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顶罪的忠仆之子８
春闱在二月份,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北方的二月尤其冷，戚追也不想虐待自己未来的韭菜，让人在号房里放了两个炭盆, 温度瞬间就上来了不少。
反正他后宫中没人, 省下来不少炭火，还不如拿来给应试举人们用, 这些都是他的韭菜, 未来的栋梁之才, 可得好好护着。
暖和一点，原本学识不错但因为身体不适而折戟的人也能考出应有的成绩, 因为他的这一番操作，今年的恩科要比往年舒适很多。
从前每次春闱都会有人被抬出来，这次虽然也有举人生病，可却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一时间坊间到处都能听到对新皇的赞美。
秦宁作为一个南方人, 第一次来京城，根本适应不了这边的温度，这两天天气又不好, 特别寒冷, 所以他最感激戚追, 他可是知道的，往年每个号房只有一个炭盆, 分到的炭还很少，根本撑不到春闱结束。
要真是那样，他怀疑自己发挥得肯定不好。
吴氏都快要心疼死了，秦宁出门的时候她也在, 虽然没能跟到贡院附近，可她知道秦宁要在这样的天气里穿着这么少去考科举，当时就想劝秦宁别去得了，心里对赵令云也产生了隐隐不满。
反正秦宁现在就是举人了，老师又是大儒，疏通一下关系也一样可以做官，为什么还要过来吃这一遭的苦头，这天气万一把身体给弄垮了怎么办，这么冷的天气，只穿这么薄可怎么受，她都听说了，一共可是要考九天呢！
她儿子从小没吃过苦头，一个人在贡院里关三天，还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
好在她知道轻重，并没有将这番话对着秦宁说出来，只和身边的丫鬟抱怨了。
丫鬟知道她担心，也只能安慰少爷还年轻，身体好，肯定会有文曲星保佑考出个好成绩的，这话吴氏爱听！
她的儿子，自然有文曲星保佑，说不得就是个文曲星下凡。
不过就像她想的那样，会试强度确实大，九天会试结束，饶是秦宁这样身体底子好，还没有生病的都瘦了
一大圈，不过精神不错，现在这次考得还算满意。
会试成绩很快就出来了，秦宁果然考得不错，考了第八名，这个成绩真的相当不错了，基本上只要不犯忌讳，就妥妥的是个进士，运气好的话还能进前三甲。
戚追也在关注秦宁的成绩，知道他具体成绩后忍不住啧了一声。
若非他的身份，这样年纪轻轻接受能力强，好调—教的韭菜他是一定要留着的，可惜他的身份太膈应人了。
尽管所有的事情都是吴氏这个亲娘干的，可吴氏这么干的原因就是他，因此秦宁也有不可逃脱的责任，而且报复吴氏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子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反正这天下人才那么多，不多秦宁一个，放弃了他也没那么可惜，相对而言，还是小秦子更加重要一些。
戚追对于一心跟着自己的人珍惜得很，他不记得自己母妃的模样，不记得自己的外家，他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中，就只有李嬷嬷离枝和秦一鸣而已，对他来说，这几个人非常重要，就是他的亲人。
他当然不可能让别人欺负他的亲人，尤其还是这样膈应的方法将他的亲人利用殆尽。
在殿试开始前的这两个月，戚追终于将当初随着谢家一起出事的秦家也给平反翻案了，秦宁的身份瞬间就由普通百姓之子变成了官家之子。
秦宁虽然顶替的是奶娘之子的身份，但他并没有挂在奶娘一家名下，而是个良民，是家道中落的乡绅之子。
本朝奴籍三代不能科举，就算现在奶娘一家已经脱离了奴籍，秦宁若是以奶娘之子的身份，也是不能科举的，因此赵令云就给他另外安排了身份。
赵令云一直在等着秦家平反的消息，他在京城有好友，在秦家平反以后很快就帮助秦宁恢复了身份，这么一来等到殿试结束，秦宁娶妻的选择又会多一点。
赵令云倒不是嫌贫爱富，而是不同门户人家的女儿教养不同，而娘的教育显然是会影响下一代的。
娶妻娶
贤，若是一个从小就拥有良好教育的女子，那对秦宁来说才是最好的。
而秦家翻案要说最激动的除了秦宁，就是吴氏了。
她可记得，秦家若是平反，当年被抄的家产肯定会还回来，秦家现在就只剩下她儿子一个人，那么大一份家产肯定都是她儿子一个人的。
那一刻吴氏心里突然有些庆幸，幸亏当年秦家被抄家了，否则她儿子作为秦家小儿子，长大分家分到的家业绝对只有一点点，大头都得留给身为秦家长子的大少爷，可现在因为秦家出事，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没了，所有家产都是她儿子的！
那可是那么大一份家业啊！
