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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第二十四枝红莲(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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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么可爱,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买我吗?  边境气候恶劣,地理环境特殊,导致这里粮食产量极低, 再加上漫天风沙, 刮起来时如刀刃磨砺脸面,因此生活在这里的无论军民, 大多生得大手大脚、面黄粗糙。

    而军营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尤其是底层营帐, 聚众排外、恃强凌弱的兵痞简直数也数不清,不打仗的时候,他们大多无所事事,除却每日必要的操练, 回来必定是张嘴骂娘, 一双臭脚十天半个月不洗是常有的事。

    他们大多是从内陆被征兵, 背井离乡来到边境, 上一回战场, 能不能活着回来都得另说, 巨大的心理压力导致兵士之间隔三岔五起冲突, 饶是胥丰田大将军明令禁止聚众斗殴, 还当众砍了几个违反军令的兵痞,也仍旧无法抑制这股歪风邪气。

    原因无他, 这场仗打得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蛮子骁勇善战, 常年掳掠边境, 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刚上战场的新兵们看着那魁梧高大的身躯以及凶神恶煞的面容,胆子小点的直接被吓得魂飞魄散,从骨子里便没有与之抗衡的勇气, 更何况朝廷军饷发的又不及时,常年缺衣少穿,肚皮都不怎么填得饱,拿什么去跟蛮子打?

    胥丰田将军几次三番写加急快报,可惜都石沉大海,他心知肚明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塘报在上呈圣人之间便被拦下也未可知,简要来说,朝中有人不希望他打胜仗,只希望他与蛮子互相制约僵持不下,将他困死在边境不得回朝,那便是他们的目的。

    兵部与户部一定都有他们的人,因此才能联手将军饷扣下,送来的也大多以次充好,连活都活不下去,几个月发一回饷银,上战场就要没命,将士们怎么能有士气?

    谢隐带着淮南候的书信前来投奔,胥丰田见他生得俊美皎洁,原本打算将他留在营帐中做个文书,谢隐却不愿,于是便作为新兵被分配下去,他只需要胥丰田给予这个机会,剩下的并不需要他人帮忙。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新人,与谢隐同住一所营帐的兵士们都十分不爽!

    大家都十天半个月洗一回澡,就你天天洗!大家每天晚上都不洗脚上床就睡,就你爱干净!那大通铺臭烘烘脏兮兮的谁不知道?就你嫌弃,连躺都不躺!

    谢隐晚上和衣而卧,坐在椅子上入眠,并不上大通铺,这倒并非是他不喜他人接近,而是因为……实在是太臭了!

    看不顺眼一个人很简单,因为他干净又寡言,还长了一副小白脸的模样,所有人衣服都一样,怎么穿到他身上就那么好看?

    平日操练,许多人浑水摸鱼,伸伸胳膊蹬蹬腿算完,这谢隐却格外爱出风头,精于表现,没几天便惹了兵头注意,得了夸赞不说,兵头还拿谢隐做例子,叫其他人学!

    学什么!学他那娘们唧唧的每天洗澡洗脚,早上起来还要刮胡子梳头发洗脸漱口?!

    不学!

    谢隐很快引起众怒,原本便有人想摁着他打,可打一顿不疼不痒,又不能把人打死,倒不如想个法子作弄他一回,令他知道在这营帐之中除了负责管理他们的兵头谁说了算!

    军营中自然没有每日烧热水洗澡的条件,好在后山处有一条活水河,水流干净清澈,只是有些冷,谢隐洗澡时,会将贴身衣服清洗干净晾在岸边,泡完一回后,衣物也差不多被风吹干,虽然生活在同样臭味熏天的营帐中,但他永远是清爽整洁的,不见丝毫脏乱。

    趁着谢隐在河里背对着岸边,几个兵痞蹑手蹑脚摸过去,将挂在树梢上的衣服一把抓,然后疯狂大笑起来!

    躲在暗处的几个人也跳出来一同狂笑,今儿个非要让这娘们唧唧的小白脸知道点厉害!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表现!

