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雨后的双峰山风景愈发灵秀, 秋色把山林尽染了,笼着轻薄的雾, 像一块放置在溪水中的琥珀,清新而浓艳。
崎岖的山路上荀涓与湛恩并肩而行。
原是吃过素斋以后,荀涓见雨势止住,故而邀佛子陪她进山里走走。
“湛恩还记得福藏道君的第四重秘境吗?”
不知走了多久,荀涓看了眼乌云压顶,愈来愈暗的天色,突然开口打破沉静。
“嗯。”佛子看向她, 目光温和澄净。
通过秘境还没过几日, 他自然记得。
荀涓停下脚步,望着他笑道,
“在秘境里我们便是这般……”
她相当自然地拉起他的手, 指尖在他掌心轻轻画了几下, 笑吟吟看着他。
“便是这般交流的。”
她故作无意的动作,却好似有麻酥酥的痒随着她的手指渗透到他心底。
湛恩压下回忆惊现的妄想,缓缓抽出手。神态温和而疏离。
看着他的举动, 荀涓放下手, 抚摸着腕上的佛珠。叹道,
“当时觉得没有听觉和灵气十分恐慌,如今回想起来,却十分怀念。”
顿了一顿, 她注视着佛子, 继续说,
“至少在那里,你是不会放开我的手的。”
那语声幽幽,透着几分委屈和幽怨。
湛恩与她对视, 还能看到女子眼中多了些引人怜惜的粼粼碎光。
他心头微涩,又因她不知真假的暗示而平添一丝雀跃。只是世殊事异,不论她如今是抱以各种目的亲近于他,都不可能了。
定了定神,佛子恢复惯常的模样,合掌温声道,
“阿弥陀佛。过去心不可得。秘境已过,自当放下。施主无需执着于过去经历的种种。”
这里的种种,既是说他们在第四重秘境中的经历,更是指第九重境内,所发生的一切。
荀涓面上的笑意淡了些,盯着他,似笑非笑地问,“种种一切都要放下?若有些人,有些事,我不想放下呢?”
湛恩缓缓道,“执于一念,将困于一念,一念放下,得万般自
在。”
他说的是佛学至理,但荀涓不想去听。
她紧紧盯着湛恩的表情,问他,“你都放下了?”
佛子微微垂眸,醇厚的嗓音徐徐,似有无尽的慈悲,超然物外。
(“空生大觉中,如海一沤发,有漏微尘国,皆依空所生。”)
虚空广大,与大觉而言不过海中的一个水泡。更何况是人的五蕴身心?为了水泡的水泡而失去大觉之心,可谓因小失大。
他只是简单的说明了这个道理,但在荀涓听来,那便是在告诉她——佛子心如大觉,慈悲广大,不会因为一念之迷妄而失去他慈悲广度之心。
说到底,她对他而言,不过是沧海之一粟罢了。
话说到此,仿佛是为了迎合她的心境,秋雨又一次不期而至。
凉凉的雨丝细细交稠,绵绵如雾。微微的凉意仿佛能渗透进骨头缝里。
佛子抬手挥出一道灵光挡在二人头上,道,“下雨了,该回去了。”
“我不想回。”
荀涓冷冷撂下一句,打消了遮雨的灵光,便独自转身往前走。
身后似闻得一声微叹,“施主……”
她一下子转过头,瞪他,“你叫我什么?”
湛恩抿了抿唇,“荀涓。”
荀涓轻哼一声,语气刁钻。
“我自淋我的雨,佛子何必执着于管我是淋雨还是不淋雨?”
她揪着他的称呼,自己却改成了佛子。
说罢,荀涓自顾自往前走了十来步。
听到身后跟上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意料之中看到佛子沉默跟在后面。
隔着绵绵的雨幕,那张面容有些模糊,赤色的袈裟并无热烈,平淡又温柔。
她没有用灵力遮蔽,他也没有,只是沉默的跟随。
给她一种她随时转头,他都会在身后的错觉的安稳感。
荀涓看着湛恩,心头不知来源的发涩,酸涩难言。仿佛被拒绝受委屈的不是她,而是湛恩一样。
他这么好,她更是不想放手。
纵使她于他来说只是大海中的水泡,纵使他对她好只是为了慈悲渡
她,她也要利用他的慈悲,在那海中溅起涟漪,掀起波澜。
就是这般的自私。
荀涓走了回去,拉住佛子的袖摆。灵力覆盖于二人周身,蒸干了身上的水汽,阻隔雨水。
她像是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对着湛恩笑靥如花,
“我刚刚看到个山洞,今晚就去那边避避雨吧。”
荀涓说完,也不等佛子应答,拉着他的衣袖就走。
这一次,佛子并未抗拒。
修士的速度快起来,不过片刻就看到了之前一瞥而过的山洞。
本是荀涓走在前,到山洞口,却是湛恩主动上前,拨开了垂在洞口的枯藤,率先走进。
那洞口初入狭窄,走进几步就阔然开朗了。洞内昏暗,可以看到一张简陋的木床,还有些引火的干柴。想来是猎户进山狩猎时暂居的住所。
山洞还比较干净。
生了火堆,湛恩便把木床让给荀涓,自己拿了个蒲团在地上打坐念经。
这一幕,恍然让荀涓回到了在梵谛天的那个夜晚。同样是她在床上存心引诱,他在打坐念经。
那一次,她没有成功自己就睡过去了。这一次,她一定要成功。
荀涓拿出了一颗闪烁着柔和金光如金玉一般的石头。方一拿出,仿若能嗅得淡淡的檀香,令人神思清净。
这正是第九境时湛恩给她的佛骨舍利。
根据记载,将佛骨舍利纳入神府,四十九日后,可祛除心魔。
她一直留着没用,就是在这样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那佛骨舍利本是须弥圣地的神物,由历代佛子传承。之前也一直在湛恩那里。故而荀涓刚刚把舍利取出来,湛恩便有察觉。
猜想她是要将舍利子放进神府祛除心魔,湛恩虽然面上无有波动,实则神念已然覆盖于整个山府,做好为她护法的准备。
察觉到四周宏大光明的神念,荀涓嘴角微勾。
便用自己的神念包裹佛骨舍利,她假模假样地将其几次从灵台神府外晃过,并不将之纳入神府。
三次之后,湛恩果然皱起眉头,朝她看了过来。
荀涓一脸苦恼之色
,像是无意中与佛子的视线对上。
下一刻,她从木床上跳下来,赤着脚跑到了山洞另一边打坐的佛子身边。抱住他,似有惊慌和无措,“舍利放不进去怎么办?”
