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顶罪的忠仆之子４
戚追也非常震惊, 他不过是顺口刺激一下自己这位多年对他不管不问，现在用得着他了又过来打感情牌的好父皇而已，没想到他的好父皇心理那么脆弱，居然就这么被气死了？
能目睹自己儿子自相残杀到全军覆没, 怎么也应该是一个心狠手辣莫得感情的人吧？就这？他是不是太瞧得起他了？
戚追此时的想法是对的, 他确实太瞧得起皇上……不，现在该叫先皇了。
随着他年纪渐长, 天历帝对下面的儿子也开始防备了起来, 从前觉得儿子们很不错, 现在就成了催命符，不过为了江山社稷, 他也没有去做什么，只是让他们自己斗而已。
一个狼儿子那是妥妥的继承人，一群狼儿子，那就需要他们自己先厮杀, 一直到狼王出现, 只有狼王才能获得胜利的果实拥有无边的江山。
他只是没想到，他的好儿子们厮杀到最后直接打上头，超过了底线, 等他察觉不对想要阻止, 一切已经晚了, 所有人都成了仇人，手中沾了亲人的血, 这时候根本就不可能停下来，疯魔了一般，这才导致了这一代夺嫡的惨烈。
天历帝高估了自己的掌控能力，也低估了他那些儿子的疯狂。
连续折了这么多儿子, 他也撑不住了，直到现在才将戚追接过来，不过是因为已经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了而已。
天历帝自己资质平平，当初能登上皇位纯粹是运气比较好，这一点和戚追有些相似，可他登基以后很快就开始猜忌曾经帮了自己最大忙的好友兼臣子，也就是戚追的舅舅。
成功以莫须有的罪名弄死了戚追外祖家满门，天历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戚追登基，甚至做好了等到戚追成年随便给个爵位就打发走的准备，因为他很清楚，一旦戚追登上皇位，谢家肯定会翻案，而谢家翻案，不就是说明他当初做得不对？
皇帝都是爱惜自己的名声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
最后这个皇位还是得落在戚追手中，那个死了嫡子自己废了的儿子不说，另一个因为
脸部毁容而遗憾退场的儿子自己也就一个儿子，那个儿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夭折，天历帝根本就没有选择了。
好不容易拖到不能再拖，打起精神见一见这个十六年没见的儿子，结果一个照面……他没了。
太医的一声“皇上驾崩了”让整个寝殿都安静了下来，还是戚追反应最快，回头看向范恩，眯了眯眼扬起嘴角，“悲痛欲绝，父皇居然病逝了。”
范恩浑身打着哆嗦跪下来，结结巴巴地肯定：“……悲痛，悲痛欲绝，皇上居然，居然病逝了！”
啊啊啊皇上您为什么这么快没了，放老奴面对九皇子殿下啊！
这个殿下明显不太正常啊！
您还早就准备好了传位的圣旨，真的一点挣扎的余地都不给老奴留啊！
秦一鸣对此无动于衷。
他进来的时候就对天历帝使用了“说句心里话”能力，从一进门就听到了天历帝的心声。
也许天历帝这时候死了对他还有李嬷嬷离枝反而更好。
戚追在三个宫女太监的陪伴下长大，几乎没有见过别的人，他们三个对戚追的影响绝对是巨大的，而天历帝不允许下一代帝王会受制于几个下人，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三个都处理了，戚追自然就没有弱点了。
估计上辈子的天历帝确实这么做了，可他小看了他们三人对戚追的影响。
对戚追来说，李嬷嬷离枝和小秦子，是他十几年的人生中最重要的，尽管他们都是下人，而他是主子，可对他来说，他们就是过去十几年的全世界。
如果说天历帝驾崩之前安排好了辅佐戚追的人，戚追或许会慢慢走出来，可戚追面对的是一群别有心思的大臣，少有几个一心为国的也因为怀疑戚追从小到大学的东西而怀疑他的能力。
但是这辈子，天历帝此时才刚起这个心思而已，然后他就没了。
天历帝本来就吊着最后一口气见戚追，说他见了戚追之后驾崩，居然也没有人怀疑，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原本想要告诉戚追几个可以用
的大臣，此时都用不上了。
——当然，知道一切的009觉得，幸亏那几个人都用不上！
天历帝都准备的什么垃圾玩意辅佐戚追啊，一个赛一个道貌岸然，没一个好东西！
这一刻009觉得秦一鸣有一句话说的还是有点道理了，比如说——上辈子的戚追也是受害者。
当然，这不能掩盖，戚追后来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的事实。
天历帝驾崩，传位圣旨明确，又没有人竞争，唯一有小心思的宗室还被天历帝提前废了，因此戚追的继位顺遂得不得了，这让戚追更加相信009的话了。
天上真的会掉皇位。
