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后悔
若说顾从钧最后悔的事,那边是对宋瑾瑜说,让她做妾。
他只想着与她长相厮守,却忘了她那么知书达礼的一个人,怎么会自轻自贱与人做妾。
听到她要离开京城的消息,顾从钧几乎是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一路狂奔,可终究迟了一步。
他不甘心就这样错过。
谢书白说他追不上了,他不信。
以少胜多的仗他都打得,这一湾河,又岂能拦住他。
顾从钧策马在岸上疾行,使足了力气,朝着船方向大声喊着宋瑾瑜的名字。
若她真在那艘船上,总该出来看他一眼吧?哪怕是瞬息。难道她就如此狠心?
“宋瑾瑜!”
“宋瑾瑜你出来!”
无人应他,只有他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又消散。
他终于愿意相信,他追不上了。
河边已经没有了陆地,是陡峭的石山。
身下的马已经踩进了水里,再往前走便是深水区了。
马儿也惜命,无论他怎么扬鞭,都在此地踟蹰,不肯再前进一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艘船走远,直到不见。
顾从钧的心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撕开又揉碎,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比心痛更恐怖的是,他对此无能无力。
只能任由后悔,恼怒,痛苦等多种复杂的情绪将他淹没,拉入深渊,不复见天日。
今日方知摧心剖肝究竟是何滋味。
可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他缺了一份勇气,所以失去了她。
只是不知道他若拾回了勇气,她是否还愿意再见他一面。
顾从钧失魂落魄地坐在马背上,上了岸,却漫无目的地走着。
宋瑾瑜不可能听不见顾从钧喊她。
她的侍女对她说好像听见了岸上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问她要不要去看一下的时候,她便猜测是他。
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距离她也越来越近。她不是没有过犹豫。
想着去再看他一眼,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但最后她还是没有去。
她不仅仅是宋瑾瑜,她背后是整个宋家的颜面,她不能再给他们丢人了。
“哪里有什么人,你听错了吧。”
“我倒是只听见了橹声欸乃,令人昏昏欲睡。”
宋瑾瑜笑着对侍女说。
“我先小憩一会儿,你在外面守着。”
支走了侍女,宋瑾瑜躺在床榻上,望着帐顶无声流泪。
呼喊声也越来越远,最后终于听不见了。
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这样想着,宋瑾瑜松了口气。
“回去吧,岸边风大,别着凉了。”
看着顾从钧的背影越来越远,谢书白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说。
“你们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待会。”
宋瑾文面色黑沉,摆了摆手拒绝了。自己一个人先行离开了。
“表哥他一个人,不会出什么事吧?”陈舒窈心里捏了一把汗,总觉得他表情不太对劲。
不会是要去找顾从钧的麻烦吧?
“不必担心,瑾文是聪明人,不会做出傻事的。”
谢书白猜到了她在担忧什么,安慰了几句。
“那表哥到底去干什么去了呀?”
陈舒窈继续追问到底。
谢书白认真思索了一番后说:“大概是去喝酒了吧。”
原来是喝酒啊!
陈舒窈稍稍放下了心来,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事。
只是一想到顾从钧那样对表姐,她就很生气。本来心情就已经很不好了,看到他就更不好了。
最后倒霉的还是谢书白。
“都怪你。要不是你和顾从钧是好友,表姐才不会和他有往来呢!”
“更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你以后不许和他玩了。”
“他是个负心汉,近墨者黑,我怕你到时候也成为一个负心汉。”
陈舒窈气鼓鼓地嘟囔着,其实她也知道不该去干涉谢书白交什么朋友,
只是气不过罢了。
“顾兄他不是这样的人。”
谢书白还想替顾从钧解释两句,看到陈舒窈一脸我不听我不听的神色,又住了口。
他单手扶额,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说:“好好好。都听你的。”
下次再找个机会解释吧。
谢书白放松了身子,靠在车壁上,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独处一室了,气氛有些尴尬。
陈舒窈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萦绕在他身边,让他想抱抱她。
顾从钧和宋瑾瑜的事他从头至尾都知道,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难免让人唏嘘。
他们很相爱,只是身份不对。
只是身份不对。
谢书白想到这,脸上浮现出落寞的神色。
身份不对的又何止是他们?
他不也一样吗?
