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晏温歇了一会儿,定了定神,把手又放在了鹿豆糕的眉心。
“杨馨苹!你已经离婚了,你还要这样过下去吗?”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用拐杖不断的敲击着地面,企图唤醒执迷不悟的杨院长。
“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杨馨苹坐在沙发上,抱里着小女孩,小女孩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你知道?!你知道还带着这个孩子回家!”老人愤怒地用拐杖把茶几上的杯子扫到了地上。
玻璃杯破碎的声音吓到了小女孩,小女孩挣脱杨院长的怀抱,跑到了门边,却怎么也打不开门,她不会,她拧了半天,门还是没有打开,只能哆哆嗦嗦躲在鞋柜旁边的缝隙里,努力贴着墙。
“我不会领养她的。”杨馨苹抹掉眼泪,看向自己的老父亲。
老人无奈劝道:“你……你这样是何苦呢?治国说你把这孩子的档案抽出来了,那孩子长得不错,再有人去领养,你帮她找个好人家。”
杨馨苹没有说话,拿着行李箱回了房间。
老人长叹了一口气,从茶几上拿了一个橘子,剥开了,步履蹒跚走到门口,弯下腰,“孩子,没事了,刚刚是爷爷不对,吓到你了是不是?吃吧!”
小女孩不敢伸手,只能把自己紧贴在墙上,贴得肉都疼了,老人掰开一瓣橘子放到了小女孩鼻子下面晃了晃,橘子的酸甜味不断传到小女孩的鼻腔里。她不敢拿,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水果。
老人很有耐心,等了两分钟,小女孩咬了一口,酸甜可口,忍不住都接过来吃了。老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别怪你们院长,她家里有一个大姐姐丢了,一直没有找到,她很难过。”
老人转过身,揉了揉腰,刚走了两步,老人感觉腰上被敲了几下,一回头,孩子已经把橘子放下了,两个小手不断帮老人捶着腰。
“别捶了,爷爷不疼了,怪累的。”
“爷爷,我不累。”小女孩软糯的声音响起。
杨馨苹离婚后,鹿甜甜跟了爸爸,有了老人在,小女孩的生活变好了,离婚还是刺激到了杨馨苹,没过多久,她办理了停薪留职,跟着公益组织天南海北的找着她的女儿豆豆。小女孩留在了杨家,与老人相依为命。
杨馨苹几年都在外面找女儿,偶尔回来就是要钱,借钱,隔天就会走。小女孩只要躲得好,基本不会再挨打。
直到小女孩十岁那年春节。
“爷爷,我回来了。”大年三十,外面下着小雪,小女孩进屋拍掉了肩膀上的雪,左手拎了条活鱼,右手是几样青菜和猪肉,晚上的年夜饭要有条活鱼,爷爷说这样有个好兆头,预示着年年有余。
小女孩把鱼放到厨房的水池里,准备晚上做之前再杀。
一回身,看见了披头散发瘦得脱了相的杨馨苹,像被定住了身子,一动不敢动,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净。
杨馨苹过来摸了摸她的脸,“妈妈回家了,你不欢迎吗?”
“欢……迎。”
杨馨苹不太满意她这个答案,“就跟妈妈说两个字吗?”
小女孩抿了抿嘴唇,“妈……妈,我……”
一个个耳光瞬间扇在了小女孩脸上,杨馨苹大声地吼着:“没用的东西,你为什么活着好好的,我的豆豆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老人在后面用拐棍狠狠打了杨馨苹一棍子,“你给我住手!这孩子有什么错!没她照顾我,我早死了!”
杨馨苹跌坐在地上,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怒吼着:“爸,那我有什么错!豆豆有什么错!我恨啊!我好恨啊!”
