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心思
碾碎的绿茶与汗水混成荷尔蒙生机勃勃的潮湿气味,淡粉色的卷发散落在黝黑的皮面,像是点缀在巧克力甜甜圈上的草莓糖粉。
仍旧被轻盈稚气包裹的雄虫已展现出掠食者的特性,自窗缝钻进来的暖风拂开打卷的额发,露出那双夜幕似的眼睛。
蜂蜜般粘腻的麦色和牛奶般丝滑的苍白纠缠,美妙而柔软地结合成一汪迷幻的色彩。
决明嗜睡奶猫般趴在施柏汗津津的胸口,在对方用手指梳理他凌乱的卷发时发出舒适的呼噜。
就在他昏昏欲睡时,门禁却突然亮起。
决明和施柏看着屏幕上马蒂尔达吊儿郎当的欠揍笑脸,不约而同地翻起白眼。但还是开启门禁,放他和他的两位雌侍进屋。
“哟~”马蒂尔达抱着肩膀,表情玩味地欣赏起两虫对比强烈的身材,吹起口哨,“玩得挺花哨啊。”
漫不经心地瞥了马蒂尔达一眼,决明打着哈欠活动筋骨,花瓣似的红痕随伸展变得醒目。
“总比不上你花哨,”他回道,“六十六位雌侍,轮番值班两个月都不会重样。”
“你还是克制些好,省得哪天积重难返再不能虫道,连我都治不好。”
马蒂尔达的两位雌侍闻言,耳尖漫上两抹尴尬的薄红。然而当目光接触到决明散发着奶白色光晕的皮肤和远超常虫的尺寸后,那薄红逐渐加深成晚霞般的灼烧颜色。
察觉两只雌虫在决明逡巡身上的视线,施柏眉头微蹙,旋即扯过自己的外套披在决明身上。
“说说看,”决明像是没有骨头似的靠在施柏怀里,像不能自理的娃娃般被对方摆弄着手脚穿衣,“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马蒂尔达早在第三个疗程便以痊愈,之所以仍旧每日按时来治疗室报道,尽是出于双方合作需要。
按下提前拼接好的惨叫音频,马蒂尔达回答道:“金枪/不倒和修复液的推广目前还算顺利,比较出乎我意料的是,金枪/不倒比修复液受欢迎不少。”
金枪/不倒的由来自不必提,修复液则是决明研究雌虫断爪提高自愈速度原理时的意外之喜。
决明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不值一提,从你能在帝国排到中等偏上就能看出来,金枪/不倒必然会受到追捧。”
“我想问的是,你找出梅斯菲尔德公爵真正想要培养的那位了吗?”
马蒂尔达坐进雌侍搬来的软椅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要是能这么容易找到,我有必要跟你合作吗?”
“按照你所说的方式筛查过了,梅斯菲尔德家族从主脉到支脉,我这一代至今没有定下婚契的,共有三只雄虫,不过这三只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一只断了腿、一只断了根,一只是喜欢雄虫的同性/恋。”
“雌父派虫暗中跟踪他们将近一个月,没有发现他们做出任何不符合自己虫设的行为。如果他们能演到这种地步,那我也只能认赌服输。”
“那可说不准,”决明叼过施柏递到他嘴边的水果,含糊不清道,“在我主动暴露之前,你不是也没看出我的真面目吗?”
“他们仨那边,你继续派虫盯着。再去查查梅斯菲尔德公爵所有雌侍的家族,适龄未订婚契的、雌侍数量少的、雌侍家世好的,全都筛查一遍。”
“你的意思是,”马蒂尔达挑眉,有些恍然,“老东西把那位藏到别家去了?”
他半眯起眼睛琢磨一会,喃喃自语道:“以老东西谨慎小心的个性,倒也不是不可能。”
“你纨绔子弟的虫设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决明随口道,“看哪位嫌疑最大,去欺负一番,看看老东西什么表现。”
马蒂尔达挂着梅斯菲尔德家族嫡长孙的名头,行为作风嚣张跋扈,不仅让梅斯菲尔德公爵对他放松了警惕、让梅斯菲尔德家族在平民中的声誉一落千丈;还借机中饱私囊不少星币,和默里置办下不小的家业。
哪怕远比不得梅斯菲尔德家族名下资产,也足够他们在落败后维持目前锦衣玉食的生活。
马蒂尔达父子之所以会选择和决明合作,一方面是默里精神网在屡次精神力暴动后遭受重创,随时都有可能因精神网破碎殒命,他们迫切需要盟友;另一方面是决明能力出众但出身平民,与梅斯菲尔德家族交恶且没有强硬后盾,更易于操控。
马蒂尔达晒然一笑:“虽说我在老东西面前隐藏得还算不错,可他疑心极重。倘若由我去挑事,他保不齐会联想到什么。”
决明反问道:“难不成你想让我去挑事,那岂不是更加明显?”
