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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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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话,荀涓一时失语。主要是没想到,过了几百年了,这些算命的路数还是老一套。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老者的目光却是扫过了她的手腕,眼中发亮。

    “姑娘这佛珠,可不一般呐!”

    荀涓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高兴。把袖口往下拽了些,遮住佛珠。似笑非笑地问,“先生是相面,还是相佛珠?”

    “命数千变万化,不可捉摸。相面测算可不是单单只看脸,就能判断的。”

    老者指着被荀涓遮住的左手手腕上的佛珠,一脸高深莫测。

    “姑娘可听说过五行相生相克之道?”

    荀涓心道开始了。

    从她还做凡人时起,这些算命的套路就是先吓唬人,再扯一通弯弯绕绕的命理学说,最后化解劫难要收钱。其中对女子多以婚姻、桃花来忽悠,配合血光之灾,几乎无往不利。

    她轻轻勾起一缕头发,绕指转了两圈。笑嘻嘻地胡扯道,

    “五行相生相克是什么我不知。不过以前有相士说小女是黑寡妇命,嫁谁谁死,但有什么桃花煞,恐怕也凶不过我。”

    “这话倒也没错。”老相士也不知是真懂还是假懂,竟然点头赞同,“一般的男子确实降不住你,但那桃花煞却是非同一般。”

    荀涓懒得说话,老相士便摇头晃脑地继续道,

    “老夫观姑娘你唇红齿白,眼大而有神,其颜如玉,当属火。你那桃花煞凶极,乃庚金之相。

    金遇火则贵,火遇金则融。你那桃花煞若是个普通命数或许能够与你金火相生,奈何他是七杀降世,天生的煞星。故而不是你克死了他,便是他克死了你。

    单从面相上看,金气已攻入命格,姑娘的性命之忧本是避无可避。不过嘛——”

    荀涓越听越觉得不对,这金火相克一说,怎么听都像是在映射她跟疯君的样子。

    偏偏老相士故意停在转折处卖关子。

    她看看身侧的张百衍居所,心中有了猜测,一改方才的轻视,拱手恭敬道,

    “请先生赐教。”

    老者嘿然,迈开八字步,缓步走向荀涓。

    到她跟前,却是伸出了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指一搓。

    “行有行规,姑娘不给点银两,老夫很难开口啊。”

    荀涓:……

    翻出一块流光溢彩的上品灵玉递上。

    老头嫌弃看了一眼灵玉,摇头。

    “老夫是个实诚人,只看得中银子,赏不来真玉假玉。”

    荀涓心里又有点拿不准了。从储物袋翻了半天,才找出一锭存了好多年的银锭子。

    “解法么,老夫早已经说了!”

    老相士接了银两,喜滋滋收入钱袋。清了清嗓子,示意荀涓将腕上佛珠露出。而后指着佛珠,只说了一句,

    “木克金,木生而火旺。”

    相当言简意赅。

    “没了?”

    老相士一摊手,“没了。”

    荀涓:……

    大许是看荀涓脸色不大好看,他又开口道,“还有一句。”

    “什么?”

    老相士侧身迈出一步,看似无意地踏入小巷,顺便撞了荀涓一下。

    荀涓身子一晃,没控制住后退了一步,踩进了小巷口。

    霎时间,似水波漾开,一股无法抗拒的拉力将她整个人扯了下去。

    青石板铺的小巷、街道、人声全都消失不见。

    她仰躺着跌入粘稠腥臭的血池,紫色的火以燎原之势在血池面上蔓散而去,冰冷彻骨……

    “在主人门前说主人坏话可不是为客之道。”

    老相士摸着山羊胡,走在青石板铺的巷子里,自言自语道,

    “一个是七杀降世,凶煞奸诈恶难当,一个是大日照临,阴昧邪暗不容其间。竟然为了同一个人找上老夫……难办啰难办……”

    话音刚落,他便停在了一扇紧闭的木门前。

    “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大长老。”

    披红的袈裟,清润的嗓音,不是湛恩是谁?

    老相士,即易宗大长老张百衍。眯着老眼看湛恩,嘿然笑道,

    “什么风把须弥圣地的佛子吹来了?”

    湛恩沉静道,“大长老在一年前曾说过,贫僧找到故人后,与大长老还有再见之日。”

    张百衍嗤笑一声,推开木门。“老夫跟谁都这么说。”

    “但大长老不会对谁都许诺一卦。”佛子合掌低眉道,“贫僧今日为求卦而来。”

    “求卦?”

    张百衍跨进门里,把白布幡随手往旁边一扔,却是转身对湛恩比划了一个手势。突然板起脸,冷哼道,

    “自老夫传承仙器命罗,第一卦便算得老夫今生只能以命罗算得百卦,算完则已。故改名张百衍。你知道老夫如今还剩几卦吗?”

    湛恩摇头。

    “九卦!”

    张百衍冷笑着道,“三年前疯君以分魂续命之法才换得老夫一卦,请老夫算一人去处。佛子准备用什么来换这剩下的九卦之一?”