老人没法回答女儿的话,身体晃了晃,小女孩赶紧扶着老人坐在椅子上,找出救心丸让老人含在舌下,又找出氧气袋给老人吸上了氧。
杨馨苹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爸,我给你叫救护车吧。”
“爷爷不喜欢医院。”小女孩小声地说,被杨馨苹狠踹了一脚倒在地上,又马上站了起来。
杨馨苹骂道:“你想害死我爸吗!”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这心脏的老毛病拖一天是一天,上医院有什么用,大过年你让我在医院里过吗?你滚!我不想看见你!”老人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开始咳起来,小女孩忙给老人顺着气。
“我不走,这是我家。”杨馨苹像个任性的孩子,老人拿她也没办法。
小女孩脸肿了起来,一道道红印触目惊心,她擦掉嘴角的血迹,进了厨房,年还是要过的。
做好了年夜饭把老人扶了出来,又不敢张口,怕叫错了又挨打。老人用拐棍大力敲了敲地:“出来吃饭。”
小女孩忙道:“我去煮饺子。”
趁着水没开,小女孩倒了点炖鱼剩下的的汤,拿着冷馒头坐在厨房的角落里吃了几口。
把饺子端上桌,老人温和地说:“别忙了,坐下吃饭。”
小女孩摇摇头,“您先吃,我去下洗手间。”
“懒驴上磨。”杨馨苹狠瞪了小女孩一眼。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从小我就是这样教育你的?”老人放下了筷子,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想在春节这样的日子看见女儿,但女儿越来越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又让他很焦虑,何况家里还有一个无辜的孩子。
杨馨苹低下了头,专心吃饭。
老人看小女孩半天没有出来,去敲了敲门,里面传出小女孩颤抖的声音,“我马上好了。”
小女孩打开门,明显松了口气,“爷爷,您要上厕所吗?”
老人看着女孩嘴角的馒头渣,伸手抹掉了,“来,爷爷看你能不能接上我的曲子。”
小女孩扶着老人坐到了钢琴前,小女孩紧紧依偎着老人,老人弹了一会儿中途停上,小女孩马上接上,爷孙俩脸上都露出了轻松愉悦的笑容。
过了年,杨馨苹收拾好东西把老人的工资折拿走了,又踏上了寻找女儿的旅程,这回又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电话打不通。
老人已经住院半个月了,小女孩放了学就跑回家,去菜市场买好菜做好饭送到医院。
“豆豆,你妈妈还在出差啊?”旁边病床的奶奶是小女孩同班同学的奶奶。
小女孩点点头,把吃的一一摆出来,摇起爷爷的床,喂爷爷吃饭,老人脑出血,好不容易救回来,只剩下半边身子能动,手术小女孩签字无效,还是警察签的。
吃完饭,小女孩打了盆温水帮老人擦了身子。白天有护士帮忙,晚上就只有小女孩,老人没什么钱,现在还欠着医院的医药费,实在是没钱再请护工了,两个小时小女孩就起要一次,帮老人翻身,拍拍背,怕他长褥疮。
老人清醒的时候已经不多了,吃不下多少东西,瘦得皮包骨,总是精神恍惚、昏睡,病一天比一天严重。
杨馨苹的电话终于打通了,在g省,赶回来要三天。杨馨苹一到,趴上老人身上嚎啕大哭,老人睁开了双眼,难得清醒,拍了拍她,“别难过……你……还有……甜甜。”
杨馨苹握紧老人的手,颤抖地说:“爸,别丢下我,有豆豆的消息了,快找到了。”
老人轻摇了摇头,流下一滴眼泪,指着小女孩说:“把……她……送回……孤儿……院吧。”
杨馨苹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老人冲小女孩招了招手,小女孩赶紧靠近老人,老人的呼吸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谢谢……你……陪我,别……怪她。”
小女孩使劲点点头,老人艰难地抬起手,想抹掉小女孩脸上的泪水,可还没摸到,手就无力地垂了下来,仪器上的心率和血氧迅速掉了下来。
“爷爷!爷爷!”小女孩疯狂按着护士铃,跪在老人床上,推开杨馨苹给老人做心肺复苏。
医生护士赶了过来,抱起小女孩,继续抢救,可终究于事无补。
医生宣布老人死亡,杨馨苹彻底疯了,在地上哭着嚎叫着,打开窗户想跳下去,被护士和医生拉了下来,打了镇静剂才安静了下来。
小女孩再一次见到了已经高三的鹿甜甜,长得越来越像杨馨苹,脸上有着同样的冷漠,小女孩还是怕鹿甜甜,她想起来鹿甜甜曾经把针放在沙发上,按着她坐下去。
鹿甜甜似乎对小女孩不感兴趣,只是随着爸爸鹿治国过来看热闹。
这几年,杨馨苹对鹿甜甜也是一样的不管不问。
杨馨苹被绑在病床上,身体不停地扭动着,“老公,我快找到豆豆了!”