可如果这句话是对的，那么是不是证据仙长其他的话也是对的？比如说他要当一辈子社畜这件事，这么一想，戚追没人的时候简直丧得不行。
他真的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苦难！
而人前，戚追却比谁都要优秀，优秀到曾经怀疑他的大臣们暗中猜测，天历帝是不是早就在培养戚追，暗中派人去教他怎么成为一个帝王，前朝其他打得头破血流的皇子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
——先帝真是狠人啊，用十一个儿子为陛下铺路！
——原本以为陛下在冷宫长大，身份乍一转变会不习惯，没想到啊……
——先帝是不是一直暗中派人教导陛下？否则的话陛下怎么会适应得如此好？
——万万没想到先帝居然将陛下这个真储君藏在冷宫，还教导得如此出色，先帝是察觉到有人暗中对我朝不利吗？
——太妃从前在后宫中，居然对陛下身上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先帝藏得太深了，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秦一鸣抱着佛尘站在戚追身后，低眉顺目地看着大理石地面，耳边充斥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心声推测。
——啊，陛下靠谱真的太好了，这么一来我们也能轻松一些吧？不用连着几天处理政务真的是太好了！
这是在天历帝晚期病重时不得不加班处理一些政务然后送去给天
历帝过目的大臣。
——早上出门吃了夫人亲手做的馄饨，特别好吃，晚上回去夫人说给我做大肉包子，皮薄馅儿大的大肉包子！
……这是上朝还走神的户部侍郎。
在何欢宫的时候还不明显，到了人多的地方，只要能力一开，那真是精彩极了！
各种奇奇怪怪的信息都涌了过来，等到私下没人的时候，秦一鸣会将信息汇总，然后告诉戚追，这也是戚追能够在短时间内将事情处理好的一大原因。
他功夫好了以后经常会偷偷出宫去，寻找可用的人才，可这时候他搜刮的人才都还没有上朝的资格，很多甚至需要等着明年的恩科下场。
因为自己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和其他人不一样，有很多新思想，戚追看好的人才年纪都不大，接受能力强，思维还没有固化，这样的人肯定不会是现在金銮殿里的这些。
这就直接导致，他对如今的朝堂掌控力很弱，互相都在试探阶段，秦一鸣的能力非常好用，给戚追塑造了高深莫测的形象，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这也让一些想要架空他的大臣们不敢妄动。
谁知道先帝给陛下留了哪些人手？谁知道陛下手中掌控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力量？只凭对方知道那么多事情就清楚了，此时轻举妄动绝对会被杀鸡儆猴的。
至于那些一心为国只想着百姓好的官员，对此就高兴多了，他们自然希望上面坐着的是个能力手腕都很强的人，而不是一个废物。
天历帝晚期积累了一堆政务，内阁能够处理决定的都已经决定了剩下的许萦天历帝亲自过目，但那时候天历帝病入膏肓，根本没办法处理，又没有储君继承人站出来，因此就堆积了下来，戚追一登基就面对这么一堆烂摊子，整天头都要炸了。
有些事情内阁不是没有能力处理，只是不能代为做决定，否则等到天历帝好转或者新君上位，肯定会清算，非常紧急的内阁只能硬着头皮上，剩下的都是些不那么紧急的，此时全部堆在戚追的案头。
“……要不，小秦子你跟我一起吧，
反正这会儿也没有别的人在，仙长大人教你的东西虽然没有我多，但也不少，处理这些事情绰绰有余，如果我一个人来，估计得不吃不喝不睡半个月。”
离枝现在是负责戚追起居的女官，本来听戚追前面的话还想站出来阻止，这实在不合规矩，可听到后面，她顿时迟疑了，最后还是对戚追的心疼占据了上风，缩回了快要伸出来的脚。
“殿下……不，陛下，仙长不许小秦子逾越，这些政务都属于逾越，需要您亲自解决，小秦子无法帮您。”小秦子抱紧怀里的佛尘，轻声解释道，“仙长说了，日后您要面对天下所有大事，会比现在还要忙碌，这些政务都是内阁分类好了的，您处理起来应该会很快，仙长希望您可以尽快习惯这样的生活。”
戚追：“……”
生无可恋。
也就是说，接下来几十年，他都要过这样的日子，时不时的还会有一些突发状况？
他的那些皇兄皇弟们是有多想不开，才会为了这么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啊？
捞一个爵位逍遥自在不好吗？
“可是，仙长说我还在长身体，这么累的话，我会长不高的，那些事情什么的还是等我长高了再说吧。”这话乍一看是对秦一鸣说的，实际上却是对009说的。
009顿时犹豫了。
戚追才十六岁，确实还在长身体，要是太累了长不高怎么办？
