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145章周七娘示好
带着蛊惑的语气, 提醒他们,他们所求的,萧宁确实能如他们所愿, 但他们是不是也该考虑如她所愿?
各依所求, 你来我往,这才是真正的相处之道, 一味只想从萧宁的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从不考虑萧宁所求, 他们以为自己是谁?
萧宁要杨太尉的项上人头,既因承诺于长沙夫人,也因这样一个乱臣贼子,不杀他, 不以震慑天下。
很显然, 萧宁需要让天下人明白一个道理, 人人得以诛之的乱臣贼子, 萧宁会比任何人更积极的取他性命。
“不知殿下从何听闻, 杨太尉在兖州内?是有人见过杨太尉, 在何处所见?”于此时, 有人提出疑惑, 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儿,似是第一回听说这样的事。
萧宁自明了, 想从他们的嘴里问出她想知道的一切并不容易。但, 萧宁笑了笑道:“兖州, 既知杨太尉在兖州, 纵是挖地三尺,我也定要将他找出来。诸位不愿相助,我亦不强求。”
这种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指望别人还是指望自己吧。
投石问路,萧宁不过是想看看,藏了那许久的人,究竟能不能继续藏下去。
萧宁道出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想必这番话一定会传到杨太尉的耳中,且看看,接下来会不会有人自投罗网。
在场的人,慕文而来,结果被一顿暴击,萧宁纵然饱读诗书,得以天授,不代表她是完全的斯文人,能容忍这天底下的世族仗着有文采,和乱臣贼子勾结在一起。
杨太尉这个人对很多人而言意味着什么?萧宁也甚是好奇,毕竟能在兖州藏这么些年,实在不可思议。
萧宁不一定能找到的答案,或许有人能帮忙找得到。
因此,萧宁静候佳音。
旁人听萧宁的话,能感受得到萧宁言语中的杀意,志在必得。杨太尉,听说的人自是记得的,也纳了闷了,这一位到现在竟然还活着吗?
难免考虑,萧宁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乱臣贼子当年临阵倒戈,要不是天下大乱,没人顾得上他,他也跑得太快,叫人追不上,早已人头落地。
这样跑得快的人,竟然留在兖州内?
兖州可是天子脚下,他有那么大的胆子?
考虑到这一点的人,不是想怀疑萧宁,仅是觉得,这样的可能太少。
结果,当夜,杨太尉被擒,等兖州的人收到消息时,人已经被送到萧宁的跟前。捉住杨太尉的人正是周家七娘!
周家七娘之名,兖州内的人不能说没听说见过,只是素日闻其相貌丑陋,倒是不知她有这等本事,竟然捉到了萧宁一直想捉的杨太尉。
彼时,萧宁与杨太尉正面相对,一别数年的杨太尉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亦或是挣扎于逃命,他是没有一刻松懈过,忧虑总是让人的格外老得快的。
“杨太尉,一别数年,想不到还能再见。”萧宁当年同杨太尉不过一面之缘,她长大了不少,与从前差距算是略有些大,若只是见过一面的人,未必认得出来她是谁。
但杨太尉除了苍老些,容貌还在,萧宁认得他并无压力。
“萧宁?萧钤的孙女?”杨太尉头发有些凌乱,看到萧宁的那一刻,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问。
“正是。”萧宁一个光明正大的人,岂不敢自认身份。
杨太尉眼中闪烁过一道光芒,“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么多人算计这天下,最后竟然叫你们萧氏得了便宜。”
这番话,不仅是一个杨太尉心中所想,有此念的人不知凡几。
能当面,敢当面说出这番话的话,并不多。
杨太尉叫人扣住双手,盯着萧宁道:“怎么,我已落入你手,你还怕我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你不成?”
