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赐婚
距离事发已有将近两个月,宋砚一案终于落下帷幕,太傅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宋氏一族因谋逆被判满门抄斩,与宋砚有旧的大臣,有的被罢官,有的被贬谪。
丞相一派被连根拔起,朝中大换血,出现了大量职位空缺,陛下借此提拔了不少新人。
其中以陆鸣为首,提拔为中书舍人,在皇帝身边,负责起草昭书。
这个职位是四皇子,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太子有意安排的。即有权力,也能随时像他报告陛下的最新动向。
李承宇因在宋丞相一案中找到关键证据,立了大功,被皇上立为了太子。
大皇子沉迷酒色不堪重用,二皇子身体不好,随时都可能早夭不能立储,三皇子本是太子的有力人选,却因宋家被牵连,已经被逐出了京城。
剩下的皇子年岁太小,只有四殿下是唯一符合条件的太子人选了。
陆鸣却是背脊发寒,宋丞相倒台可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一手策划的,还好他当初没有拒绝,不然……
他不想细想。
今天是陆鸣任职中书舍人的第十天,陛下让他立了他任职以来的第一封诏书。
是给太子殿下和陈家小姐赐婚。
落笔的时候他心中一痛,早知道会有这一日,却不知来得如此之快。
诏书写完,交给陛下过目,确认没了问题,交由了司礼监前去宣读。
“陆鸣,去御膳房拿壶酒来。”皇帝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近些日子他越来越容易犯困了,喝浓茶都已经不管用了,得靠喝酒才能提神了。
“是,陛下。”陆鸣领命,抬眼偷偷打量着皇帝,和他在殿试上初见时已经相去甚远。
原本精神甚好红光满面的人,如今眼窝都凹下去了,面上全是倦色。
也不知是因政事愁的,还是别的什么,陆鸣不敢深想。
走出明政殿,他碰到了太子。
“太子殿下。”陆鸣行了个礼,“陛下已经拟旨,派司礼监送去陈府了。”
监视陛下,也是他每日要做的事情之一。
“好,孤知道了。”李承宇脸上有了喜色,看起来心情大好。
“你去何处?”李承宇又问道。
“去帮陛下拿酒。”
“嗯。”李承宇点了点头,与陆鸣擦肩而过。
见他离去,陆鸣此刻再难以忽视心中的痛,五指弯曲成爪,放在心口。
他选择了权力,终究和她无缘了。
“小姐,宫中来人了,快去接旨。”杏儿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地说着。
陈舒窈正坐在窗边发呆,听到后轻轻点了点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地往外走。
但杏儿能看出她不高兴,心事重重。
“小姐……”杏儿担忧地喊了她一声,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自从那日从四皇子府回来,小姐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陈舒窈走到前厅,爹娘都已经到了。司礼监的宦官手捧着明黄的圣旨,正等着她来。
她行了个礼,和爹娘一起跪下领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躬闻太傅之女陈舒窈,贤良淑德、蕙质兰心、品行有佳,正值婚配之际,特指婚与太子,为太子正妃,择吉日成婚。’钦此!”
雌雄莫辨的声音在陈府炸开了一道惊雷,陈望轩和宋韵芝皆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赐婚?怎么会是赐婚呢?
“臣女领旨,叩谢圣恩。”陈舒窈听到宫中来人的时候,就知道是赐婚的旨意了,她面色平静地磕头谢恩,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陈大人,怎么还愣着,还不快谢恩。”宦官笑着提醒陈望轩,还以为是他听到赐婚太高兴了。毕竟太子妃之位,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
“臣,谢主隆恩。”陈望轩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如大梦初醒连忙谢恩。
请走了司礼监的宦官后,陈望轩打开了圣旨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真的是赐婚。
他后退了两步,落下泪来,问陈舒窈:“赐婚和爹爹是否有关?”
“救我出来的是太子殿下?”
陈望轩能做到太傅,又怎么可能是蠢的,他前脚刚出诏狱,后脚赐婚圣旨就来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女儿为了救他,去求了李承宇,而条件就是她嫁给他。
陈舒窈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她笑了笑说:“爹爹,女儿愿意。”
“只要能救您出来,我做什么都可以。”
陈望轩心如刀绞,抱住陈舒窈嚎啕大哭。
“是爹爹没用,害了你,对不起,窈窈。”陈望轩一边哭一边抽自己的耳光,都怪他不曾多几个心眼,都怪他放任二弟为所欲为,都怪他当初未能狠心一点,早些替她定下婚事。
现在是后悔都来不及了,他的女儿一辈子都要锁在那个牢笼里了。
宋韵芝也跟着哭,心中后悔的程度不比陈望轩少。没想到怕什么还真的来什么。
“爹爹不要自责了,要怪就怪命运捉弄人。”陈舒窈拉住陈望轩抽打自己的手,双目通红。
她的眼睛失去了焦距,不知道目光落在哪里,如行尸走肉一般不复往日的活泼,看得让人心疼。
“窈窈……”陈望轩和宋韵芝一同轻声喊着她的名字,想安慰她一下,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爹爹,阿娘,不要为我担忧。”陈舒窈对着他们笑了笑,却笑得勉强,嘴角和脸都在抖,差点就要维持不住。
“等哥哥回来后,还请爹爹和阿娘多操心一下他的婚事,为他寻个好人家的姑娘,只要真心疼他就好。”说起谢书白,她脸上难得流露出温柔的神色,但眼中却又藏着深深的落寞。
今生无缘,唯愿他过得好,终究是她负了他。若早知道今日的结局,她不该去招惹他的。
她快要在愧疚中窒息了,前世今生,她都负了同一个人。
她的谢书白。
“窈窈,你和他?”宋韵芝眼中闪过惊讶,她了解陈舒窈,若非在意,不会这般细心叮嘱。电光石火之间,她想到了那日所见,问道:“那日你额头的海棠,是他为你画的?”