要不……就让秦一鸣帮一下下？要是将来真的出事了，大不了它带着秦一鸣跑路呗！
见秦一鸣点头，戚追露出满意的笑容。
权势？什么权势？什么宦官乱政？只要肯好好干活，那就是好臣子好太监，别的不重要，更何况他要是不信任秦一鸣和李嬷嬷离枝他们，那他估计就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陛下，六王爷确实有动静了。”
戚追握着笔埋头批阅奏折，闻言头都没有抬，“知道了，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叛乱什么的先放一放，容他将这堆奏折山处理了再说，反正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登基杀的第一只鸡终于要跳出来了。
等到戚追终于将奏折都解决掉，登基大典终于开始了。
天历帝死后他直接登基，不过却没有举行登基大典，还有几分名不正言不顺，等到登基大典结束，他的皇位就彻底稳固下来了——虽然现在也挺稳固的，毕竟除了他没合适的人了。
一大早戚追就被离枝叫起来收拾穿龙袍，威严的龙袍穿在这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一点都没有压下对方的气势，反而让对方看起来更加威严了。
登基大典的流程礼部都已经安排好了，不用戚追费心，到时候他只要跟着走流程就行，如果不是天下都在看着，戚追其实想直接将登基大典取消的。
下面跪了一排排朝臣，恭贺万岁。
“众卿平身！”
如果戚追已经成亲，那么此时他就会携着自己的妻子，此时的皇后一起参加登基大典，可惜他这会儿连个未婚妻都没有。
正在这时候，戚追身后的小太监突然动了，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朝戚追的脖子刺去。
刚起身的大臣显然看到了这一幕，惊恐地叫了起来，“有刺客！护驾！护驾！”
然而今日是登基大典，侍卫都离得很远，根本没办法救援，就在所有人绝望的时候，一柄金色佛尘的柄稳稳地架住了匕首，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不起眼的小太监三两下就将那个刺客给解决了。
这时候众人才发现，整个过程中，包括他们惊恐喊刺客喊护驾，戚追站在那里都没有动一下，他不但没有动，连表情都没变，嘴里念着祭文的声音更是从未中断，就好像不知道身后有刺客一样。
此时侍卫已经过来将那个刺客拖走了，诸位大臣忍不住松了口气，提着的心也放了下去，心里忍不住寻思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时候行刺陛下，对那个小太监的身份也好奇起来。
陛下身边的人，果然深不可测。
祭文很长，还没有念完，秦一鸣回到戚追身边刚站好，身后其他七个小太监同时暴起。
瞠目结舌完全忘了反应的大臣们：“……”
这他妈还来？这登基大典还能不
能好了？
戚追依旧声音平稳地念着祭文，秦一鸣一马当先，一柄金色的佛尘挡下了所有的刺客，连碰都没有让他们碰到戚追。
秦一鸣将刺客全部解决，戚追的祭文刚好念完了最后一句，平静抬眸看向下面的大臣，露出一个微笑，“今日大喜的日子，刚好来点红色点缀一下，好日子却没有喜庆的红色，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大臣们：“……”
您说的喜庆的红色，是指身后祭台上的血吗？
不得不说，六皇子原本确实挑了一个好时间，登基大典戚追要去祭坛上念祭文，此时他身边只会有一些太监，其他人包括侍卫都会离得很远，这时候刺杀成功率很高，因为侍卫们根本来不及救援，一般情况下，戚追必死。
曾经的嫡出六皇子手中的人脉确实不可小觑，绝对不是戚追这种刚从冷宫里出来的小可怜可以比的。
可谁让009为了给秦一鸣一些自保之力，让他跟着戚追一起学武了呢？谁让就算没了秦一鸣，戚追本身也可以轻轻松松将那些刺客都收拾了呢？
一场风波就这么平静地消弭了，不少大臣回到家后当天晚上都做了噩梦，而御林军也没有耽搁，连夜将曾经的六皇子，现在的六王府给围了起来。
戚追穿着一身常服，深夜来到六王府。
毁了容的六王爷戚连早在王府被围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行动失败了，戚追带着人过来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房中。
“我没想到，最后胜利的人居然是从未在夺嫡中出现的九弟。”戚连看戚追的目光真的复杂，所有人都没有将戚追放在眼里，默认没有这个兄弟的存在，可就是这个从未出现的弟弟，最后摘取了他们争得头破血流的果实，不得不说真的世事无常。