“为杨太尉松绑。”萧宁挥手吩咐,扣住杨太尉的小将立刻松手退下。
得了自由的杨太尉打量萧宁道:“当年在京城,你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娃娃,纵然聪慧外露,确实叫人想不到,你一个小娘子竟然有这样的成就。”
“当年见太尉,又有谁能想得到,太尉最后竟然倒戈,令大兴自此步向灭亡。李丞相之死,同杨太尉亦脱不了干系吧。”萧宁细想当年事,纵然当时没什么机会彻查,今日既见杨太尉,随口问一句,能不能得到答案倒不重要。
“怎么,我已然是乱臣贼子,想再多扣我几个罪名?”杨太尉面对此问,半眯起眼睛提防地盯着萧宁。
“有这个必要?不过是心下好奇,随口一问,太尉愿意答则答,若不愿意亦不强求。”萧宁据实相告。
杨太尉细想亦是这个道理,萧宁并没有要再扣罪名的理由,似他这样人,难逃一死。
“李丞相,若是李丞相在,大兴怕不会是后来那般模样。”杨太尉不能否认,李丞相若是在的话,有多少人的野心被压制。可惜了,想乱大兴的人,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李丞相,断不会再容他活下去,活得阻拦他们达到目的。
萧宁只是试探一问,杨太尉这样也算是为她解惑了,李丞相之死确实是有人有意为之,杨太尉未必没有杀人之心,但杀人的并不是他。
杨太尉看向萧宁道:“你质疑我,我何尝不怀疑你们萧家,如今得天下的可是你们萧家。”
此话,引得萧宁颇是认同地颔首,“杨太尉言之有理。但萧家还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自然,当初杀李丞相最得利的人是何人,太尉心知肚明。”
想把屎盆子扣到萧家的头上,打的倒是如意好算盘,美了他!
杨太尉冷哼一声,“到最后,对大兴最忠义的成了你们萧家!”
“至少比起杨太尉做的事,我萧氏对大兴正可谓仁至义尽,无愧于心。”萧宁倒是不想争那所谓的忠义,忠与不忠,明摆着的事,谁都有资格来讥讽萧家的忠义,独独杨太尉没有这个资格。
谁自己做了什么事,难道以为逝去的人不少,便能全都抹了去?
痴人说梦!
杨太尉被噎个正着,“小小年纪,伶牙利齿。”
“过奖过奖!”别管杨太尉这是真夸或是暗讽,萧宁只管当了夸赞。
本来,伶牙利齿难道不是夸赞?
杨太尉瞪了萧宁一眼,萧宁冲他得意的一笑。
“殿下,如何处置?”萧宁跟杨太尉说了这许多话,自该处置了吧。
“送回雍州,朝廷议后再处置。”萧宁考虑的是,这份礼是为长沙夫人所准备的,万万不能费了这点心思。
且长沙夫人虽然不在,清河郡主还活着,那一位有时候的心思同长沙夫人是一般无二的。
仇人,乱大昌朝的人,恨不得食汝之肉,饮其血。
萧宁总应该为她准备一份礼。
“慢着。”杨太尉原以为萧宁会与他再说多几句话,不料就这么说了几句,萧宁这就要将人全都打发,送他回雍州?
杨太尉想死吗?
他不想!
若不是不甘于死,他怎么会躲了这些年,暗无天日的活到现在。
“太尉难道以为自己还能活?”萧宁看出杨太尉求生的欲望,可事到如今,他岂能再活着?
“我只求活命,只要让我活,不管你们要什么,我都会为你们做到。”杨太尉终是放下了他的骄傲,同萧宁恳请,万望萧宁能如他所愿。
萧宁笑了笑,“杨太尉以为你还能为我们做到什么。”
杨太尉动了动唇,想说他可以行军打仗,然思及他已是年迈之躯,且天下战事已平,他的这点本事在一直戍边的萧谌面前,不过是纸上谈兵。
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有什么是能让人心动,愿意放他一马,饶他不死的?
杨太尉衡量他的价值,最终,他明白了,在大昌朝,他毫无价值,若是想活命,断无可能。
“想不到啊想不到,最后我竟然落得如此境地,连保全性命的理由都寻不出来。”杨太尉想着想着,突然大笑起来,不难看出他那眼中的悲伤。
“不忠不义之辈,有何资格要求旁人对你网开一面?”萧宁敬天下忠义之士,纵然这样的人与之为敌,萧宁也愿意对他网开一面。但像杨太尉这样的人,断不可能留他性命。
“忠义?所谓忠义,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若今日赢的是我,你有何资格在我面前论起忠义二字。”杨太尉一脸的不屑,他从不认为除了胜负之外,再有所谓的忠义。
赢了,不管你有多少错,都有人费尽心思,千方百计的为你抚去;若是败了,忠也罢,义也好,依然难逃一死。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想法不一样,再多的争执亦是无用,萧宁明了这个道理,无意再与之争执下去。
杨太尉冷哼一声,“萧宁,你以女子之身乱朝纲,改天下,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结果?别作梦了,这天下的人,无人能容你。将来你会死得比我要惨!”