陈舒窈点了点头。
“为何不早说?”宋韵芝眼中噙着泪,揪着心口问道。她懊恼自己没有早日发现端倪,若是知道了,窈窈或许也不必嫁给皇子了。
“是我的错,若我早日考虑书白就好了。”陈望轩叹了口气,是他过分在意了世俗的眼光,将书白排除在外。
可被世人指点总好过看着女儿跳进火坑好。
如今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
“爹爹,阿娘,我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也许是李承宇太过急切,婚礼定在了陈舒窈及笄那一天。掐指一算,也不过只剩两个月了。
宫中的赏赐,聘礼一箱一箱地抬进陈府,礼单长得能读上三天三夜。前些日子宫中派了嬷嬷来量尺寸,今日婚服就送了过来。
纯金打造的凤冠上,镶满了各色的宝石,婚服上金线绣成的凤凰振翅欲飞,眼睛点缀的是红宝石,衣领袖口都镶了珍珠。
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也显出了李承宇有多重视这场婚事。
若是前世她怕是要高兴得彻夜难眠,但现在只觉得心中堵得慌。
也没有试一下衣服,一股脑地堆在桌子上,连多看几眼都不愿意。
她的寝房里已经挂了红绸,夜深红烛垂泪,昏黄的烛光照得室内惨红一片,看着有些可怖。
陈舒窈就抱膝坐在床上,对着烛火流泪。
这时,她听见门在传来刺耳的声响,紧闭的门被推开了。外面的冷风卷了进来,吹得烛火摇摇晃晃,熄灭了几根。
陈舒窈举着蜡烛朝门边走去,杏儿的动作比她更快。
“谁?”杏儿问道。
那人没有说话,杏儿举着蜡烛,看清楚了人后,吓了一跳,喊到:“大公子,你回来了?”
陈舒窈的心一跳,仿佛死寂的湖面落入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浪。
她强压下心跳,对杏儿说:“杏儿,你先下去。”
谢书白看着举着蜡烛和缓缓走出来的人,身影婀娜,却瘦了不少,看起来弱不禁风。
他艰难地开口,喉咙干涩得像被刀子划过:“窈窈。”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一句呢喃。
日夜思念的人终于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谢书白身形一晃,支撑着他的那股力量散去,身体瞬间失去了力气软绵绵的,就要倒下。
陈舒窈吹熄了蜡烛,往地下一扔,飞奔着前去抱住了他下坠的身体,两人一同跌坐在地下。
“哥哥,谢书白!”陈舒窈鼻子一酸,哽咽着说,“我想你,我好想你。”
“呜呜呜……”陈舒窈抱住谢书白的脑袋尽情呜咽,心中压抑着的委屈全都涌上了心头,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得更大声。
“窈窈,青竹死了,为了救我。”谢书白全身都在发抖,紧紧贴着陈舒窈,像个孩子一般,从她身上汲取温暖。
陈舒窈不敢置信,心疼地看着他,这才借着烛光看见了谢书白憔悴的面容。
头发凌乱,眼下青黑,嘴唇干裂,下巴都长出了青青的胡茬,看上去落魄极了。
也不知道一路上都吃了什么苦。陈舒窈心疼不已,抱着他无声流泪。
“窈窈,我只有你了。”谢书白掩面哭泣,从小陪着他长大的青竹不在了,这种痛不亚于失去手足兄弟。
若不是他撑着一口气想见窈窈,怕是也不能活着回来。他在路上都不敢停下,身体已经到了极点。
“对不起,对不起。”陈舒窈捧住他的脸,头抵在一起,摇着头说对不起。
她的泪落在谢书白脸上,是那么滚烫。
“是我负了你。”陈舒窈的嘴里咸得厉害,心仿佛都被撕碎了,责怪上天为何如此残忍,为何不能让他们在一起。
“我答应了……四殿下,不,现在……是太子殿下。”
“我答应了……和他……成……亲。”陈舒窈极为艰难地说出这段话,差点哭得断了气。
“哥哥,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遵守承诺。”
“你恨我吧。恨我一辈子也好。”是她负心食言,他若恨她,她心中也好受些。
“是吗?”谢书白僵硬地抬起头,才发现屋中挂满了红绸,他的视线又落到了放着嫁衣和凤冠的桌子上,便什么都知道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她是骗他的,原来是真的,他的心凉了一大截,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为何不等我?”谢书白推开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双目赤红,逼问她说,“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
“你为何不等我?”
说着说着,他又后退了两步,掩面哭泣,他心中有火,他死里逃生,一路狂奔,就为了早些见到她。
可她呢?就要嫁给别人了!
他想发火,可对上她的脸,却又不忍心了,只能埋怨自己。
骗子!小骗子!
她又骗了他,就像小时候那样。说什么喜欢,什么等他回来,都是骗人的。
“微臣祝娘娘与太子殿下,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谢书白微微一笑,脸上说不出是嘲弄还是真心,说了一段祝词。
说完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头也不肯回。
徒留陈舒窈一人,捂着心口流泪。
百年好合,举案齐眉,字字如刀,陈舒窈终于见识到了,为何前世有人说谢书白,仅凭言辞就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