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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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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轰!”

    又有两声巨响传来,不知是大火烧倒了山里的巨树还是东洋人引燃森林造成的轰鸣爆破。

    沈年年看到他们四周的天空都被火光映得通红,就连周遭寒冷的空气也变得干燥温暖起来。

    “东洋人疯了……”柳亮的脸被火光映得泛红,他身上本已干涸的鲜血在光线下泛起金色的光泽,“它们是想放火把我们逼出来。”

    在山上放火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一旦控制不住山火肆虐,整个十万大山都将陷入熊熊火海,到时候山里的动物、猎户甚至是山上寨子里的土匪一个也跑不了,东洋人若不是丧心病狂绝对做不出这样卑劣的事。

    十万大山是柳亮长大的地方,他比任何人都爱着这片山林,可大火就在他面前肆虐,整个大山都可能因为这场大火毁灭,柳亮的手指死死抓着地面,用力之大连指甲缝里都渗出血来。

    他想要将作恶的东洋人全部杀死,他想要保护养育他的大山,可是,当他奋力地想要站起身,双腿的伤口立刻发作,柳亮觉得自己的双腿异常沉重,大腿和脚掌的骨头像是被野兽死死咬住,他稍一移动就疼得头皮发麻。

    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袭上柳亮的心头,他剧烈地喘息起来,鲜血从口鼻涌出,沿着他粗壮脖颈上凸起的青筋流淌汇聚到颤抖的块块腹肌上。

    远处被大火惊起的飞鸟成群逃向天空,但很快便被浓烟和高温笼罩惨叫着坠入火海。

    他记得这片林子,小时候老寨主常带着他来这里狩猎,教他布置陷阱的技巧,山脚这一带的林子占据了他大半的童年回忆,而如今就这样被东洋人一把火毁灭,再也不复存在,柳亮痛恨地咬紧了牙齿,侵略者先是掠夺了他生活的土地,杀害他的同胞,如今就连这座山也要毁去,柳亮珍爱的一切,都在侵略者的火焰里付之一炬了。

    “不,我宁愿烧死在这里也不要成为东洋人的俘虏,”沈年年抓着柳亮的手,她的声音异常坚定。

    被沈年年从痛苦地思考中唤醒,柳亮因不甘而黯淡的眸子里忽然亮起了光,他没能保护冰城、没能保护屠刀下的同胞、没能保护这座山,但至少他还能为保护沈年年拼死一搏,他已经失去所有美好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接受自己的爱人也随之一起毁灭。

    “年年,别说傻话。”柳亮平静地看着沈年年,他粗糙的手掌替她掸去发丝上的雪花,又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满是怜爱,“你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孩,不应该死在这里,你要好好活着。”

    沈年年预感到柳亮要说什么,她颤抖着抓起柳亮的手,抬头悲声哀求:“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好好活下去吗?”

    “我的伤太重,这一次真得熬不过去了,”柳亮淡淡地笑了笑,血迹斑斑的脸上没有喜怒,没有恐惧,“趁着我还剩最后一口气,等天一亮我就下山引开东洋人,龟田恨我入骨,山上的叛徒也只想抓了我领赏,等他们追着我走了,你就下山,往没有被占领的城市逃,再也不要回来里。”

    沈年年是医生,她比柳亮更清楚他身上的伤,只是,柳亮已经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希望,沈年年始终不愿意承认他伤重难治的事实,她还在自我催眠,也许这一次柳亮可以和以往一样奇迹般地活下来。

    但现在,仅存的希望之火也熄灭了,她痛苦地低下头,泪水一滴滴洒落在雪地,“不会的,我们一起走,我们往山里逃,逃到逃不动为止,现在就走……”

    “年年,不要难过了,”柳亮直起身子紧紧抱住沈年年,他用了很大的力气,粗壮的大臂牢牢环绕着沈年年的腰肢,沈年年顿时觉得整个人都陷进了他强壮的肌肉里,“我已经油尽灯枯,即使能逃过这一次,又能活多久呢,年年,你要记住我的爱,带着这份爱好好活下去,就当是替我更好地活着,这样我的死才有意义。”

    沈年年在他的怀抱里喘不过气来,可她宁愿就这样窒息在柳亮滚烫的胸口,这一次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火焰继续燃烧,浓烟和焦味远远飘来,柳亮从伤口上扯下了包扎的碎布用水沾湿捂住了两人的口鼻。