    湛恩闻言微怔,“多谢大长老告知。”

    这世上精通易数者不少,但能帮助疯君提前三年在释兰城布局得,只有借仙器命罗才可。他果然没有猜错。

    “老夫可没告诉你什么,拿不出东西就赶紧走,别浪费老夫午睡的时间。”

    张百衍连连摆手,一副急着回去睡觉的样子,竟连门都不乐意让湛恩进去。

    “此乃百年延寿果。”

    湛恩伸出手,烧伤未愈的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颗拳头大的碧青色仙果。果子晶莹剔透,仙雾缭绕,只是嗅一嗅都让人神清气爽。

    张百衍倒抽一口凉气,颇为眼馋,喃喃道,“怪不得说穷道士富和尚,须弥圣地果然是个好地方……小友要算什么?”

    “除魔。”佛子清润的嗓音无比祥和。

    “哪个魔?”

    “疯君。”

    张百衍收回视线,啧啧有声,“好个除魔,却不知小友是为公心,还是为私心?”

    佛子淡淡答,“害天下人是魔,害一人亦是魔。”

    天下为公,一人为私,是公是私,目的都是一样的。

    张百衍一声轻叹,“佛子飞升佛界只是时间问题,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损坏多年修行?”

    湛恩不语,将延寿果给了张百衍。这场明知故问的对答便在他的动作中截止。

    “万事由天莫强求,何须苦苦用计谋。延寿果老夫收下了,但这一卦得存着,不是今日算得。”

    张百衍接受了延寿果,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大长老何意?”

    大长老指向湛恩背后巷子里青石板铺的小路,“除魔之关键,可向命罗阵中求。”

    湛恩回眸,只见灵光腾腾,一方八卦命盘的虚影徐徐升起。灵威震荡,扭曲了虚空。

    “仙器命罗?”

    又听老者浑厚的声音假模假样地惊呼,“啊呀呀,这是哪家女娃娃,怎么这般不小心闯进了惊门?”

    话音落,命盘骤变。见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八门绕悬。以奇异的韵律,是快实慢,徐徐旋转。而惊门一格,却俨然被一抹近乎于黑的紫色盖住。

    “命罗惊变,便是老夫也不能控制。佛子有大慈悲,且去帮一帮那位女施主脱身吧。”

    意识到这女施主是谁,佛子面上的祥和沉稳被肃穆取代。回头对张百衍道,“请大长老定住命罗。”

    “命罗乃仙器,惊门之内心魔顿显。佛子万望当心。”

    张百衍手臂抬起,定住旋转的八门,“小友,请——”

    惊门属金,寒气肃杀,草木凋零。与死门伤门一起为三凶门。主惊恐、创伤。或许没有死门实实在在的凶险,但针对的却是道心。

    仿佛从水幕中走出,湛恩入目所及,却恍惚是须弥圣地大自在天的竹林。

    他站在竹海中问一红衣女子,“施主为何一定要跟着妙桓佛子?”

    “因为他是佛子啊。”

    “佛子,有何特殊?”

    “修仙界的和尚都在须弥圣地,但佛子只有一个。”

    他语声微涩,“佛说众生平等。”

    “佛的眼中众生平等,但我是个俗人,俗人眼中,众生生来就是不平等的。”

    她的语气里透着理所当然。

    片片竹林郁郁葱葱,在薄雾中漾起云烟似的波浪。一晃神的功夫,他已在云烟之外。

    方才那女子懒懒坐在石桌上,向那穿着披红袈裟的佛子献媚。

    “佛子——经文有什么好看的,你看我一眼嘛——”

    佛子看了她一眼,视线又回到了手中经卷之上。

    她嘟起红唇,又翻开一本妙法莲华经,指着一小节,凑过去娇滴滴地念,“(若有众生,多于淫/欲,常念恭敬观世音菩萨,便得离欲。)佛子,什么叫淫/欲?为何要离呢?”

    柔风吹得竹影摇曳,那对男女的身形愈发模糊,如一幅静谧的画卷。

    他却是个画外人,站在竹林外,听女人好似天真烂漫的发问。

    “佛,难道也会有欲吗?”

    他知道,她问的是佛子妙桓。可又像有种莫名的感觉,她在问他。

    一种无法形容的惶恐从心底升起。眼前大自在天的竹林变成了梵谛天的法华莲池。

    “我的衣裳脏了,你帮我洗洗嘛。”她衣衫尽褪,雪一样的肌肤像是在发光。

    “这衲衣是湛恩师父穿过的吗?”

    “……是。”

    “我都穿了你的衣裳,能不能跟你睡觉?”

    能……吗?

    莲池的花倏忽开了,檀香袅袅,又变成了法华寺的禅房。

    “湛恩师父——”

    “你为什么不睁眼看我?”

    她披着他的僧袍,面朝着他安然睡去。僧袍下未着片缕。两条修长光洁的腿交叠着,本来能遮到膝盖以下的僧袍却因为她熟睡前的不安分而卷到了大腿。

    恍然间,有一只深紫色的蝶从她发间,轻盈地落到了他的腿上。蝶翅轻轻颤动,煽动燥热的火。

    “我的簪子掉了……”

    她的手跟过来,语声透着少女一般的天真。

    佛,也会有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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