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伊甸园里的蛇

    七月初下午五点多，闷热的天气并不因时间的推移及太阳的西斜而凉快多少，校后门的公路是一条修建没有多久的新路，当然比不上前门，没有高大的树亦没高耸云天的建筑遮挡，并且连一丝风都没有，此时的太阳依然是毒辣的。闷热的天气更容易让人的情绪不稳，司南猷枫突然有些气恼的说：你就会仗着我喜欢你，所以总是对我无所顾忌的对吧。

    是啊，唯有真心喜欢自己的那个人才可以无限度地忍耐自己不顾对方感受的无所顾忌。她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伊甸园里那一条贪婪的蛇，精心编织、策划着束缚他的罗网，诱惑着他踏出了爱的那一步，并让他深陷其中从此以后再也回不了头！

    被识破了计谋还无法反驳的她看着窗外，一时间竟然会有些手足无措却还要假装坚定与无所谓。他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伸出手来别过她的脸，让她清亮而有些惊慌的眼眸对上他深邃、睿智又深情的双眸。看到他眼中倒影着的自己，她知道眼睛最是无法藏住秘密的心灵窗口，于是她再也无法假装坚定，心一下子变得慌乱且害怕，是害怕他看穿了埋藏在内心深处里的秘密？还是害怕自己也会深陷他爱的旋涡中无法自拔？她不敢亦不愿细想，只好不假思索地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闭上双眼吻上他的唇来掩饰害怕与惊慌。

    她竟然会主动亲吻自己，几乎是不曾有过奇闻！

    于是他的些惊讶与不可信多过猜疑，好象是忘记回应她的热吻只知道瞪着眼睛看她，可距离太近了，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脸更不要说猜透此时此刻她的心思。

    既然看清那就不想了吧，也许她是改变了主意要留下呢，惊讶过后的他喜滋滋的回抱着她热烈的回应着她的吻。想着也许她也是与自己一样的吧，舍不得离别，只是如她那般对感情含蓄的女孩儿，并不是一个善于用语言来表达内心感情的女生，所以才会用吻来诉说内心的不舍吧。

    被司南猷枫热烈的回应着的夏雨玥，好想让自己的青春也可以如同平常的女孩那样，焕发出七色的光彩。遇见心仪人的时候就轰轰烈烈地爱一场，不爱的时候就彼此道一声珍重然后潇洒的放手。可深藏心底的秘密轻易地压跨了她一心编织的美丽的梦，他与她的未来已经是轻易可见的破碎不堪，一切都是一目了然的明摆着的事实。她为这一眼见底的未来伤感，心早已经纠结成了一团。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现在放弃吗？心既有不甘更有不舍，自己要如何向他开口才可以不伤害他，然后还可以让他完全的相信自己所谓的借口！此时此地的她如同是被束缚在网中找不到出口的茧，泪悄然无声的滑落她的脸颊。

    那温热而湿润的触感，终于惊慌了正沉浸于爱的欢悦中的司南猷枫，他把她拉离自己的视线，于是泪汪汪的她还来不及抹掉正滑落的泪，就那样的暴露在他关切的视线中。他以为她是因为无法割舍这一刻的离别，无法割舍对他的依恋才难过的。他既欣慰又心痛的轻轻地拭擦着她的泪说：那你回吧，不需要因我而为难。

    她哽咽着点点头，心却苦涩如同是刚刚吞下了一大把的黄莲，那样好的一个人啊，为什么却偏偏要被自己利用！

    一路上他与她都有些沉默，偶尔的对话也因离别的愁绪笼罩在这窄小的空间里，让彼此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