“你每天准时来我这报到,比回寝室来得都勤快。”
“以你的性格怎么会不留点后手呢,”马蒂尔达呵呵地笑着,表情看不出一丝端倪,“叫你的虫去试探,比我这边保险得多。”
斜睨马蒂尔达一眼,决明懒得搭理这种显而易见的试探,没好气道:“虫生两件大事,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
“梅斯菲尔德家族继承虫这件事就属于关我屁事,你爱去不去。”
马蒂尔达轻笑两声,没再多说什么。留下决明要求的不记名星卡后,带着两位雌侍离开。
自窗口俯视着马蒂尔达登上飞船,决明再次哼起欢快的小调,星卡像陀螺似的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打转。
“你真打算让他帮忙?”施柏凝眉,“你是不是太信任他了,我们根本不了解他。”
轻佻地勾起施柏的下巴,决明笑吟吟道:“信任才是最不值得信任的东西,他的小命捏在我手里呢。”
“想要成事,总要敢赌。赌输了就当教训,赌赢了一本万利。”
说完,他便向弗兰发起视频通话:“弗兰校长,宛然哥的药剂还够用吗?”
他笑容可掬道:“我这又更新了配方,宛然哥要不要试试?”
想起先前决明叮嘱过自己的事,弗兰神色一肃:“好,你邮过来吧。”
“还是老样子,邮费到付就行。”
与此同时,马蒂尔达的飞船内,两虫之间的通讯画面正在雪白的屏幕上,一遍、一遍地重复播放。
端坐在屏幕前的马蒂尔达摇晃着高脚杯,鲜血般殷红的酒液散发出甘涩的馨香:“决明、弗兰、不记名星卡……”
他似乎是在征询其他虫的意见,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到底要用那些星币买什么呢……”
马蒂尔达交给决明的不记名星卡中存有五百万星币——金枪/不倒和修复液的销售分成,不记名星卡没有卡号、没有户主、没有密码,任何机构或个虫都无法追踪钱款流向,是黑市交易的最佳手段。
马蒂尔达的雌侍们像石膏塑像般不发一言,恪尽职守地扮演着假虫的角色,垂眸盯紧自己的脚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思索许久,马蒂尔达方才偏头看向身侧的雌侍:“拦截下决明邮寄的包裹,检查除药剂外有没有夹带其它东西。药剂调换两颗,同样送到实验室去检测。”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马蒂尔达深知两种药剂能够带来何等可观的利益,若是有可能,自然独吞最好。毕竟他和决明只是各取所需的短暂合作,随时都是翻脸,所以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重新拿回主动权。
“决明的来历也要继续调查,与世隔绝的垃圾星可养不出这种手腕来。”
“雄主,”其中一位雌侍迟疑道,“既然您认为决明的来历有问题,又为什么要冒险同他合作呢?”
“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是梅斯菲尔德公爵下的饵……”
“不可能,”马蒂尔达笃定道,“他如果是贵族,无论如何都不会频频做出挑起平民和贵族矛盾这种杀鸡取卵的事。”
“贵族彼此争斗是真、一致对外也是真,拥有太多所以不能容忍一丝可能导致失去的风险,这就是贵族。”
而决明那边,他挂断和弗兰的通讯后,调出一份装满贵族雄虫照片的文件夹:“哪个不顺眼?挑一位吧。”
“什么意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夕阳的余晖将决明的面庞映照得晦暗难明,他意味深长道,“仅靠平民的身份打入贵族高层,根本不可能啊。”
施柏了然:“你想顶替贵族雄虫身份?”
对上决明不置可否的表情,他用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这样的话,我有更好的虫选。”
“兰伯特·格罗佛,”施柏从储物腰带中拿出一份泛黄的档案,大片干涸的血迹凝结成棕褐色污渍,横亘在纸张正中,“亚尔维斯·格罗佛公爵极尽宠爱的幼子,五年前失踪。”
他的视线透过因浸血而卷曲的照片,耳边再次响起年轻雄虫垂死的哀鸣:“帝国未公开过他失踪的消息、各大家族都默认他已经死亡,但格罗佛家族始终没有放弃希望,一直在寻找他。”
“失踪?”决明看向出神的施柏,若有所思地打量他片刻,玩味道,“如果只是失踪的话,那恐怕不……”
“他死了。”施柏抬眼对上决明的目光,淡金色的眸子像是两颗无机质的玻璃珠般透着寒气,“我杀的。”
疲惫的太阳逐渐沉没在地平线下,最后一缕暗淡的霞光挣扎着起身,化作豆大的光斑落在施柏身上。
“我知道他遇害的时间、地点、经过,能保证格罗佛的搜索队在最适合的地点找到你。”
“如果你有信心不暴露,那他就是最好的选择。”
葱白的食指划过板结的血迹,决明挑眉:“看来,他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照明系统自动开启,森冷的白光重新点亮治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