鹿治国皱着眉头,“我和你已经离婚了。”
鹿甜甜走到病床前,“妈,我爸再婚了,我后妈怀孕了,也是双胞胎,奶奶找医院的熟人看过了,两个男孩,奶奶高兴坏了。”
杨馨苹呆住了,隔了几秒又疯狂扭动着,“甜甜你骗我!”
鹿甜甜摇头晃脑地说:“我干嘛骗你,后妈对我可好了,比你强一万倍……”
“甜甜!”鹿治国叫了一下女儿,他看到杨馨苹的手因为挣扎都磨破了皮。
“我真的找到了,有豆豆的消息了!”杨馨苹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可没人相信她。
鹿甜甜揪过墙角的小女孩,使劲拍着小女孩的头,“妈,你看,这不就是你的豆豆。”
小女孩挣脱开鹿甜甜的手,大声地说:“爷爷还在太平间,葬礼……”
鹿治国终于正眼看了下小女孩,叹了口气,“老爷子对我不错,葬礼我来弄,馨苹你安心养病吧!”
小女孩忍着恐惧一步不离地跟着鹿治国,哪怕鹿甜甜打她骂她,她都跟着,看着老人的尸体被运到火葬场、火化,小女孩终于嚎啕大哭,她不是害怕今后无依无靠,只是再也见不到那个慈祥的老爷爷了。
看着鹿治国把老人的骨灰和奶奶合葬,小女孩转身就跑,去了老人的家里,做了大扫除,给老人养的花浇了水。
这是她跟老人最后的告别。
“爷爷再见。”小女孩把钥匙放到了屋里,她带走了几身衣服和上学用的书,现金和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拿。
小女孩独自一人走进派出所。
“阿姨,我是孤儿,但我有身份证,我能不能去孤儿院?”
晏温胸口痛到不能呼吸,勉强想站起来又跌倒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音,鹿豆糕被吵醒了,见床前的黑影吓了一跳,打开台灯一看,是晏温。
“你怎么了?”
“我没事……”晏温把嘴里的腥甜咽了下去。
“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鹿豆糕连忙把他扶到床上,咬破手指就塞进晏温嘴里。
晏温推开她的手指,“对不起。”
“没事的,你吸吧,我血可多了。”鹿豆糕不管不顾的就把手指塞进了他嘴里。
晏温摇着头,但他没有太多的力气抗拒,只能一直重复,“不用!”
鹿豆糕跑了出去,到厨房拿出一个碗,拿出刀放在手心,深呼吸了一下,使劲一划,血源源不断的流到碗里。
随便包扎了下,鹿豆糕端着碗回到房间,“你不喝,我就倒了。”
晏温看着她坚定焦急的眼神,红了眼眶,接过碗一饮而尽。“以后不要伤害自己了。”
“什么啊!不疼的!”鹿豆糕露出小白牙,扬起灿烂的笑容,“你好像吸血鬼哦,长得也像,嘻嘻。”
“我疼。”晏温看着她感觉心如刀绞。
鹿豆糕迷惑地看着他,难道他们的感觉也是相通的?
晏温严肃地警告她,“你再伤害自己,我就在我身上相同的地方捅一刀。”
鹿豆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