    谢隐听到这笑声,回过头来。

    小侯爷本就生得不错,这具身体属于谢隐后,便不知不觉被他所同化,容貌也渐渐向他原本的模样靠拢,只是不会面目全非,不同的灵魂展现出了不一样的姿态,面对这番嘲弄狂笑,谢隐面上并没有表情,只是沉静地看着。

    嘲笑别人的时候,别人要是一点反应也没有,那么嘲笑的人就会很尴尬,比如现在。

    几个兵痞面面相觑,他们是跟谢隐一个营帐的,一个营帐共住有十二人,其中十一人都在孤立谢隐,可这小子成日不怎么爱说话,面对孤立也纹丝不动,跟块石头似的,说实话,给他们一种有钱人家大少爷的感觉,不过转念想想就算了,谁家富贵公子哥儿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跑来军营受罪?

    既然没背景,那欺负也就欺负了呗!

    孤立、逼迫弱者裸奔,这些都是轻的,男人扎堆的地方,再恶劣无耻的事情都做得出,胥丰田接手边境军时狠狠杀了一批才遏制住,剩下的小打小闹无法避免,哪怕将军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人命,不闹大动静,没有伤亡,基本上都不算大事。

    “你的裤衩想要吗!”一个兵痞挥舞着手里的黑色亵裤嘎嘎笑,“想要就从老子的裤|裆里钻过去!不然你就光屁股回军营去吧!”

    话音一落,其他人忍不住大笑出声,他们一件衣服也没给谢隐留,今儿他们就是要好生教训一顿这个不知道规矩的家伙,让他长长记性!

    谢隐站在水中,仅有三分之一的上半身露在外头,肌肤洁白,但并不如穿着衣服时那样文雅瘦弱,反倒有一层薄薄的肌肉覆盖于骨骼之上。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哪怕面对这样的羞辱与挑衅,都不为所动。

    “喂,你聋了啊!听到没有?不想光屁股回去,就出来跪下从老子们的□□钻过去啊!”

    “这还是便宜你了!咱们隔壁营帐的那小子,可是连兄弟们的牛子都嗦过了哈哈哈哈哈哈——”

    “哎你还真别说,虽然将军严令禁止咱们在城里狎妓,可没有女人,哪个男人受得住?这男人的屁股可紧得很哩……”

    几个人露出心照不宣的下流笑容,又故意看向谢隐,可惜谢隐并未因此被激怒,不过他当真是朝岸边走来了,难道说是怕了?知道屈服讨好了?嘿,看在他长得这么小白脸的份上,只要他跪地磕头再钻过去,他们就饶他这一回!

    只是随着谢隐的身体缓缓浮现,他似乎并未因此感到羞耻,反倒看得兵痞们又羡又妒,眼见谢隐即将走到身前,为首的那个趾高气昂岔开腿:“跪下!”

    话音刚落,这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被狠狠抻到了地上,而他手中属于谢隐的外衫,则被谢隐取走披上,他的头发还滴着水,眼眸却深沉而危险,透着股说不出的冰冷与狠意。

    显然,面对淮南候夫妻与赵妙盈、老阿婆时的温柔,这些兵痞并没有这个荣幸得见。

    其他人先是愣了下,随即蜂拥而上,准备凭借人多势众把谢隐一次性揍服!

    可他们错估了谢隐的实力,这小子平日看起来不扎眼,也不强壮,可那拳头比沙包砸在脸上都疼!而且专挑人的关节处打,又打不死,又钻心疼,只是眨眼间,方才污言秽语挑衅谢隐的人,都已七倒八歪在地上哀嚎,谢隐将自己的衣服拿回来,从容穿上,长发未曾束起,又平静地先行离去。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多么努力地在隐忍,他克制着内心深处那股嗜杀的欲望,以温和的态度来面对每个人,只是因为他不敢放纵灵魂深处的凶兽,那是在咆哮、叫嚣着要见血的错误,人活着,应当明白错误、改正错误、禁锢错误。

    直到天黑,兵痞们才互相搀扶着回来,一进营帐,看见谢隐坐在他惯平常的地方闭目,一群人愣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弄出动静将其惊醒,然后再给他们来一拳。

    这他娘的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这小子看着斯斯文文的,出手真他娘的狠!刚才他们检查过了,明明疼得要死,身上愣是一点伤没见着!他奶奶的,真是邪门儿!

    整个营帐对谢隐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从前是恶意挑衅言语羞辱,如今是噤若寒蝉不敢妄动,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倒也还算融洽,反倒是隔壁几个营帐的兵痞,见谢隐如此与众不同,忍不住就想搞他,来跟谢隐营帐的人商量时,结果这些人一个劲儿摇头,说别去招惹,那家伙邪门得很!

    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战场,上去就可能没命,谁还在意这个!