    在末日般烈焰焚天的火海中央,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相拥着,静静等待日出那一刻的到来,沈年年下意识闭紧了眼睛,仿佛这样一来夜晚就可以更长一些,她从未像此刻一样盼望着天永远不要亮。

    可无论沈年年将柳亮抱得多紧,终究也抓不住流逝的时间,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刺破烟雾迷漫的天空时,两人仿佛有预感般同时睁开了眼。

    朝阳洒在柳亮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形成错落有致的斑驳光影,像是覆盖在他岩石般肌肉上的一层铠甲,柳亮扶着沈年年站了起来,他的身体挺得很直,身上的伤痛似乎不复存在。

    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晨间的空气,双臂舒展的时候,轮廓分明的肌肉群如同苏醒的野兽充血隆起冲破了皮肤上干涸的血污,柳亮像是沐浴在圣光里的太阳神,高大凛然。

    沈年年细心地将他身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去,指尖贪婪地拂过柳亮花岗岩似得胸肌,像是送别丈夫出征的妻子,她收拾好了一切,深深地望着柳亮平静的眼睛,然后踮起脚尖吻上他干燥的嘴唇。

    柳亮健壮的手臂将她抱起,热切地回应着沈年年的亲吻,直到两人快要喘不过气时才抬起头。

    “年年,你要记得我,再见了。”说完告别的话,柳亮放开沈年年头也不回地向着山下冲去,他再也没有回头,满腔的不舍化作一声声大吼在山林间回荡,“龟田!我在这儿,想替你儿子报仇就来找我!”

    他的速度很快,双腿的疼痛在亢奋的奔跑中竟消失不见了,柳亮只想要尽可能地吸引更多追兵的注意让沈年年安全离开。

    于是他不停地喊叫着,没走出多远,几个东洋人拦在面前,柳亮像一列奔驰的火车毫不减速,强壮如牛的身体在惯性下将一个东洋兵撞得吐血飞起,他夺过东洋兵的枪一路鸣枪,终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周围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正在搜山的东洋兵们开始朝着柳亮的方向汇聚,土匪叛徒也在闻讯后倾巢而出。

    “柳亮!”渐渐接近山下时,一声尖厉沙哑的生硬华语在不远处响起,柳亮的余光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东洋军官正在不远处怒视着自己。

    虽然没有见过龟田,但从他愤怒欲狂的神情里,柳亮依然判断出他的身份,就是这个刽子手侵略了华国杀害了同胞们,柳亮恨不得将他撕碎,可是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为了沈年年他只有继续跑。

    龟田双眼瞪得赤红,他像一只暴怒的老猴,眼里只有杀子仇人,他不顾一切地大喊:“土匪要往山下逃!所有人停止搜山,给我追!”

    “砰!砰!”一串爆豆般的枪声响起,奔跑中的柳亮猛地一阵踉跄,他的肋下血花飞溅,子弹巨大的冲击力差点将他撞倒,可更多的子弹被茂密的树林遮挡没能伤到要害。

    “不要开枪!”龟田看着柳亮浑身惨不忍睹的伤口,狞笑着吩咐,“我不允许他这么痛快地死去,谁也不许开枪,给我把他围起来,我要和他好好玩玩!”

    在龟田的吩咐下追兵开始散开,像是一张网围着柳亮一起朝山下赶去,两旁的东洋士兵像是陪着龟田狩猎一样不时开枪将柳亮朝着龟田带队的路线上驱赶。

    越来越靠近山下,树木变得稀少起来,道路也渐渐平坦,柳亮的身边竟渐渐不再有任何遮蔽,长时间的奔跑下,柳亮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回光返照的亢奋似乎被重伤的肺部击败,他边跑边大口咳着血。

    龟田带着人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像是在戏弄一只重伤的野兽,他的手里取过一把上了弦的弩机,这种猎熊的弩/箭箭身极长,是他在烧山时从一名猎户家里夺来的。

    柳亮的距离离龟田不足三十米,龟田轻轻扣动扳机,小臂长的弩/箭立刻呼啸着射向柳亮,柳亮听到了身后的响动,可他来不及躲闪,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背部传来,他整个人向前扑倒,那根弩/箭从肋下穿过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儿子,我为你报仇!”龟田瞪着趴在雪地上的柳亮,凄厉地笑着,那声音却比哭声更可怖,“听说你杀人的时候,喜欢朝着肩头开枪然后一拳爆头,今天就让你自己常常这种滋味。”