佛骨舍利之前在荀涓手中还好,一贴近湛恩,便有些蠢蠢欲动,要往湛恩身上去的样子。
倒是显得荀涓的话更真了。
“怎会如此……”
湛恩握住欲飞向他的神府的舍利,眉头紧蹙。因为佛骨舍利的异样,他一时没有注意到荀涓的贴近。
荀涓掩住眸中的笑意,柔若无骨地倚着他,故意叹了口气道,“这舍利子是你们须弥圣地的东西,想来是不愿意到我神府来帮我的了。”
湛恩微微错开她靠过来的倾向,摇头道,“我佛慈悲,不当如此。”
他说着,便以自己的神念包裹住佛骨舍利。
灿金放光的舍利子,在他手中自是柔和无比。没有任何异动。
“你看,它果然只听你的话,不想跟我呢。”
荀涓似怨似叹。
“罢了,想是我与佛无缘。既然放不进去,就算了吧……”
佛子闻言默了一默,指尖轻扣。看着荀涓低落的模样,漆黑如墨的眼眸微凝。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语声低沉,迟疑道,
“贫僧可以帮施主……”
不等他说完,荀涓直接满口答应,
“那就烦劳湛恩大师帮忙把它放进我的神府了!”
她跪坐在佛子身旁,红裙如牡丹铺开,期待地看着他。却在触及佛子的视线后,轻轻垂下眼睑。轻声祈求地问,
“可以吗?”
湛恩看到她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发颤,几分柔媚,几分乖巧动人。
他很清楚,如果那么做会发生什么。
他若要用神念将舍利子放进她的神府。一同进去的,必然还有他的神识触须。
神念如府,与神交无异。
在经过了肉身的结合以后,在与她神交,他能够克制得住吗?
“湛恩?”她还在等待。
佛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中只余坚定。
他的时日不多了,自当为
她倾尽全力,做一切力所能及之事。
轻轻呼出一口气,湛恩操纵着一缕神念触须,裹着金灿灿的舍利子,颤颤巍巍地探进了荀涓的神府。
神念相触,她没有任何抵抗。他的神念触及她的神府,就像落入泥潭,直接沉了进去。
“湛恩……”
荀涓浅浅低吟着,靠进了他的怀里。
湛恩额头冒汗,凭一股意志支撑,扶住了她。
他的掌下,女子脊骨的弯曲像花蕾一样舒展,依偎着他,展示出她绷紧的、婀娜的曲线。
神念探入,他能清晰得“看”到她神府的全貌。
那神府中不再是上一次看到的焦土火海,取而代之的,是神秘寂静的月夜星空。月光柔柔洒下,星河闪耀。
一团团闪烁微光的星云涌上来,包围了那外来的神念。
他要将佛骨舍利要送入她神府的核心,即月亮所在的地方。可那些缠绵的星云却调皮地包围了上来,不让他的神识触须离开。
神魂相交融,湛恩能够感觉到荀涓对他的依赖和渴望。
“湛恩……湛恩……”
她喉咙里含糊的唤,脸颊蹭着他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洒在他颈上,热热的,酥麻的感觉一直痒到心坎里。
目光所及,湛恩看到荀涓的脸泛起潮红色,嘴唇尤为红润,像是二月的红樱。
大概是神魂的虚弱,大概是神识被她刻意环绕,这一次他的定力似乎格外的差。
几乎所有的理性都被用在她的神府内,努力控制自己的神念触须从星云带来的纠缠中脱身,进入代表神魂核心的月亮。
然而控制了神魂,就很难留出精力控制五蕴六识之身。
她像猫儿一样倚靠在他怀中,温热的唇瓣贴着他的耳廓,嘤嘤细语,
“湛恩……好想你……喜欢……”
她说喜欢他。
湛恩霎时心如擂鼓,一时恍惚。以至于神念所控以外的地方都没有抑制住而产生了异变。
她及时发现了他的异样,迷蒙的眼多了一丝惊喜。
“湛恩,你……”
她看着他,那目光让他分外狼狈。
索性闭着眼,一鼓作气地操纵神念裹挟的佛骨舍利,从团团围绕的星云中间穿过,送入了她神府的月亮中。
然而这般的果决,依旧逃不开她温柔缠绵的陷阱。
他的神念触须被包围在月亮中。看似境界高于荀涓,实则异常的虚弱。
那团团璀璨的星云将闪烁金光的佛骨舍利簇拥着,堵住了出去的路,不许他的神念抽离。
湛恩依稀感受了第一次神交时那种致使荀涓醉死过去的感觉。
山洞外的雨骤然降得急了,而她的语声却轻柔婉转,如绵绵的秋雨。
“你难受吗?我帮你好不好……”
神念意象中的星光与金光相互交融。
刹那间,他的意志瓦解,溃不成军……
作者有话要说: 这特么到底还有什么要被锁的,真是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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