他们这些年有赵令云的帮助日子过得不错，也有二进的小院子可以居住，但赵令云作为一个清高的大儒，赵家根本没多少钱，和当年的秦家不能比，更何况她儿子只是赵令云的学生，不可能获得赵家的家业，有赵家那点馈赠已经不错了。
虽然现在家产还没有归还，但既然秦宁的身份恢复了，家产归还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吴氏表示自己不着急，反正跑不了。
她当年在夫人难产去世后将自己的孩子和小少爷调换，真的是她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如果不是她聪明，他们现在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好日子，她的儿子也会是一辈子的下人，又或者是外面讨生活的平民老百姓，永远不会成为人上人。
至于那个真正的小少爷，当初抄家的时候被抓走，现在还不知道死在了哪里，她根本就不担心。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能证明身份不成！
吴氏已经想好了，现在她儿子成了官家子弟，又是年纪轻轻妥妥的进士老爷，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就是公主都娶得，因此在儿媳的人选上一般小官家的女儿她已经看不上了，她要给她儿子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只有这样才配得上她儿子！
秦家平反，秦宁一样高兴，不过却没有像吴氏这样想的那么多，他还要专心为接下来的殿试做准备，除了几个好友的邀请，其他人邀请他去参加文会他都拒绝
了。
对他来说，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殿试，文会这种东西偶尔参加一点就好，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此，来京城之前，赵令云已经提醒过他这个问题了，不要沉迷到文会的吹捧中去，此时殿试才是最重要的。
殿试还没有结束就猖狂的，说不定就栽了呢？
时间一点一点在秦宁专心备考中过去，很快就到了殿试的日子。
秦一鸣站在戚追身后，看着来参加殿试的贡士们，很快就在一众身影中找到了有些熟悉的身影。
在一群贡士中，秦宁还是很醒目的，因为他足够年轻，今年不过才二十岁，在一百多人中就显得过于年轻了，算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因此就算他不是会元，不是会试前三甲，只是第八名，也引来不少注意。
大臣们注意他一个是因为他是秦家幸免于难的小少爷，秦家当初还是因为皇上的母家才出事的，天然就拥有戚追这个喜怒不定捉摸不透的新皇好感度，这次殿试又几乎妥妥的会中进士，连同进士都不可能，最差也是二甲，将来势必前程似锦。
另一个原因就是听说秦宁目前还没有定亲，家里有适龄女儿的忍不住扒拉了一下，这么一个有才华将来又肯定前途无量的年轻学子，谁不想收到家里来当女婿！
戚追侧了侧身体，单手撑在龙椅上，拳头抵着脑袋，脸上挂着笑容看着下面的韭菜们，目光从各位大臣们身上飘了过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低声吩咐恭恭敬敬站在后面的秦一鸣，“秦一鸣，帮我看看，有多少大臣想招秦宁当女婿？”
这一届殿试还没有定亲的就只有秦宁一个了，其他最年轻的是会元，二十七八岁，也算年轻有为，不过已经娶妻生子，当然没有秦宁引人注目。
其实由此也能看出来赵令云和秦宁本人的野心了。
虽然说男子和女子不同，不必早早定亲，但二十岁还没有定亲，想也知道是想要等到自己功成名就，娶一个身份高的女子回来，而不是娶和自己身份差不多的，要不然的话宁州府就没有适龄又配得上
秦宁的？就算先立业再成家，定亲了也不影响秦宁科举啊。
正常情况下，先定亲，等到殿试结束取个好名次回去成亲，这不是双喜临门？可秦宁和赵令云偏偏就没有这么干。
这么看，赵令云对秦宁这个弟子还真是信任有加。
就是不知道对方知道心爱的弟子不是好友的儿子，而是顶替了好友儿子的身份，利用他的下人之子时会有什么反应。
秦一鸣：“……”
主子现在越来越活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仙长大人压榨太多的原因，要学习又要操心天下大事，宫中又沉闷得很，也难怪主子总想要找乐子了。
真同情一无所知的各位大人！
对着金銮殿上各位大人放开了能力倾听一番，这才低声告诉戚追答案，“六位大人。”
“才六位？都是谁啊？”
秦一鸣：“……”
此时殿上一共才二十个左右大人，六个少吗？不少了！