    很快到达火车站，因为离她订的车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于是来不及细细诉别离的一双恋人就要就此别过。他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一手拉着她的旅行箱陪着她走向检票口，边走边如唠叨的母亲那样事无巨细的叮嘱着她路上要注意安全，记得每天都要与自己联系等等。可再长的路也终是有尽头，虽然不舍可也不得不放手。相对于他的不舍，她却是故作潇洒的挥手告别了司南猷枫，头也不回地走进检票口，然后坐上疾驰的列车。一直到他看不的车箱里，她才悄悄地贴着车窗看着窗外他越来越小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拐角处。此时的她终于明白：原来在爱情里最深痛，并不是求而不得，而是想爱却不得不忍痛割舍的悲伤与哀戚！带着对他深深的爱恋与无法释怀的愧疚，她踏上了疾驰的列车离开了省城，往久违的家的方向飞去。

    一路上她迷迷糊糊的做着断断续续的梦，一会儿是司南猷枫哀怨而幽深的目光看着自己，问自己为什么要骗他。一会儿是母亲羞愧而悲凉的目光看着自己，恳求自己的原谅。一会儿又是老外婆泪眼迷茫屈辱而伤痛的目光，拉着自己的手哀叹着。在闷热而狭窄的车厢里，转辗不安的她在半夜时分终于被自己的梦惊醒，再没有半分的睡意。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出神的看着漆黑的窗外，想着心事心痛到无法语言。

    经过一天一夜的舟车劳顿，在第二天傍晚夕阳西下时分汽车终于把她带回熟悉的故土。

    夏日的最后一抹夕阳余辉依然有些耀眼，把山的那一边天空辉映得热烈、多彩而张扬，就如青春且活力洋溢的少女多彩的衣裳。于是满山遍岭都是金烂烂的光挥洒在眼前，她又回到了这条走了二十年崎岖不平的的山路，就算是夏日的余辉亦无法改变它一贯的深沉与静默，它一如既往那样静静地盘山蜿蜒前进。

    看着眼前蜿蜒的路，想着在山的另一边就是这半年心心念念的牵挂，瞬时间她就觉得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更因归家似箭的激动，拖着行旅箱的她脚下的步子越发的轻快。有风在耳边吹过摇响了这一山的树木花草，是在彼此传递出迎接从远方归家的人儿的喜欢与情报吧。路两边的树叶枝丫依然如同以往一般婆娑，就如是列队在热烈欢迎她归家的最张扬的仪式，时尔左摇时尔右摆，是那样的欢快。偶尔有一两支长满绿叶的树枝拂过她青春而充满着活力的脸，轻柔得就如同亲人们最温柔的爱抚及最珍贵的思念。

    夏雨玥爬完这一坐山，终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晚上七点，她回头看了看终于被自己甩在身后的这一座高山，以往也许半小时就可以轻易征服的大山，今天竟然差不多用了将近一小时，她忍不住感叹自己明显退步的腿脚。此时夕阳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黑暗也快速地笼罩了整个山头。毕竟已经半年多不曾参加农活不曾爬过山，此时的她已经是累到气喘吁吁的。

    站在半山腰看着近在咫尺的家，远远地看到家里温暖而柔和的淡黄色灯光从尚未关严的前门泄满了院子。因母亲未婚先孕的关系，她们一家人被族人赶离村庄，成为独立于这一个山脚下的院落，四周都是静静的山林与树木。家里的灯光在黑沉沉一片的山岭间，显得那样的孤独而寂寞，虽然是一如往昔那样的傍晚，但是看着眼前熟悉如常孤苦的静立在山脚下的院落，却让她有触目惊心的痛与伤。此时此刻的她是既激动、难过又忧伤，复杂的情绪悄然无声地涌上心头让她双眼盈满辛酸又喜悦的热泪。她不敢贸然出声喊叫，站了好一会儿平复了复杂的情绪，然后抬手用力的擦掉眼角的泪，才飞奔一样跑下山冲向熟悉的家。边跑边扬起欢快的声音喊：妈妈、外公、外婆，小雨回来看你们啦。

