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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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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洒落在少年的脸上,映照着他的眉眼无比温柔,他嘴角微微含着笑,不再似前几日那般冷漠。

    谢书白笑起来的样子像是清风朗月,又像是坠入凡间的谪仙,勾人心魄,让人忍不住想去亲近。

    陈舒窈现在见到他可比见到佛祖还要亲切。心中无比雀跃,她原本没报希望,谢书白会来看她,现在他却来了,对她来说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哥哥别走。”陈舒窈赶忙丢下手中的毛笔,跑下去扯他的袖子,不让谢书白走。

    “刚刚不是还说这里不欢迎我吗?怎么这会还不让我走了?”谢书白收起了笑容,摆出落寞的神色来,眼睛低垂着,看起来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哥哥误会了,我不是对你说的。”陈舒窈急忙解释,生怕谢书白误会,“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赶你走呢。”

    “是寺里有个我讨厌的人一直缠着我,我刚刚以为又是她来了,所以才这样说的。”

    陈舒窈偷偷去看谢书白的脸色,却见他噗嗤一下笑了。

    “逗你玩的,不要想太多。”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学堂那边不用上学了吗?”陈舒窈继续问。

    “月底修沐,有三天假期。”谢书白拉了把椅子在禅房内唯一的桌子前坐下,拿起一页陈舒窈抄的佛经看了起来。

    “那你是一个人过来的吗?”陈舒窈倒是忘了已经到了月底,都说山中无日月,待得久了还真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我倒把这给忘了。”谢书白起身,走到禅房外,喊道:“青竹,还不快点把东西拿进来?”

    他是和青竹一起来的,只是刚刚让青竹前去寺庙主持那边登记了,所以自己先过来了。算算时间,青竹也该过来了。

    “见过大小姐,那晚的事,青竹向你道歉,谢谢你救了我家公子。”青竹拎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知道之前是误会了陈舒窈,这下态度倒是变得恭恭敬敬了。

    陈舒窈念在他护主心切,原本也就没打算计较他的不敬,点了点头,表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谢书白接过青竹手上的油纸包,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包的竟全是糕点。

    “来的时候路过五芳斋,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

    陈舒窈凑过去看,油纸包着的是枣泥酥、方酥、红豆饼、南瓜酥、绿茶饼等等大概有十来种点心,还全是她喜欢吃的。

    这卖相一看就是刚做出来的,非常新鲜,点心的香味勾得她食指大动。

    “你可真是太懂我了,这些日子天天吃素,一天两天还好,还能图个新鲜,日子一久,嘴里什么味都没有,只想着吃点别的,这些点心正好给我解解馋。”

    陈舒窈拿了块枣泥酥轻轻一咬,酥皮一小部分碎成了渣掉落,大部分在嘴里随着枣泥内陷一起化开,香甜可口。

    “简直太好吃了,哥哥,你也尝一块,真的很好吃,我不骗你。”

    陈舒窈举起一块枣泥酥就往谢书白嘴里塞,谢书白推脱不掉,只好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很甜很腻,不是他喜欢的口味。

    “怎么样怎么样?”陈舒窈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谢书白,不知道的还以为点心是她做的呢。

    “挺好吃的,就是有点腻。”谢书白看着少女期待的眼神,认认真真地点评,他虽然不喜欢吃这种甜腻的东西,但也不想扫了陈舒窈的兴致。

    “我倒给忘了,杏儿,把阿娘给的君山银针泡一壶来,吃点心怎么能没有茶。”

    听谢书白这样一说,陈舒窈也觉得口中的点心是有点腻,而且点心大多比较干,还有些噎人,配上一壶君山银针即解腻又润口,是再好不过了。

    很快,杏儿就把茶沏了过来,陈舒窈替谢书白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是上好的君山银针,一年也就几斤的产量,茶香浓郁,入口清甜。小小一口就解去口中甜腻。对现在的陈舒窈来说,没有什么比一边喝茶一边品尝点心更惬意的事了。

    她幸福地眯上了眼睛。

    谢书白看见少女幸福的神色,也好像被感染了一般,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她的脸上还些肉,仿佛童稚未脱,谢书白甚至都想上去捏一下试试手感。

    他们不针锋相对的时候,还真像是世间普通的兄妹一般,其乐融融。

    谢书白甚至希望时光可以多停留一会,这是他少有的感觉到自己也是有家人的时候。

    “慢些吃,别噎着了。”看见陈舒窈吃的腮帮子鼓起,活像一只小松鼠,谢书白忍俊不禁。

    真有这么好吃吗?谢书白不禁在心里产生了疑问。

    “对了,陈书荣他们还有再找过你麻烦吗?”陈舒窈吃饱喝足,瘫坐在椅子上,又想起了那两个混账兄弟。

    “没有。”谢书白摇了摇头,或许是被陈舒窈打怕了吧,他们还真不曾再找过麻烦,他难得安静了些时日。

    “那王先生呢?还是那样针对你吗?”陈舒窈又问。

    “他被学堂辞退了。”谢书白顿了顿说,“是义父的主意。”

    “王先生是二夫人的远房亲戚,被辞了之后,二夫人来找过事。后来大夫人又辞退了府中的很多仆役,也大部分和二夫人沾亲带故的,二夫人不服气,来大闹过一场,说什么也不肯。”

    “后来大夫人拿出她勾结管事,中饱私囊,用铺子盈利接济娘家,导致亏损的证据,她也就没敢再说什么了。”

    “老夫人倒是很生气,将二夫人手上的大部分铺子都收了回来,只留了一间,还是看在她未出世的孩子份上。”

