做家属的怎么也不劝劝他。”
“什……什么叫你不是他家属？清洗标记这么大的事儿他家人不来？他想干什么！”
“我真是……现在的年轻人，真叫人无法理解！化验单子给我看一下。还好，梅毒和艾滋都没有，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来清洗标记是为了什么，要找人结婚是吗？这种事我还是建议你们跟对方坦白，瞒不住的。至于对方能不能接受，听天由命吧。”
小雀忽然发起抖来。
他跳下操作台，脚却软得摔倒在地。身边好像有护士在搀扶他吧，他不太清楚，他只想抓开面前那扇门，让门后的人告诉他那些话都是假的，刚才清洗不成功只是那个医生资历浅，只要再换一个人，换一个更有资历经验更丰富的医生，一定可以将他妙手回春。
门开了。
老主任看见他，看到他的眼睛，原本的怒气被那双绝望的眼睛融化了，长叹一声：“孩子，人得为自己做过的选择负责。吃一堑长一智，你还年轻，以后……会好的。”
李力从门后出来，搀住了小雀的身体。
……
小雀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李力没敢走，一直陪着他到乔简回来，告诉乔简小雀上班时有点不舒服。
这种谎言一戳就破。乔简客气地把他送走，问小雀：“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嗯？你腺体上怎么贴着纱布？去清洗标记了？”
小雀突然扑向乔简，紧紧地抱住他。
乔简：“……”
所以这小傻子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清洗标记了？
钻进他怀里的omega一动不动，乔简又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试探地说道：“我知道，你丢了五年的记忆，在这五年里你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人，对现在的你而言都是陌生人。你会认为他们对你无足轻重，完全不在乎他们，这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小雀，你只是暂时忘记他了，不代表你们之间的感情是假的。我想此时此刻你的另一半肯定在焦急地寻找你，如果他知道你不要他了，他得多伤心。
“而你呢，伤害了一个深爱你的人，你也会伤心的，对吧。”
怀里的人在颤抖。
乔简想自己或许需要给小雀一点空间，免得小雀知道自己知道他哭了会不好意思。但omega的情绪实在太过绝望，乔简实在做不到视而不见，于是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慰他：“好了，别哭了。我已经拜托朋友帮你去查标记你的人了，等……”
“不！”
小雀的叫声堪称凄厉。“乔哥，不要！不要去找！我不想见他们！”
乔简被吓了一跳，也没仔细分辨那个“他们”是怎么回事。“怎么了？那是你的alpha，你怎么可能不见他呢？“不管怎么样，你至少得见他一面。到时候如果你实在不喜欢他，或者他对你不好，咱们再去清洗标记，不是更好么？”
小雀却惊恐地看着他。
他不能让乔简找到那个，不，那些alpha。
乔简以为他的标记源自于爱，以为他曾经与另一个人经历了圣洁而庄严的仪式，心怀甜蜜的爱意，在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下结为一体。乔简不知道他的标记是多重标记，不知道曾经有至少两名alpha同时享用他的身体，不知道在此之前他就已经被多次标记、被重复使用，要不然，此时此刻，乔简根本不可能还用正眼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