    她清脆而响亮的喊声，在寂静的山间是就那样的突然而响亮传向家里，传到亲人们的耳朵里。外祖父、外祖母和母亲正准备吃晚饭，突然间听到夏雨玥的喊声，都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一开始他们以为是幻觉，但从彼此对望的眼中读到相同的信息，即时匆忙的放下手中的碗筷赶紧走到院门外迎接她。

    她把行旅箱一甩，飞奔着扑进外祖母的怀抱，老人家拥着夏雨玥，轻抚着她的背瞬间老泪纵横，每一次的重逢总是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又伤感满怀。夏雨玥是明白的，外祖母她老人家是在担心自己和母亲，怕如果说有那么一天二个老人去了，谁来给她和母亲依靠！外祖父则默默地接过夏雨玥甩地上的行旅箱，边往回走边悄悄地擦了擦眼角悄然滑落的泪，赶紧回到厨房张罗着给小孙女添饭加菜。而母亲则在一边看着外婆怀中的夏雨玥拘束地用手拧着自己的衣角，夏雨玥好一会儿才离开外祖母的怀抱，侧头一看终于发现了低着头正小心翼翼偷偷看着自己的母亲。于是拉着外祖母的手走过去轻轻地把母亲与外祖母拥抱在怀里，柔声低语般和母亲说：妈妈，我回来了，有没有想小雨？母亲还是没有说话，害羞如同怕见生人的孩子，只是稍带局促地点点头。

    看着母亲这样，外祖母又忍不住把头扭向一边悄悄地抹了一把泪。夏雨玥看着泪眼婆娑的外祖母，自己也是一样的心酸、痛楚，可她知道现在的她应该成为她们的依靠与支持，所有的眼泪也只可以流在心里。于是用手温柔地擦拭着外祖母脸上的泪笑着说：外婆，不要担心我，小雨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也会照顾好妈妈，等再过一年我毕业了，你和外公就不用这样辛苦啦。

    本来应该是儿孙承欢膝下享清福的年龄，却因自己还小并且要上学，而母亲那时儿清醒时儿迷糊的病，让年迈的外祖父、外祖母成了家的支柱，每天在山间田地里风里来雨里去接受苦难的洗礼。六十多岁人看起来就似七八十岁老人一样苍老而憔悴，夏雨玥轻抚着外祖母那干枯毫无光泽的手，那是一双青筋纵横交错，老人斑遍布的粗糙不堪的手。泪水在心里悄悄地流淌，这一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自己可以快快长大，可以早日成为外公外婆与母亲的依靠。

    重逢的喜悦终于还是冲破了对往事的伤怀，祖孙仨人手臂挽着手臂，一路说说笑笑的走在暗黑的山路上，往那虽然简陋却是温暖舒适的家里走。

    很快外祖父就准备好一桌不是十分丰盛却是可口的饭菜，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聚在一起，边吃边聊天。于是沉寂了半年的小院子，在这一晚上不时地传出欢乐的谈笑声，让沉静的山风都好象欢腾吹着枝叶让彼此碰撞发出沙沙的响声而不再是曾经的寂静。这笑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听着是那样的欢快而欣喜。这样轻松愉快与带着浓浓喜悦的自若谈笑，一直持续到夜色已深，才在母亲依恋的目光中结束。

    每一次放暑假，仅有的半个多月的短暂相聚，都是他们特别珍惜的一家团聚的日子。

    一放假回到家，夏雨玥又变成了那个扎着两个小辨子，把裤脚挽得高高的小村姑。她不会象别的大学生一样，炫耀一般在各个村子里无所事事，东逛荡西游玩来显摆大学生的身份。而是每天都要早起，轻手轻脚的做好早餐，然后叫醒母亲及外公外婆起来吃早饭。在他们吃早餐的时候，夏雨玥就会把一家人昨晚上换下来的衣服收拾到家门前不远处的小河边清洗。洗好衣服回家，母亲外公外婆已经吃好早餐站在小院的大门口翘首以待在等她。她自己就匆匆忙忙地吃过早饭，然后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去田里干活。