“我倒是觉得挺正常的。”戚追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随意地说，“当你们为了夺嫡将手伸向不该伸的人，突破了底线时，那就注定会失败，即使你们登上了皇位也走不远，没有人会放心一个残杀兄弟连兄弟后院孩子都不放过的人当皇帝，谁知道这样的人当了皇帝
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事情？”
说实话，这些兄弟为了夺嫡都疯了，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在登基大典的时候刺杀他，那真的一点都不意外，老手段了，不足为奇。
“你被老头子护在冷宫里，当然可以高高在上地说这话！”
“有一件事你搞错了，我需要好好纠正，要是被人误会，我会吐的。”戚追做出一个恶心嫌弃的表情，他也确实恶心得很，“我们那位好父皇，可从来没有护着我，你不会也信了你们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我才是他心中储君人选这样的鬼话吧？”
“他最不想登上皇位的儿子就是我，因为我一旦登上皇位，肯定会给谢家翻案，到时候他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了哦！就老头子那副自私自利的性子，会允许？这不是你们斗得太狠了，他没得选择嘛。”
他才是最不想天降皇位的那个人啊！！！
但凡你们争点气，他现在都还在逍遥快活呢！
然而戚追的这番话，戚连一点都不相信。
如果是真的，戚追真的没人管，他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卓越的能力？一看就知道从小被人精心教导帝王之道，否则的话就算戚追登上皇位，也只会成为大臣们的傀儡。
戚连在皇宫中有人，自然知道戚追在面对那些从未处理过的政务时有多游刃有余，这是没人管？
“不信？”戚追笑了一下，他从未说过，他很感激仙长大人——就算仙长大人在他那么小的时候就压榨他，他也还是感激他，因为他度过了一个充满爱的童年。
或许在别人看来很不可思议，可戚追小时候是被爱包围了的，那些爱来自李嬷嬷，来自离枝，来自秦一鸣，最重要的是，来自仙长大人。
戚追早有猜测，仙长大人在仙界的年龄应该不大，心软又天真，就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或许年龄上来讲仙长大人都几百上千岁了，但他绝对还是一个孩子。
如果他是仙长大人，知道出了个暴君，要将暴君培养成盛世明君，那绝对会从小就用严厉的手段压迫他，可仙长大人
呢？
哦！
仙长大人其实觉得自己已经在压迫他了，觉得自己非常严格严厉不苟言笑，是个不好说话的严师。
可哪个严师会觉得自己太严厉了，变着法儿给他找玩具找游戏，小心翼翼呵护小时候的他，生怕过于繁重的学习任务压垮了他想尽办法给他弄好吃的好玩的？稍微大一点又生怕他学坏，像个老母亲一样操心，总是心软去实现他稀奇古怪的想法愿望？
这都是自觉是严师的仙长大人干出来的。
就算是现在，他已经可以当爹的年纪，仙长大人还担心他长不高睡不好，将他当做孩子一样看待。
戚追不知道身为暴君的自己会干些什么事情，但他知道自己不会辜负仙长大人的期待，会带来一个盛世，成为一个盛世明君。
不是说李嬷嬷还有离枝他们不够爱戚追，戚追当然知道，对他们来说自己就是最重要的，可李嬷嬷和离枝一直记着自己的身份，不会逾越。
“我的老师呢，是最好的老师，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戚追对着戚连提起了009，带着一股炫耀的口吻，“他怕我长大了什么都不会，因此教了我很多，怕我遇到危险，教了我拳脚功夫，怕我没钱花，教我赚钱办法，怕我被我们的好父皇送上边境送死，教了我兵法，因为担心我，他把能教我的全部都教给我了。”
“对我来说，我的老师才是我的父亲，我们的好父皇？他不配。”
戚连看着炫耀的戚追，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同样震惊的还有秦一鸣和009。
009万万没想到，自己在戚追的心目中，居然是可靠的父亲形象。
阿爸，你好像有孙子了！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啊。
“你应该自称朕。”好一会儿，戚连才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声音。
他们拥有天历帝的重视疼爱有什么用，比得上为戚追操心的老师吗？从来没人对他们这么上心过！
就算是母妃，那种疼爱中也是掺杂着利益的。
戚连不想说，自己确实是嫉妒了。
都是姓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