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二）
“小橙子！你忙完了没有啊！快过来看看。对面春风楼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是吵起来了。”思华急匆匆的从月安楼大门外跑了进来，直接就朝着柜台的方向喊着吴澄。
吴澄赶忙朝着思华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又压低了声音，对思华说道：“你小点声啊！莫先生才刚走，要是被他听见了，又要骂你的！”说着又向身后的方向指了指。
思华听闻，吓了一跳，踮起脚来，歪着头，抻长了脖子，朝着吴澄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他看到了莫元灼才离开不久的背影。
思华走到吴澄的面前，“哈哈”了两声，又对吴澄说道：“幸亏莫老板没听见，不然我就惨了，我这不是害怕你去晚了，看热闹就赶不到前排去了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思华带的，吴澄的八卦好奇心现在也越来越重了，他白了思华一眼，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整理好了柜台的台面之后，跟着思华走出了月安楼，在逐渐延长的人群中挤到了最前面去。
“唉~”，莫元灼转过身来，思华大喊的那一嗓子他怎么可能没听见，他看着两人的背影，又叹了一口气。
这个思华，从前在宫里的时候怎么自己就没发现他竟然这么八卦，装的可真好啊！
又是一阵刺鼻冲天的胭脂水粉的味道，吴澄就算是闭着眼从这条街经过，也能靠着气味分辨出来哪里是香粉味熏人的春风楼，哪里是饭香飘飘的月安楼。
真是不凑巧，还是上次的那个鸨妈妈，这一次不是站在街边搔首弄姿的招揽客人了，却是和两人吵了起来，满口的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你这小浪蹄子，”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到了跪在地上的一个小姑娘的脸上，鸨妈妈一手叉着腰，拿出来泼妇骂街的架势，气势汹汹，“老娘我可是花了五十两银子才从你爹手里把你买下来的，你可倒好，还在老娘的地盘上撒野，敢对你的恩客动手，还想用剪子扎那位大爷，你可知道那位大爷是谁？老娘看你简直是活腻歪了！”
“啪！”又一个耳光落在了小姑娘的脸上。
跪在地上的那个小姑娘一连被扇了好几个耳光，两边的脸已经红肿了起来，面对着一群人的指指点点。她倔强的梗着脖子，咬紧了牙关，鲜血顺着她的嘴角留了下来，她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鸨妈妈见到那姑娘一脸不服气的模样，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她捏住了那女孩的下巴，顺势将女孩的脸扬了起来，端详了片刻，又说道：“要不是老娘瞧着你这张脸长得还算标致，你那有这样的好福气跟着老娘在春风楼吃香的喝辣的？嗯？”
跪在地上的那个姑娘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朝着鸨妈妈的脸上吐了一口血沫子，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我呸！谁愿意和你一样，当个婊|子！”
“你这狗娘养的！反了你了！”鸨妈妈直接破口大骂，跑到了另一边，拽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衣领，将那男人拽到了女孩的眼前。
“姓赵的，你看看你养的好闺女，这都什么德行！老娘不要了，把钱退给我，你自己领回家去吧！”鸨妈妈气冲冲的对女孩的父亲说道。
“哎呦我的王妈妈，您快消消气吧！”赵姓男子拽着鸨妈妈的衣袖恳求道，“您就行行好，朝廷前几个月还说要减税，到了下面施行的时候，反而收的比先帝那会子还多，我那点家底早就被掏空了，几年气候又不好，现在上都城外到处都是逃荒的难民，我可不想像他们一样当难民啊！”
赵姓男子又蹲下去，看着自己的女儿，说道：“阿芝啊，这是你的命，你就认了吧，你就听爹的话吧！”
阿芝冷笑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嘶哑的喉咙艰难的发着声音：“我没你这样的爹。”说罢便不再去搭理他。
“难民？什么难民？姓赵的你少来诓骗我！”鸨妈妈指着赵姓男子的脸，“我可告诉你，我上面有御林军统领张源张大人罩着，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难民！”
人群中议论纷纷，各执一词，吴澄听到难民的事情，心中咯噔一下。
“哟，这不是月安楼的小郎君吗？”鸨妈妈看见了人群中的吴澄，“咱们认识的！你来评评理啊，这个阿芝不听话，她爹还死皮赖脸的，他是不是该把钱退给我？”
吴澄突然被点到了，一脸懵圈的面对着所有人的目光，他看着地上跪着的梗着脖子死不屈服的阿芝，想要帮一帮她。吴澄拽了拽思华的衣摆，想要思华也一起想想对策。
谁想到那阿芝的爹听见了吴澄是月安楼的人，瞬间双眼放光，从地上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到了吴澄的身边，对他说道：“小郎君，你是月安楼的？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很有钱吧！你看看我这闺女，只要五十两银子，你买回去当个丫鬟使，或者当妾做小都成，你放心，我这闺女在春风楼死也不肯接客，身子干净的，你看行吗？”