    在农村收割稻谷是夏天最繁重且重要的农活，她们地处山区，贫穷落后当然没有什么所谓的收割机这种先进的现代机器来替代手工。所有的工作都是靠双手来割与双肩来挑，真正的力气活，天气好还不错，既不影响收割，也不影响凉晒，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要是不幸遇见连绵不断的下雨天，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一家人只能在家瞪着眼看着雨下过不断的鬼天气干着急。毕竟农村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实际，一切都是要等着天的绻顾看收成。已经是成熟期的稻谷要是留在田里太久的话是会发芽坏掉的，那半年的辛苦就白费力气了。所以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在天气好的那几天紧赶慢赶地抢收稻谷。

    还好这几天天公一直作美，每天都是艳阳高照的。于是一家人天天都是一大早就开始去收割，在与阳光抢时间、争速度。每每走在路上时，母亲与外婆总是一人一边挽着夏雨玥的手臂和夏雨玥一起并排走。母亲总是会久不久忍不住拿眼偷偷看看夏雨玥，可是基本上都不说话，偶尔会因为夏雨玥的问话，小心翼翼地小声作答一二句。看着小心翼翼的母亲，夏雨玥的心好痛，这那是一个母亲看自己孩子应该有的眼神，可母亲却把所有的罪过都归于自己没有洁身自好！外婆则会在一边唠叨这半年里村里村外边发生的大小事，然后就是问小雨在学校的情况，一家人是其乐融融的。

    夏雨玥不希望年事已高的外公外婆过于辛苦，总是让俩个老人在旁边休息，她则和母亲一起干活。可老人根本就闲不住，每一次都是只小坐一会儿就下地走过来一起干活儿。拗不过他们的夏雨玥只好随了他们的意，于是一家人脸上都洋溢着相聚的幸福有说有笑的边干活边天儿。当然更多的是她与外婆在说过不停，外公则会慈爱地看着她们，母亲呢肯定是腼腆的在一边边听边愉快的干活，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夏雨玥。

    而在挑稻谷回家的时候，夏雨玥总是会抢着挑最重的那一担来挑。可外公每一次都不会同意，在外公的眼里，她依然是小时候那样需要爱护的小小孩儿，并且她细皮嫩肉的外公也不舍得让她受苦。当然地更不舍得让她承受这样重的担子，于是每一次她都争不过外公。跟在外公的身后，她总是含着泪水看着外公在自己前面故作轻松的样子挑着那重重的稻谷蹒跚而行走在回家的凹凸不平的路上。每次遇到这种时候也是让她对父亲的恨更加深一分的时刻。

    日子在挥汗如雨中在飞快地流逝。

    对于挥汗如雨这个成语，也只有象她一样的农村小孩才可以深切体会。在夏日妖娆的炎炎烈日下干活，面朝黄土，背朝天，烈日则毫不吝啬地在挥洒它强烈的光与热，汗如雨一般滴落在自己面前的土地里，可每一滴都是才滴落到脚下的地面就又被吸收得无影无踪。

    看着如线一样滴落着汗的夏雨玥努力地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偶尔母亲或者是外祖母抬头看到，总会心痛地拿毛巾帮她擦拭。

    农村家庭的日子基本上都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要不是有亲情相陪伴，这种单调枯燥的日子必定会让人感觉到难过、煎熬及看不到尽头的苦累及憋闷。也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年轻人总是忍受不了这样的煎熬，更是抵不过外边花花世界的诱惑，总是想要走出去的原因。日子在她不断地挥舞着镰刀与汗流如雨中快速逝去，家里比较繁重的农活也差不多做完了。对于相对轻松的农活比如种菜、挖红薯等这样的活，夏雨玥则不会太过担心，那些权当是外祖父外祖母与妈妈打发没有她相伴无聊而沉闷的日子的好寄托。

    半个月相聚的快乐而美好时光，就这样悄然无声的在她们挥汗如雨中流逝。很快地又到夏雨玥即将踏上省城准备离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