下面的考生不敢抬头看龙椅位置，专心写着卷子，几位大臣们相对来说就要好多了，不是没人注意到龙椅上的戚追正在和秦一鸣说悄悄话，只不过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都当做没看到而已。
要不然他们还能怎么办？
说“皇上，监考要严肃，不能说小话”？
还是让皇上闭嘴罚站？
不想活了吗？
之前江南水患淮河决堤，下去多少官员？可朝堂一点都没有混乱，很快就被人给补满了，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他们的皇上手中有的是能用的人，他们让出位置，自然会有人顶上来！
对考生来说，殿试考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过得紧张又刺激，可对于监考的人来说，就实在有些无聊了。
不但戚追想说悄悄话，随着时间过去，众位考官也忍不住想说悄悄话了，开始交头接耳，不过为了防止影响考生发挥，声音都压得很低。
殿试结束后开始唱名，戚追这时候并没有压着秦宁，因此他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摘下了探花桂冠。
骑在马上，秦宁想，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忘掉今天的得意日子。
吴氏显然已经知道了秦宁中了探花的消息，一直在进士游街的那条路上等着，等人过去了还久久冷静不下来，还是身边的丫鬟提醒说少爷马上要回去了，这才带着丫鬟赶回租的院子。
这个院子足足到深夜才完全平静了下来。
秦宁累了一天，尽管情绪亢奋，可等人走了以后疲惫就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他现在中了探花，应该会直接进翰林院，不过授官之前会有回乡祭祖探亲假，他还来得及回宁州府见一见老师赵令云，等到再回来，应该就很少有机会能回去宁州府了。
这次出来带了书童和奶娘，回去探亲的时候也要将家当什么的都收拾好了带来京城，接下来三年应该都会在京城度过了。
还有娶妻的事情也该摆上日程了，他没有女性长辈，没人能给他张罗，势必会麻烦一些。
带着这些思考，秦宁终于沉入了梦想。
第二天一早，秦宁准备去拜访一下赵令云的好友王大人，和他父亲当年的秦大人也是熟识，他身份能够这么快被确认也是托了王大人的福。
会试结束以后他就曾经拜访过王家，当时王大人看着他表情欣慰熟稔，将他当做亲近的晚辈，可这次他上门去却明显发现王家的氛围不对。
也不能说是王家的氛围不对，而是对自己的态度明显不对。
上次过来，他不过是个贡士，王家的下人却热情好客，可这次他中了进士，怎么态度还疏离了很多？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大人心情确实不好。
前几天王家来了一个中年女人，自称是秦夫人的贴身丫鬟，听闻他帮忙证明秦家小少爷的身份这才找上了门，结果对方说了什么？
秦宁根本不是他好友秦大人的儿子，而是在出生的时候被奶娘恶意调换，是奶娘的儿子！
王大人和秦大人的关系没有和赵令云好，不过也是朋友关系，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了。
忠仆护主的事情他和赵令云私下里都赞叹过，当时不能暴露好友唯一的血脉，因而两人都没有提这件
事，可对奶娘一家还是非常满意感谢的，因为若不是对方护主，他好友的血脉就直接断了，奶娘一家尽管只是下人，可是却保住了好友的血脉。
可现在有个人告诉他，那根本不是好友的儿子，就是一个下人的儿子而已，他好友的儿子是那个被推出来顶罪的奶娘之子！
这个消息直接震傻了王大人。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狸猫换太子？
可这么一说，再想想事情的经过，似乎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王大人当然不可能相信一个陌生女人的一面之词，这几天一直在调查，最终结果却让他震怒了。
他好友的孩子，真的从小就被人换了。
而赵令云这个好友还这么多年都将一个下人之子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教养，这一切都是他们从来没放在眼里的奶娘一手操持的，这让王大人忍不住深思，到底是谁给奶娘出的主意？以奶娘一介妇人，想不出这样狠毒的主意来。
最让王大人膈应的是，这个下人之子现在还顶替了好友儿子的身份，成为了本届探花不说，过不了多久说不定还会将好友的家业全部据为己有。
他凭什么？
脑海中的愤怒并没有让王大人失去理智，他愤怒自己被一介妇人玩弄于鼓掌，可心里也清楚，若是此时将秦宁的身份曝光，对他自己，对赵令云都没有好处。
这是本届探花啊！