他用余光偷偷看着陈舒窈,若她日后嫁人,他必定也要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陈舒窈其实也在偷偷打量着谢书白,看见他脸上落寞的神色一闪而过,她突然就有些揪心。
谢书白一直没有什么朋友,他做陈家义子时势弱卑微无人问津,后来掌管了权势,人人都惧他,无人敢接近。
顾从钧大概是他屈指可数的朋友了。
她这样说,无疑是将他再次逼上了孤家寡人的道路。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不遏制的疼痛起来。十分后悔说出了那样的话。
“哥哥对不起,刚刚是我胡说八道,你不要记在心里。”
她突然就想抱抱他,想对他说这辈子她会一直陪着他。
她突然就有了勇气,大着胆子抱住谢书白的腰,脸枕着他的胸膛,瓮声瓮气地说着些话。
“表姐的事让我一时气昏了头,才口不择言说出这些话来。”
“我希望哥哥可以和顾公子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好知己。”
不要再孤零零一个人了。
温香软玉入怀,谢书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用手圈住陈舒窈的身子。
他的心头涌现出喜悦之情,那种感觉甜滋滋的,像是饴糖。
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宠溺地笑了,那笑容直达眼底,仿佛能融化寒冬的冰雪。
“可真是个傻丫头。”
顾从钧是什么样的人,他能不清楚吗?这件事本就有些误会在里头,只是私人感情,他也不好置喙。
毕竟是多年挚友,他又怎会因为陈舒窈一两句话而断绝往来。
只是见她在气头上,才顺着她的话头说。
没想到这个傻丫头,还当了真,随后又后悔起来,生怕他照做。
他自然是不知道陈舒窈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是觉得这天底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和她一样傻的姑娘了。
也不知道他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了,会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难过,甚至暗暗嫉妒起日后那个要陪她一辈子的男人。
可是她这样傻,若是那人对她不好该怎么办?
他思绪变得有些纷乱,光是想着一些“可能”,都恨不得将那个设想中的人拖出来千刀万剐。
罢了,反正有他在,他会为她撑一辈子腰。
“我才不傻呢,明明哥哥才是最傻的。”
少女娇嗔的话语拉回了谢书白乱飞的思绪,等他回过神来,她已经从他怀中离开了,规规矩矩的坐在他身边,仿佛刚刚只是错觉一般。
看着怀中空荡荡的,谢书白倍感失落。
陈舒窈一本正经地说:“你要听我的话,但也不能全听我的话。你明白吗?”
“我不让你和顾佩容接触,是为了你好,我不让你和顾从钧玩,却是我的一时气话。”
“你要自己能分辨得出来才好。”
“不能傻傻的,什么都听我的。”
“你知道了吗?”
她一本正经说教的模样,让谢书白忍俊不禁,愈发觉得她傻得可爱。
“好,都听你的。”
“你又忘记了,刚才我说不能都听我的。”
谢书白假装思索了一下,有意逗一逗她说:“好,那便不听你的。”
“不行。”
陈舒窈觉得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扯了一堆给他解释,说得口干舌燥,结果越说越混乱,干脆闭嘴不说了。
结果却发现谢书白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她才惊觉上当。
他分明早就听明白了,故意装不明白骗自己。
陈舒窈想到自己语无伦次的样子,脸上一热。干脆侧过身去,双手环膝,靠在马车上,闷声说:“我累了,我要睡觉了。”
真是,太丢人了!
入夜,谢书白正准备吹灯歇息,骤然听见屋外有人敲门。
声音很轻,却又十分急促。
他带着疑惑开了门,喝得醉醺醺的顾从钧顺势就倒了进来。
还好谢书白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才不至于摔个跟头。
“书白,来喝酒!”
看见他的第一眼,顾从钧傻傻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举起手中的酒,晃了晃。
谢书白看得眼皮直跳,这人要不是顾从钧,他真的会一脚踹出去。
一身酒气,不成样子。
谢书白扶着他坐下,揉了揉眉心问:“你怎么进来的。”
陈家的护院就这样放人进来吗,未免也太玩忽职守了!
“我翻墙进来的,怎么样,厉害吧!”顾从钧拍了拍胸脯,很是自豪地说。
“别说这些,来喝。”
顾从钧拉着谢书白一起坐下,将一坛酒摆在了谢书白的面前,自己则抱起另一坛往嘴里猛灌。
百两银子一坛的上好黄酒,就这样被他当水一样喝,爱酒的人看了都要说一声暴殄天物。
谢书白打开封泥给自己倒了一杯,自从上次喝多了差点做出错事之后,他便不再饮酒。
若不是顾从钧,他一杯也不会喝。
顾从钧自顾自喝着酒,也不管谢书白喝了多少,到了最后还将谢书白那坛酒也抢过去喝了个干净。
喝完了,就伏在桌上失声痛哭。好在此处偏僻,弄出再大的声响也不会有人过来查看。
谢书白看得直摇头,都很想把他打醒说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顾从钧渐渐止住了哭声。手抹了一把脸,将眼泪都抹了个干净。
猛地站起来,拍了拍谢书白的肩膀说:“我要去找她。”
谢书白被他拍得一口酒都呛到了喉咙里,猛烈地咳嗽着。
“她偷了我的东西,我要去找她。”
顾从钧目光炯炯,让谢书白一时分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醉。可是没醉的话,会说醉话吗?
“她偷了你什么东西?”谢书白止住了咳嗽问道。
“她偷走了我的心,我要去找她拿回来。”
“只有和她在一起,我的心才能回来。”
“书白,保重!”
说完,顾从钧就走到窗边,打开窗一跃而出,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留下谢书白收拾残局。
谢书白皱起眉头,心想,这人还真是醉得不轻。
不然哪有人不走门非要走窗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