    短短一个月内,谢隐少说揍了十几波人,平均每隔两三天就有人来找他麻烦,一开始只是个别人看不爽他,后来被揍过的人口耳相传,来的都是不信邪的。

    一个半月后的深夜,已经没人再敢来挑衅谢隐,新来的小白脸有些古怪这件事已经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实,说句实话,他们看见胥丰田大将军,都没有看见小白脸这么害怕!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总觉得那个人一伸手就能把自己魂魄碾碎,只是他没有那样做而已。

    谢隐没有从前的记忆,他只是本能地渴望修复自己破损的灵魂,每个前来招惹他的人,他都想要将他们的灵魂从身体里扯出来——情感上如此,理性却占据了更大优势,因此即便揍人他也手下留情,疼得再厉害,养几日也就好了。

    他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声号角响起,这是紧急集合的标识,谢隐睁开眼,迅速从营帐钻了出去,其他睡得昏天暗地的兵士们也慌慌张张爬起来,黑暗中还穿错衣服鞋子的比比皆是。

    蛮子夜袭军营!

    胥丰田将边境军主要分为两大部分,来回轮流换班驻扎于城外戒备,这几日正好轮到谢隐所在的这一支。

    号角突响,负责值夜的兵士在做什么?!

    一出营帐,便是杀声震天,谢隐来不及多想,只听身后有马蹄声传来,伴随一阵狂笑,他反应极快,单手撑地低头,以腿重击马腹,马儿吃痛,马背上的蛮子本挥舞大刀意图将他斩首,谁知突如其来这么一出,大惊之下竟从马背上翻滚而下!

    谢隐劈手夺了他的刀,下一秒便将刀刃架在了此人脖子上。

    是个身材魁梧的虬髯蛮子,一双眼睛凶恶无比,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什么,显然被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弱这么多的中原男人摁在身下动弹不得,对草原上的勇者而言,是非常耻辱的事。

    只要轻轻一动,只要一点点力气,他就能收割这个人的生命,毫不费力的……

    谢隐只犹豫了眨眼的时间。

    鲜血溅到他眉眼俊美的面容上,将这个光风霁月般的人,沾染了几分地狱修罗的戾气。

    从他心中百转千回,再到下定决心动手,不过片刻,这一幕恰好被出了营帐的兵痞们看到。

    众人不由瑟瑟发抖,他们还能活得好好的,真是老天爷保佑了!

    桂菀嘴上应着,但还是觉得这个谢隐需要,那个谢隐也需要,小牙牙坐在爹腿上,看着娘忙得团团转觉得有趣,晃悠着小脚下地来捣乱,人小腿短肉还多的,桂菀好几次差点儿被女儿绊倒。

    谢隐扶她到一边坐下,自己收拾打理:“要不到这么多,我坐马车去,沿途又不荒凉,打尖的客栈到处是。”

    桂菀忧愁道:“可是你一介文弱书生……”

    这话说了一半,两人对视一眼,桂菀的脸嗖的一下红了,她夫君是不是文弱书生她感触最深,先前桂朝调皮捣蛋,夫君为了震住他一拳头把半人高的石头都捶碎了呢!

    现在桂朝那小混蛋看见夫君都瑟瑟发抖,再也没敢耍脾气折腾人。

    很快,桂菀又理直气壮起来:“就算遇不到劫匪什么的,万一有个头疼发热怎么办?这些药包总要带上,我听说考完试出来许多人都病倒了,大夫说病的都差不多,所以我给你准备好了药包,到时候你要是不舒服,直接拿了药去煮,免得抢不上看大夫。”

    谢隐无奈,只好笑纳了她的好意,桂菀眼巴巴看着:“原本我是想同你一起去的,可牙牙还小,家里没个人看着,我实在是不放心。”

    “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桂菀脸又红了:“我哪里是说这个!”

    不过她的确也有偷偷胡思乱想,怕夫君一离开自己的视线,又被那些个狐朋狗友勾搭去,听说州府那边的书生最好红袖添香,流行交什么红颜知己,她自己读书是不成的,满身铜臭的商户女,旁人瞧她不起,便怕夫君也会受人影响。

    谢隐把行李放到一边,提前一个月出发,一是为了能够早些安顿下来好专心读书,二也是为了避免身体不适,虽然他自己是无所谓,但桂菀跟桂老爷都紧张的要命,谢隐没办法,只好听他们的。

    “或者我先过去,爹的身体好一些了,你就带牙牙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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