叫黑衣玄甲拖下去,杨太尉自己不好过,也让人都不好过,不断地叫唤着,提醒萧宁,她一番算计以为能改变什么?
最终她的下场一定会跟他一样。甚至会比他更惨!
他是不忠不义,萧宁是企图改天换地,更为这世人所不能容!
“这就不劳你老人家费心了,将来我的下场,你是看不见的。”
萧宁知道杨太尉最在意的究竟是什么,戳人心窝子毫无压力!
杨太尉冷笑地道:“只怕到时候死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更有你这万里江山。大兴能立朝数百年,但不知你萧氏能立足多少人。”
萧宁依然准确无误的戳人心窝,“不管我萧氏立朝多少年,你总是看不见。既然看不见,何必管得太多!”
说来说去的都是一句看不见。看不见便无须多操心了吧,操心太多,杨太尉终是要离去,他逃不掉!
“你!”杨太尉想激怒萧宁,他知道自己逃不掉,萧宁是不会让他活下来的,大昌亦不会。
他自己活不成了,只想让更多的人深陷其中,至少他要看到更多的人不安,不幸。
“杨太尉家业不少!”周七娘于此时冒出一句,萧宁啊的一声,显得甚是诧异地转头看去。
“你们,你们休想!”杨太尉闻之,更是急了,不断地叫唤着,以为这样的叫唤就能够阻止。
“似尔等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一应家产,当充公,这个道理还要我一个小女子提醒?”周七娘一脸诧异地望向杨太尉,似是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这种事情竟然还需要她提醒杨太尉。
“妾已然将一切准备妥当,殿下可以随时查看。”办事,不能办了一半就收手,杨太尉想激怒萧宁,周七娘倒是想让他先尝尝,无力回天,只能束手就擒是什么滋味!
一个落在她手里的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还敢同萧宁相激。周七娘捉住此人,亦想亲眼见见此人是何模样,亦是万分好奇,究竟这样一个不忠不义之人,怎么会成为曾经的太尉?
萧宁虽然不会叫杨太尉气着,能把杨太尉气得跺脚偏又奈何不是得她,若是能让杨太尉气得吐血,自是再好不过。
对于一个不忠不义之人,最是叫人不屑,瞧不上!
“甚好。国库空虚,皆因蛀虫,能从他们手里拿回原本属于朝廷百姓的财物,需得庆贺。但不知你们一番算计,诸多谋划,最后一切成空,到死,你们可想明白自己所求为何?”萧宁就是要戳人心肺,叫他痛得喘不过气来,且看看他们往后还敢不敢肆意妄为。
不对,都是要死的人了,就算他们再怎么想要肆意妄为,也没有那个机会。她不过是想杀一儆百,但不知有没有人能汲取教训。
一想古今往来多少人败在一个贪字上。罢了罢了,不可强求,既来之则安之。贪得无厌,毫无底线,见一个除一个,若是碰不上,就当他动气好吧。
“杨太尉的家眷?”周七娘于此时更是冒出这么一句,且想看看某一位死都死了,他的家眷他是否也在意,是否想要为他们留一条命。
“不,不,我做的事他们都不知道。”杨太尉这回更慌了,他死没关系,可是若是儿女亡,他杨家就要绝后了。他不能,不能。
“一并送回雍州,朝廷自会处置。”家族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并不是一句空话。
在你享受家族带给你的荣华富贵时,也将承受家族败落后的消亡,成王败寇,这是自来的定数,谁都逃不过。谁要是不想因家族而受牵连,最好的办法不过是管好你家,立起你家。
诚如杨太尉方才提醒萧宁的话,她该考虑后果,她现在走的路基于萧氏得江山的基础上,来日她若是败了,萧氏定也要受她牵连,这是定数,也是她须得考虑清楚,必须要面对的后果。
“萧宁,有什么你冲我来,莫伤及无辜。”杨太尉急了,这一回是真正的着急了,生怕萧宁因他之故而伤及他的儿女们。
不可以,不可以啊!
萧宁并不作声,莫伤及无辜?
杨家何来的无辜?这天下间真正无辜人,因杨太尉而死的还少了?
与韩靖勾结乱京城的时候,多少将士因他而枉死?多少人家破人亡。
那才是真正的无辜之人!
他的儿女们,他道他们一无所知,难道以为就凭他的一句话,便叫人相信了吗?