若是身份没有暴露，年纪轻轻又是曾经和新皇母家站在同一条线的秦家之子，妥妥的前途无量的人才，得罪这样一个未来有无限可能的年轻人……真的值得吗？
只要将那个自称秦夫人贴身丫鬟的女人处理掉，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被一介奴籍的妇人愚弄，还不至于和这位新科探花交恶……
这些想法在王大人脑海中一一飘过，他最后真的心动了。
只要将那个女人处理掉，所有的事情就都不是事情了，他们王家也会和秦宁有着良好的关系，原本他还准备将最小的女儿嫁给秦宁……
可惜，王大人刚刚恶从心起想要暗中解决掉那个女
人，就被戚追派来的人给阻止了。
王大人不知道那个秦夫人的丫鬟是戚追安排过来的人，只以为戚追在大臣们的家里都有眼线，瞬间就吓得不轻。
那个叫青亚的女人确实是真的，是秦一鸣他娘的贴身丫鬟，不过却不知道吴氏换了孩子的事情，如果知道，当初秦家还没被抄家的时候秦宁的身份就会暴露了，她也是被戚追派人告知的。
想到不知所踪生死不明的小少爷，再想想顶替小少爷身份混得风生水起，抢了小少爷老师，年纪轻轻就成为举人，现在还要考进士的秦宁，青亚完全无法忍受，直接就听从了戚追的安排，想要揭开秦宁的身世让他一无所有。
就算小少爷如今不知道在哪里，也不该由一个卑劣的冒牌货去冒充他的身份。
青亚不知道背后找自己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她就只想要为夫人，为从小吃尽苦头的小少爷报仇。
等到秦宁中探花，王大人心里的畏惧更加深了。
戚追明明早就知道秦宁的身份，并且还没有准备放过秦宁，却还要让他占据探花的位置，这为的是什么？
如果他是秦宁，在拥有了一切功成名就之时又失去一切，会疯的吧？
皇上的手段，当真狠辣。
可为什么呢？秦宁和皇上有什么仇？王大人想了很久，突然就想到了皇上身边那个和他一起长大，叫小秦子的小太监来。
那个小太监的年纪，和秦宁差不多。
这一刻王大人绝对没想到自己的胡思乱想居然会成真。
王大人带着秦宁进宫了。
和昨天来参加殿试时心情激动不同，再一次进宫他的心脏一直在暴跳，一下一下仿佛要跳出胸膛一样，让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尤其旁边的王大人也是一脸严肃沉默，就更加让他脑子里的弦绷紧了。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并且这件事情还非常重要。
门口的太监看到两人过来就进去禀告了，没一会儿就出来，带着两人走进了天和殿。
里面戚追正在批阅奏折，看到两人
进来顿时停了下来，在两人行礼后也没有叫起，就这么让人跪着，秦宁不敢吱声，额头冷汗直往外冒。
到底是什么事情？
难道是秦家？
不可能啊，秦家能有什么事情？就连当年的抄家都是被殃及的！
就在秦宁胡思乱想的时候，瑟瑟发抖的吴氏被人带了进来，看到吴氏的那一刻秦宁整个人都懵了。
为什么奶娘会在这里？这不知道什么事情，还和奶娘有关？
要说吴氏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秦宁是不相信的，在他眼中奶娘吴氏就是普普通通的妇人而已，能有什么事情？
“吴氏，你可认得旁边的这位女子？”看到吴氏跪下，戚追闲闲等待的目光终于停了下来，声音冷漠威严。
吴氏被从租的小院子带走的时候就畏惧得很，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加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到皇宫里看到皇上，闻言下意识看向旁边跪着的女子。
一开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青亚有些眼熟，等慢慢想起青亚的身份，她的目光终于带上了惊恐的情绪。
吴氏的异常立刻就被秦宁发现了。
“看来，你想起来她是谁了。”戚追笑了出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站在他身后当一根柱子的秦一鸣已经对自家主子的恶趣味没办法了。
这是秦一鸣在上辈子离开以后第一次看到吴氏，吴氏确实过得很好，不说珠翠环绕，打扮得也明显是富家老太太，一看就知道这些年养尊处优没受过什么苦。
也对，她名义上是秦宁的救命恩人，秦宁怎么也不会将她当做普通的下人来看待的。
此时吴氏还没有注意到秦一鸣，他站的位置在戚追身后，别说吴氏了，就是秦宁都没有那个勇气抬头看一眼戚追，又怎么可能看得到站在戚追身后的秦一鸣。
“王爱卿还跪着呢？起来吧，今日的事情与你没什么关系，到旁边看着吧。”
“谢皇上。”王大人不敢看秦宁，老老实实起身站在一旁。
青亚从吴氏的反应中就知道，幕后之人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