    柳亮的身体在雪地里不停抽搐着,他的神智有些恍惚了,一鼓作气跑到现在,身体里的力量渐渐干涸,所有生命力都从弩/箭造成的伤口里疯狂逃逸。

    这一箭不仅刺穿了他,还震断了几根肋骨,断骨搅动着他的内脏让身体本能地扭动,可这样一动,弩/箭的伤口却又被撕扯着开裂,像是切腹一般将他坚硬的腹肌撕裂。

    柳亮前所未有的疲倦,他渐渐放弃了挣扎,只想就这样睡去。

    “砰!”一声枪响将柳亮惊醒,他的左肩绽放出一道血花,身体被子弹的冲击力带动,五脏六腑仿佛被震颤的断骨和弩/箭搅碎,柳亮瞬间清醒了过来,“我不能死在这里,东洋人离开大山年年才能逃走。”

    “砰!”又一声枪响随着龟田的笑声响起,柳亮触电般地抖动了一下,他的右肩也被子弹穿透了。

    龟田举着一柄铁锤慢慢靠近,他要亲手敲碎柳亮的脑袋,就像柳亮杀死他儿子一样。

    “呼—我不能死在这儿……”柳亮的眼里神采渐渐暗淡,他像是梦呓一般呢喃着,他想要站起来,可是弩/箭牢牢钉在雪地里,而他的双肩粉碎,手已经无法发力。

    柳亮的脸埋在雪中,冰冷的雪水让他越来越清醒,他清楚地感受到伤口的疼痛,也清楚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时间不多了。

    “我不能死在这里。”柳亮沙哑着重复着,他的额头死死抵住地面,双膝一点点弯曲,腹部巨大的创口四周,黑铁般的腹肌前所未有地鼓胀起来,像是在血泊里凸起了一块块岩石。

    他低低地嘶吼着,粗壮的脊骨在疤痕累累的背上凸起,在脊骨两侧,黝黑的肌肉块像是海底升起的火山咆哮着膨胀跳动,借着核心肌群蛮横的力量,柳亮以额头和膝盖为支点将身子一点点弓了起来。

    弩/箭依然牢牢钉在地面,可柳亮却硬生生地将身体抽离了箭身,腹部层叠的肌肉承担着全身的痛苦和压力,因发力而充血膨胀的肌肉死死咬紧了弩/箭,让柳亮每移动一分都像是在分割自己的身体。

    肩膀的弹孔里,鲜血泉水般涌出来,而弩/箭摩擦着肋骨带着断骨一起似乎要将他的肺搅烂,柳亮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越发困难,他紧咬的牙齿发出“咯吱”的碎裂声,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剧烈颤动几乎要爆开。

    这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却只发生在一瞬间,柳亮的身子便被他自己强行抽离了弩/箭,脱离了弩/箭的瞬间,贯穿腹部的伤口里鲜血狂涌,片刻间便将柳亮染红,额头摩擦雪地早已血肉模糊,鲜血将柳亮半张脸糊住,血色下的双眼锋利如刀,死死盯着正志得意满靠近的龟田。

    此时他的双臂无力地垂在两侧,满身浴血却仍无比挺拔地站在雪地中,发力过猛而炸起的可怖肌肉随着柳亮每一次嘶哑的呼吸声狰狞跳动着,龟田离他还有十几米,可那股莫名摄人的压迫感却让他产生一种被柳亮扼住脖子的错觉。

    “快来人!”龟田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况下柳亮竟还能起身,他惊恐地大叫着后退。

    周围的追兵见状也顾不上其他,疯狂地朝着龟田靠拢保护自己的长官。

    然而,意料中柳亮拼死一搏的场面却没有出现,他看似准备扑向龟田,可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龟田身上时,他却像一只敏捷的猎豹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

    “他要跑!快拦住他!”醒悟过来的龟田羞怒交加,他一把推开身旁的部下举起枪便朝着柳亮射击。

    然而柳亮没走几步便纵身一跃,扎进一片雪地中,那片雪地上的积雪看似很厚,可积雪下竟是一条小河,柳亮扎破冰面跳进河里,等到东洋兵赶来时,他已经消失在冰冷浑浊的河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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