吴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一时间没了主意，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得随口胡编说道：“不行，不行，我喜欢男人！”
这么好看的小郎君竟然喜欢男人？人群中一阵唏嘘。
“啥！”阿芝的爹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光打量着吴澄，满脸的不可思议，转而又对思华说道：“这位小郎君，你们俩是一起的吧，要不你买，你买也成，只要五十两银子！”
“那可不成！”鸨妈妈精明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这死丫头给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要一百两银子！”
“我给你二百两银子，马上给我滚蛋。”
人群外传来了一个声音，吴澄顺着众人转头的方向垫脚张望过去。
正是莫元灼。
“哎呀，莫老板，您这么还亲自来了？您要是喜欢这姑娘啊，早说嘛，我即刻就给您送家里去。”鸨妈妈腆着个脸，就想跟莫元灼套近乎。
莫元灼却根本不理睬她，径直往前走去，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路，莫元灼走到了吴澄的面前，将他往身后拨了拨，护在了自己的身后，转而对阿芝的爹说道：“你刚才那种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阿芝的爹一见到有人愿意出高价钱买自己的闺女，瞬间喜笑颜开，嬉皮笑脸的对莫元灼说道：“哎呀，这位老板啊，你是不知道啊，现在的变态可太多了，就你身后那个人，说自己喜欢男人！啧啧啧，真是世风日下，不像老板您啊，我这闺女虽说脾气倔了点，但是人长得确实没的说，您买回去随便使唤，就算是给您当通房丫鬟都是她的福气啊！哈哈哈哈！”
“哦？喜欢男人怎么了？”莫元灼轻蔑的看着阿芝的爹，“我也喜欢男人，不成吗？”
人群中再次发出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啊这……”阿芝的爹尴尬极了，又害怕莫元灼变卦，不买阿芝了，直接朝着自己的嘴抽了几巴掌，“您瞧我这张破嘴，有眼无珠，有眼无珠，真是该打。”
“你叫阿芝？”莫元灼问道。
阿芝点了点头。
“阿芝姑娘，你别害怕，你先起来吧。你放心，我们月安楼人手紧缺，你来了月安楼，就是帮忙洒扫之类的活，绝对不会虐待你的。”莫元灼将阿芝扶了起来。
阿芝跪在地上太久了，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用一种不可置信却又很是感激的眼神看着莫元灼。
莫元灼让思华扶着阿芝回了月安楼，这才想起来旁边还站着个满脸谄媚的鸨妈妈。莫元灼没有给她一个正眼，警告她说道：“上次就说过了，这是我的人，你还真是不长记性啊！他都说了自己喜欢男人，他被别人缠上了，你就眼看着有人打算对他图谋不轨，也不出言制止？”
鸨妈妈尴尬的笑着，脸上的厚厚的一层脂粉扑扑的往下掉着，她知道莫元灼是何等人物，年纪轻轻就是上都城生意最好的酒楼的老板，自然是手腕过人，她丝毫也不敢得罪这位，只得陪着笑，对莫元灼说道：
“哎呦莫老板，都怪我啊！我一时间被那小贱人气昏了头，才喊了你们家的小郎君嘛！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我保证啊，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再说了，你们家的这位小郎君这不是还好好的吗？您看看这阿芝的卖身契，我什么时候给您送过去？”
莫元灼冷哼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两张银票，甩在了地上，连看也不看一眼，抓着吴澄的手腕，转身就往月安楼走回去了。
月安楼。
吴澄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脑子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喜欢男人。
真是荒唐！
更荒唐的是，莫先生竟然也和自己一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说自己喜欢男人。
这要是被别人一不小心想多了，传言传出去，直接就成了他吴澄和自己的老板莫元灼是一对了！
“想什么呢，小橙子？”莫元灼一手撑在桌子上，支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正在走神的吴澄。
“你刚才说什么？你喜欢男人？”莫元灼一脸坏笑。
吴澄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这不巧了吗？”莫元灼伸手将吴澄鬓边的碎发别到了他的耳朵后边，手指尖蹭到了吴澄的脸颊，微微发烫的温度传到了莫元灼的指尖，“你知道的，我也喜欢男人，”
“要不咱们俩凑合凑合？”莫元灼在吴澄的耳边轻轻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