萧宁的眼中透着坚定,并不想再听到杨太尉的一句话,挥手拿人拖了下去。
“原想见见他,睦看他可有半分的悔意,结果令人大失所望。”萧宁原不必见杨太尉,但她还是见了。
见归见,叫萧宁再被恶心一把。她还真是算自讨苦吃,给自己找的不自在。
“殿下难道以为大兴消亡只是偶然。”若说周七娘一开始见杨太尉,看到杨太尉那张无耻的嘴脸,同样受到了震撼,后来就想明白了。
一个王朝消亡得如此迅速,非一朝一夕,若不是中流砥柱皆是这等无耻之辈,大兴不会是后来的结局。
明白这一点,对于萧宁也是被恶心坏的模样,周七娘倒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因果。
“说的是。若他们皆有忠义,心系大兴,如李丞相一般为民谋利,为国尽忠,大兴就不会乱,更不会亡了。故我辈当引以为鉴。”
别管一个人的本事是小是大,身居高位之人断然不能弃了忠义。
若无忠义,国可卖,家可弃,大兴朝能亡了,大昌又有何不能亡的?
“杨太尉的家业,尽充公。”萧宁如此吩咐,周七娘异议,但有一样,“包庇窝藏杨氏之人,当如何处置?”
杨太尉能安然地呆在兖州多年,不过是因为有人护着,护到现在,事情终是藏不住了,但这一败露,包庇窝藏者接下来如何处置,亦需要考虑。
周七娘垂下眼眸时,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等了这许久,终于让她等到这个机会。
萧宁道:“有几人参与?”
虽然萧宁感觉事情太顺利,她与周七娘算是达成共识不假,但到现在,一切都太快了,快得叫萧宁有一种早有人准备好一切,只等她的出现,随后开始收网的感觉。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眼前的周七娘嫌疑最大。
同样,萧宁也在考虑一个问题,布这么大的局,周七娘是为了在萧宁的面前展示她的本事不错,那还有没有其他?
心中有疑惑,萧宁更想知道眼前的人会不会如实告知。
对萧宁而言,能助人一臂之力,让对方达到目的,她也可以得到想要的结果,她是乐意和人达成共识。
但,拿她当棋子,或是一把刀,接下来还想继续,她得弄清楚这其中可有其他的内情。
再想让她完全相信这个人,如她所愿的依她的计划行事,得看她有没有足够让萧宁心动的利。否则,就得告诉她,要她成为棋子之后,她可以得到什么,而对方又得到什么。
萧宁面带笑容,等着周七娘的回答,“六人,家父亦参与其中。”
如何也叫人想不到,周七娘会丢出这则消息,周家也有人参与其中吗?
萧宁目不转睛地盯着周七娘,周围的气氛一凝,大义灭亲告父,于律法上,可追究亦可不追究,周七娘连父亲都能告,只为了掌控周家?
周七娘似是明了此刻萧宁心中的想法,垂拱相询,“敢问殿下,杨太尉藏在兖州,藏得住一时,藏不住一世?纵然妾不曾告于殿下,便无人告知殿下?”
“会有的。”一个杨太尉,他活得太久了,从前萧宁没功夫管这事,而天下一太平,这事必须得管。
长沙夫人虽死,还有一个清河郡主在,答应过别人的事,断不能言而无信。
况且杨太尉行事,萧宁同样想寻到这个人,杀之以警示天下。
一个王朝纵然灭了,不代表他们犯下的过错即将烟消云散。
不忠不义之人,人人得以诛之,谁都休想逃得了。
天下大乱,无人腾得出手管这个事,一但天下安宁,接下来就是寻他们算账的时候。
“妾请殿下留家父一命。”周七娘得了萧宁肯定的回答,同时亦将她的恳请道来,萧宁再打量起周七娘,“这便是你的答案?”
有些问题萧宁不曾问出口,眼神流露之意,亦或是肢体语言,都在询问周七娘。
周七娘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为萧宁解惑。
“是!”周七娘如实而答之,她所求的不多。
萧宁道:“你寻到杨太尉,并且将他擒住,大功一件,以功抵过,你父亲的错,一笔勾销。”
让人做事,无论周七娘最终想达到的目的是什么,她将话说出口,从逻辑上看,可相通。
周七娘是真正大义灭亲,只为家族寻一条活路的人,亦或是为了接手周氏,不惜铲除所有的障碍,连同她的父亲都能下手的人,往后总有机会了解的。
这一刻萧宁突然意识到一点,周七娘和她从前见的人不一样。周七娘很聪明地清楚一点,萧宁是真真切切唯才是举的人。
那么也就是说,一个人,无论她是有多少问题,只要有才,或可助萧宁一臂之力,萧宁都不会弃之不用!