    “二夫人后来就借口养胎,不曾出过府门了。”

    原本他是不应该说这些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陈舒窈他就像倒豆子一样将这半个月里陈家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大概是体察她山中孤寂,说出来为她解闷吧。

    “怪不得王先生那样目中无人,原来是个关系户。这下可走得好,省得学子们再遭他祸害,原本考得上科举的,被他一教怕是都要考不上了。”

    “二婶娘家人也真是够贪得无厌的,怕是想着掏空陈家吧,二婶自己也是个拎不清的。说着就来气。”

    陈舒窈一想到二婶的那些破落户亲戚,就一阵恶寒。一个个的懒出天际,吃喝嫖赌倒是样样俱全,天天就在家里张着嘴等着陈家接济。

    真是天底下什么便宜他们都想占个尽。

    “想想我还要在这里为她祈福我就呕得厉害。”

    陈舒窈气得叉腰,她原本还对误伤二婶心怀愧疚,可现在知道了这些,那点愧疚已经烟消云散了。

    若不是二婶,那个王先生根本不能来学堂教书,谢书白也就不会被处处针对。还有她想到他用度被克扣一事,想必和二婶也脱不了关系。

    她原本以为二婶只是贪财,现在看来,远没有这么简单。

    “我倒是觉得,大夫人是想借着祈福的名义,磨磨你的性子。”

    谢书白觉得陈舒窈虽有错,但为二房祈福怎么也轮不到她,大夫人能答应这种事,想必有她的深意。

    “我性子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

    陈舒窈一听,不乐意了,立即反驳起来。

    谢书白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舒窈倒被他笑得心虚,转念想到自己因为冲动连累了他受苦,羞愧地低下了头,嗫嚅着说:

    “或许是应该磨一磨,我有些时候是冲动了一些。”

    “可,可倒也算不上什么坏品性,我会努力改的,可我总归是和贤良淑德扯不上关系的。”

    陈舒窈越说声音越小,她自然是知道阿娘希望她成为什么样的人,可她骄纵了这么多年,想必也是做不回淑女了,她可不想装样子,那也活得太累了。

    “其实也挺好的。”谢书白看着她脸红到了脖子根还嘴硬的模样,竟瞧出几分可爱来。他觉得她充满了朝气而又单纯,和他不一样。他心中生出羡慕,但同时他也清醒的知道,这不是他需要的。

    他要走的路,注定勾心斗角,晦暗无光。

    “你,你说什么?”陈舒窈刚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听见谢书白出了声,却没听见他说了什么。这才好奇的发问。

    “没什么。”谢书白却不肯再说,又拿起几页佛经观摩起来。

    少失父母恩爱者未知魂神在何趣

    兄弟姊妹及诸亲生长以来皆不识

    或塑或画大士身悲恋瞻礼不暂舍

    三七日中念其名菩萨当现无边体[1]

    这是《地藏经》中的一段,他看了一眼,就放下了,他自知与菩萨无缘,做不了祂的信众。

    “你也觉得看不下去吗?”陈舒窈罕见的从谢书白的脸上看出了不喜。

    “我也不喜欢这些,我愚昧顽钝,佛祖也难渡我,每日早课我都头疼得要命。每每看到那些信众前来烧香礼佛,我就会产生疑问,若他们事事如意,又为何要来烧香?若他们事事不如意,烧香又能如意了吗?”

    陈舒窈说出了自进寺以来的疑问,也是对着谢书白她才敢说,若对着寺里的人说,想必要说她大不敬。

    “未到苦处,不信神佛。”谢书白正色道,“或许他们遭受苦难,无人能救,只能寄希望于神佛。”

    “哥哥,若你今后做了官,一定要做个好官,去解救那些遭受苦难的人,等待神佛垂怜终究是虚妄。”

    陈舒窈垂下眼,有些难过地说。上辈子若不是被她连累而死,以谢书白的能力必定能造福百姓。

    “嗯。”谢书白点了点头,他听到这话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陈舒窈居然也会关心百姓。但她所说的,也正是他想的。

    他会努力做个好官。

    “别说这些了,哥哥,你看你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帮我一起抄佛经吧?”气氛一时有些压抑,陈舒窈就岔开了话题。她也没真想让谢书白帮着一块抄,只是一下没找到合适的话题,眼睛就只瞧见了佛经,便随口说了出来。

    “好。”谢书白看着少女眼中闪烁着慧黠地光,一时心软,就答应了。提起毛笔就写了起来。

    “哎哎哎,你还真抄啊,我就是随便说说的,还是算了吧,咱俩字迹不一样,一下就看出来了。”陈舒窈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听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行,就出声制止。

    “那你看看,像不像?”谢书白他将写字的纸递到陈舒窈面前。

    她写的是簪花小楷,闺阁女子的常用字体,字形小巧秀丽。她拿着她写得与之对比,横竖憋捺,提笔收笔竟然都一模一样,若是打混了,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来。

    “你竟然还会模仿字迹!”陈舒窈惊讶地睁大了眼,问道,“你什么时候学的?”

    模仿他人字迹并非一日之功,比单纯的练字可难多了。谢书白能写得分毫不差,想必很久之前就会了。

    “大概是在学堂替他们写作业的时候学会的吧。”

    他那时候只是单纯地想赚点银子贴补家用。不知不觉中就练就了这个技能。

    陈舒窈听后就更心疼了。她甚至不敢去问他从前究竟过得有多艰难。

    他这样好,甚至都不记她的仇。她前世对他真的是太过分了。

    她想着想着,就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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