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京城十二时辰(中)
辰时,天机阁,师徒相见。
“老师。”景帝恭敬的行了礼。
黄龙士侧过半身,“陛下是当今圣上,不敢当,不敢当。”
景帝将今日朝堂之时的情景,和黄龙士一一道来。
“哦?钱景德欲行刺陛下而不得?”黄龙士看向景帝的目光中,充满了邪性,“死一个钱景德,来引动这明国之变,也未尝不可。”
“只是,陛下的龙体,要好好保重啊。”此话,意味深长。
“是,徒弟受教了。”景帝面色不变。
“年巳啊,你终究还是急躁了一点。”
“宫琪钰还是有些拥趸的。她们母女虽然在你手上,可现在也不是和他们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你明白吗。”
“是。”景帝应道。
“师父之前也和你说过,你也观察了好些年。”
“朝堂的一些弊病,确实要除。可江湖的呢?”
“你,还是年轻了一些。”
“有些问题不是你想根治就根治的了的,要放缓那一点。”
“请师父明示?”景帝问道。
“你可以新推一个党出来!”黄龙士看来的目光,突然凌厉。
宫年巳思忖了片刻,会心一笑,“徒弟受教了。”
但凡涉及朝廷大事,也就一定会涉及党争。
景帝心里也明白,自己这般突然清理朝堂,确实有着一个出奇不意的效果。可是,他自己的准备,也不是充足到掌控一切的地步。
清理一个官员,并不仅仅是处理他一人。会涉及他的上下级,涉及他的权力关系,还要涉及他的党派。所以,景帝要重新推一个党派出来。一个忠于他,能为他卖命冲锋,和那些老人物斗的党派。
在国师黄龙士的指点下,景帝多年来,培养了自己的势力,特别是自己的天干十死士,是他坐稳江山的根本。可如今,天干死士,已去其三。值此乱世,他要培养出一股新的势力,绝不仅仅是武力上的,而是在朝政上。
朝中如今有三大党,以定国公为首的道乡书院派,自己已经在着手打压。
以国师黄龙士为首的京派,是当初扶持景帝上位的大功臣。
还有以镇军侯为首的武夫们,虽然五大三粗了些,但边关的稳固,着实靠着这些人。
至于其他各地不大不小的党派,也是很多。
景帝借查贪腐的问题,便是要对这股政治力量整合,清理,能为自己所用的,便留。不能用的,除起来什么都不用顾及。
自己早年间,随意留下的一手大学士郑淮安,可以用了。
巳时,大学士府上,新党可立。
“大学士,陛下密旨。”
“臣接旨。”
郑淮安,还记得自己与景帝初见之时的场景。简直是一见如故,他简直难以想象,自己的所思所想,景帝都能知晓。那股读书人的士为知己者死的激情,喷薄而出。
就当他以为,景帝能委以他重任之时,景帝只给他安排了大学士一职。
景帝接下来的一番话,让他目瞪口呆。
“淮安啊,如果在寻常之时,我决计是不会用你的了。”
“为何?你的性子太直,我怕今天我启用你,明日你就被你的政敌给玩死了。”
“你的才学,我实是不舍。不如,你在我身边做这大学士。多学,少说。”
“我在等,你也随我一起等。”
郑淮安在景帝身边蛰伏的这些年,学的真的很多很多。
他是耿直,但他决计不傻,他学东西向来很快。
他见到了很多清白之人,最后能被脏水泼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如若自己直接进入这朝堂,自己办事的阻力会有多大。
这些年,他见了太多的钱权交易,对关系所谓的合理利用。
灾民在异子而食,府库里的粮却没法放开。
长久的太平,让武将失了英武,怕死畏难。文官只知敛财,享受。
景帝忍一日,他也要忍一日。
终于,他可以放开手脚了。
密旨上只有八字,“新党可立,轻重缓急”。
本想立刻出发查案的郑淮安,学起了官场老手的作态,安然的喝起了茶。
“等等吧,总有人会来找我的。”
午时,京城大牢,判决量刑。
钱景德被拿下之时,就有朝中的老人物,认出了这位昔日的英雄。天山一役,为明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可就算是老友郑公,也无法为他说一句开脱的话。
众目睽睽之下,于朝堂之上行刺圣上。为他求情,与谋逆同党何异?
虽然景帝的旨意是让定国公量刑。可谋逆,刺杀皇帝之事,脱不了一个死罪。郑公能量的,其实也就是钱景德的一个死法。
这是一石二鸟啊。尽管自己无能为力,可把自己老友判死一事,江湖人士会怎么想他。别的不说,韩渊那个混蛋,指不定要和他狠狠打一架。
郑公绝对不是一个宅心仁厚的人,当初他们都是同先帝,自死人堆里搏出的官职、封赏,如果面前是一位政敌,或者说,就是一位路人吧。
他绝不会迟疑半点,立刻就会定下罪行,不外是凌迟这种酷刑。
只是,他要判的,是一同替先帝打江山的老友啊。
望着牢里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老友,郑公不止一次,想带着自己昔日的这一位好兄弟,杀出这京城。可当时朝堂之上,出手拦截的强者,就有一位在监视着他。
他这点微末的道行,又有什么能力冲杀出去。
如若景帝能宽限几日,他还能设法同韩渊联系一下,想办法劫狱什么的。可景帝已经把话说死了,今日酉时,要见人头落地,郑公妥协了。
“钱景德,是我对不住你。朝堂不能少我,欠你的,只能下辈子还你了。”定国公心道。
“钱景德,谋刺圣上,其罪当斩”郑公再也承受不住这一句之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牢狱。
未时,十里长街,临刑之前。
钱景德的修为,在被擒住之时,便已经被废了。
他的血不知流了多少,他的骨头也不知断了多少根。老友来见他之时,他就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他能想起的东西也着实不多,自己为何会那般生气,那样着急,要去行刺景帝,他都记不得了。
他就像一条癞皮狗一般,浑身是伤,孤独的走在街上,
身上的枷锁让众人对他指指点点,没有人记得他曾立下的功劳,也没有人愿意为他出一言。
他能看出老友的沉痛,可郑公能为他做什么呢?
无能为力。
想着想着,他踉跄的步子就慢了下来,身后的狱卒,可不管那些,飞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去你妈的,晦气。”
放在平日,谁会如此对他这般高手。
这,就是命吗?
【作者题外话】:钱景德,是大势的牺牲品。宫琪钰的疏于算计,葬送了好局,害死了老友,京城布局,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