萧宁低头一笑,缓缓地走到周七娘的身边,“不错,我会拭目以待!”
原本镇定自若,神色诚恳的周七娘,感受到萧宁落在她身上的手,这一刻似是受惊地抬头,与萧宁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眸对上。
周七娘知道,她的所有打算都在这一刻暴露在萧宁的面前。
可是,诚如她一开始的准备,无论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始至终,她一直知道自己的位置在何处。
从前,作为周家嫁不出去的女儿,她被人指点笑话,无人护她,便连父母都不愿意为她多说一句话,只道她面容丑陋,不似他们周家的人。
周家的人,周家的人该是什么样的?
如他们空长了一张好看的皮囊,但却不长脑子?
每回做着愚不可及的事,他们以为是为了周家好,就不曾想过,他们是在毁了周家?
到现在,他们依然执迷不悟,不能明白,天下即定,萧宁代天子巡视各州,这对兖州而言,对他们周家而言都意味着什么。
他们还想给萧氏一个下马威,还以为能欺了萧家女?
打一个萧三娘的脸,他们都不能如愿,他们以为他们还能如何?
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蠢货,而是那些自以为聪明绝顶,却连局势都无法明了的人。
周二郎是一个。周家并不是只有一个周二郎而已。
“是!”周七娘知道萧宁明白了。但一如她这些年得出的结论,一个人只要有用,不管她做事用什么手段,亦或是这个手段触及多少人的底线,只要她能把握住这个度,她都将能如愿。
“下去吧。”萧宁得到周七娘的回应,亦明了周七娘走的路不需要任何人点醒,她早已经想好,并且会一往无前按目标前去。
周七娘退出去,后背已然叫汗水渗湿。
镇国公主,并不是一个浪得虚名之人!
“这周七娘能大义灭亲,来日”欧阳齐旁听完,心中却升起了一层担忧。
“大义灭亲也是为了救人,若是等到我从别人的嘴里得知周家窝藏要犯,接下来”周七娘给出的理由算是说得过去,大义灭亲不假,何尝不是为了保存家人。
周二郎的事虽然完结,但这样一桩事,同样会刻在萧家人的脑子里,也会留在萧宁的心中。
这样的情况下,但凡周家再出现任何问题,接下来萧家会一再容忍?
无人敢赌萧家的容忍度,更别说现在在兖州内的是萧宁。
萧宁行事一向出人意表,若叫她认定周家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想算计萧家这一点,萧宁断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周家,还能经得起一个大权在握的公主的震怒吗?
更别说萧宁对周家已然出过手,再出手时,周家若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又是他们周家谁能改的?
既然周家做的事不可抹杀,值于此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解决掉所有的麻烦。
杨太尉这个人的存在,就如同叫周家处于剑下,随时都有可能,他们性命全无。
既如此,且由周七娘出手,将人一并解决了!
解决了人,更能让家族不必再陷入其中,处处受制于人,还能在萧宁那里争得一时的好感。周七娘既然明了其中的利害,断然不会愿意周家落败,便定会出手。
“我以为公主是不喜这诸多算计的人。”欧阳齐想了想萧宁一直以来的态度,怎么都觉得萧宁是容不得旁人如此算计她的。
“我得利否?”萧宁仅此一问,欧阳齐颔首,自然是得了。
“周七娘同旁人完全不同,她不在意在我的面前展露她所有的恶,因为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像她这样的人只要有能力,能为我解决问题,我依然会用她。这就是她的底气。”
不想迎合萧宁,亦不想迎合这世上对于士人的要求。仁、义、礼、智、信!
周七娘既要将受的气全都宣泄出来,亦不会一味的委屈自己。
“欧阳先生以为这是结局了?不,正好相反,这才是开始。”萧宁放手让周七娘去做,亦是料到周七娘不会就此罢手,现在只是开始。
周七娘若想向萧宁证明,或许她不如许多人一般,忠义仁孝。可她会成为朝廷最好的一把剑,一把能让萧宁,也能让朝廷得利的剑。
欧阳齐细想,依然没有想到,周七娘接下来还能做什么引起萧宁的注意?
“先生莫急,比起你来,周七娘可比你要急得多。明日可见分晓。”萧宁胸有成竹,越发叫欧阳齐好奇。
不出萧宁所料,第二日,周家上奏疏,请将家中良田、隐户尽都归于朝廷。
已然赶来的仪仗,宁琦再次负责一应奏疏,结果一看,眼睛都亮了。
“殿下,这周家如此知情知趣,实在难得。”宁琦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可不是吗?世族们哪一个舍得把到手的好处拱手让人的?
良田啊,这可有近万顷的良田。
“殿下,这世族真富,比起徐州的那些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宁琦怎么说也是跟秋渠和叶刺史混过的人,最是清楚知道徐州内世族究竟是有多富有。
这田地分下来,徐州的百姓皆是眉开眼笑。
就是萧宁在看到那么多的田地同样亦是欢喜无比,只道劫富济贫不过如是。
“不过,这样一来兖州内的其他世族,他们是跟着献还是不献?”宁琦感叹之后,更是想起最重要的一点。
一个世族出头要将他们家积攒的家业交出去,且说得甚是深明大义,是为朝廷,亦为天下百姓;要是别的世族不跟着做,是不是就显得他们的觉悟不够?
这觉悟不够的后果,大家都要想想,这在朝廷处落下什么样的印象。
是,他们世族不该看朝廷的脸色,毕竟一直以来都是朝廷看他们世族的脸色。可朝廷明面上不说,私下看到这么行事的周家,就不会想想他们这些人,就没有一个似周家的自觉。
自觉什么的听起来虽然叫人生气,但若没有对比,大家都是一样,只管捉住他们的家业,死也不给朝廷,便没有什么问题。
偏偏一个周家出了头,那就有了对比,若是叫朝廷在心里记下他们不作为,将来寻个机会对付他们,这才奇怪吧!
世族不至于没脑子,亦想到周家如此行事,完全就是在卖萧氏好,亦是坑了他们。
但这连家业都舍得,实在是大手笔。
跟朝廷杠是不成,他们谁敢跑到萧宁的跟前去,同萧宁说几句话,发表意见的说他们不想跟周家一样,更不愿意叫朝廷压着?
兖州世族不能跟萧宁他们算账,这不是还有一个周家吗?
要不是周家闹出这事儿,他们至于为难?至于纠结?
寻上周家的人,确实是想找周家的麻烦,偏出来见客的是周七娘。
周七娘在面对质问时,仅是反问:“我周家做事,需得各位同意?”
各家的事,哪一个不是由自家做主的,何时轮得到旁人指手划脚?
“既然我周家的事我周家能做主,我周家如何同朝廷示好,那也是我周家自己的事,何时轮得到诸位说三道四?”一看人答不上来,周七娘更不客气了,只管问他们,是不是还想继续指手画脚?
“你”周七娘话说得不客气,理也是那么个理。但如此狂妄,未免目中无人。
“今日周家行事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来日,来日周家出事,也别想寻我们。”无奈之下,有人放了狠话,且让周七娘好自为之些,别总以为自己了不起。
“阁下说的才是天大的笑话吧。常言有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连夫妻尚且如此,阁下各家皆有所图,若是我周家来日当真犯了陛下,犯了朝廷,诸位不落井下石已然是手下留情。指望阁下对周家施以援手,白日做梦。”
周七娘毫不留情地揭露,他们一向有利可共谋,遇危难时却从来不可共患难的事实。
也正是因为如此,周七娘只会考虑周家自己,断然不会去多想,究竟他们世族能不能同声同气,再创世族的辉煌。
周七娘既然见识了萧宁的厉害,亦知这一位公主只怕比起传闻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对这样的人物,乖乖的为她所用都是王道。想跟她对着干,或是想代陛下教训她,最后不知是谁教训的谁。
“你,周家何时轮得到你来说话了,快去请你父亲出来。”被周七娘脸皮都要撕下来了,如何能受这气?
教训人是不成的,那他们倒是想找周家真正说话算数的人。周七娘且退去,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诸位都是聪明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出来见诸位,便是告诉诸位,周家从现在开始由我说了算。家父年事已高,往后自在家中静养,诸位就莫再叨扰他了。”
这话落在众人的耳中,亦是叫他们万分震惊。
哪怕周家家主之位要传人,也不该是传给周七娘的。
这是女子啊,就算嫁不出去,这想做周家的主儿,周家是疯了吗?
众皆面面相觑,满目都是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你一个女流之辈还想做周家的主儿,这不是笑话吗?”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见,深以为这断不可能。
“阁下,这里是周家,周家的事何时轮到你们说三道四?”周七娘还是同样的话,把人气得怒火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