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普里阿普斯（Πρ?απο?）【注】
“妈，暖暖已……”
“我想等这手头的案子结束再考虑孩子的事，江蝉最近应酬多，烟酒不忌，对孩子也不好。“程暖暖急急打断江蝉的话。
“你们也结婚将近两年了，总想要时机合适，什么时候才合适呢？事情是做不完的，过了冬，暖暖也27岁了，年纪再大些了，生孩子也危险。”程母挨着程父坐下，“暖暖，女人哪有不生孩子的？有了孩子一个家才完整。”
“女人有子宫就一定要用吗？”程佳抱着一大盆水果风风火火闯进客厅，“妈，你管人家的。”
“佳佳上了中学，还幼稚得很。”程母拿起一个苹果慢慢剥皮，“整天捧着动画片看。”
“本来就是！我将来才不要结婚，更不要生孩子。你不是天天说我爸专门和你作对吗？我可不想找个人来气我。”程佳大大咧咧，口无遮拦。
“我和你爸吵，还不是因为他做错了，我忍无可忍……”
“行了，行了。你妈这些年越发唠叨。暖暖，你替你妈看看她那盆多肉怎么回事，这几天就剩个杆了。”
“对对对，我这记性，差点儿忘了这茬。暖暖，走，我们去阳台。”程母拉着程暖暖，“佳佳，多和你姐夫交流，你姐夫懂得多呢。”
阳台。
“妈，你那多肉？”程暖暖转了一圈，没看到多肉的盆栽。
“你哪会侍候花草。妈就是想多和你聊聊。”程母牵着程暖暖坐下。
“你老实和妈说，你和小江是不是闹矛盾了？”
“没有的事，妈，我们挺好的。”
“他怎么突然提不让你出去工作了？工作的事，你们结婚时没商量好？”
“最近的案子有些复杂，他的事业基本稳定了，就不想让我那么辛苦。”
“暖暖，妈和你说句真心话，别管男人嘴上说得多好听，你变丑了、思想落后了，他必定第一个嫌你。咱们工作，不提要挣多少钱，主要是有个寄托，不要把自己全部耗在男人身上。有事干，精神气足，也有底气。”程母压低声音，“你长大了，妈也不瞒你。就是你爸，妈妈和他过了大半辈子，现在也不什么事都指望他。”
“妈，你放心，我不会做家庭主妇的。“
“也不是说家庭主妇不好，但是世道如此，没工作，女的整天被柴米油盐搓磨，时间长了，多的是男人觉得女的吃白食，把外面受的气撒在妻子身上，心安理得去找小三、小四。”
程母拍拍程暖暖的手：“以后有了孩子，不要一味忍着，让小江也带带孩子，起初笨手笨脚，次数多了就好了。不要自己大包大揽，男人没养过孩子就不知其中辛苦，以为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起养，夫妻、孩子和父母之间的感情也深。”
“妈，一定要生孩子吗？”
“什么生孩子的女人最伟大，那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假话、空话。但是一个家庭有了孩子才完整，那些情啊爱啊的，都是虚的，有了亲情，有了羁绊婚姻才不容易散，能享天伦之乐，你老了也有人给你养老送终。”
“我住养老院不就行了？”
“嘴硬！住养老院，护工虐待老人的事还少？死了、臭了都没人发现。”
“嗳，你可赶紧给妈生个孙子、孙女，看着隔壁小孩，一口一个’阿姨好‘，哎呀呀，眼红得很。”
“妈，你就没想过江蝉对我不好？”
“当初你那个样子，他每天来医院守着你，工作上的事也替你安排好，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了。那年你病得那么厉害，他还愿意娶你。说句不好听的，又有几对情侣扛得住病痛折磨，坚决结婚过一辈子？没什么好责怪的，人之常情罢了。可是小江对你是不离不弃啊！”程母有些感概，“小江人看着温和，其实心里远得很。但这两年，他一直对你爸和我尊重又体贴，对佳佳也很有耐心。”
“谢家那孩子走了，江蝉逢年过节也会去看望谢家二老。我们都清楚，谢家孩子因公殉职，他和小江也没认识多久，真要算起来他们俩是没什么干系的。这点上，小江也是重情重义了。”
“外面对小江的评价也好。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对你不好呢？”
“是，妈您说得对，江蝉对我很好。”程暖暖看着母亲脸上的皱纹，明亮的眼，“妈，时间不早了，爸没事，你和程佳身体也好我们就放心了。我们先回去了。”
那些错综复杂的事没必要让家人涉及。
“吃完晚饭再走吧？”
“不了，妈，江蝉要回公司开会。”
“行，你们忙去吧。”
程暖暖抱了抱程母：“有事您给我们打电话。”
客厅里欢声笑语，程佳在显摆她做的木头飞机模型，程父脸上满是自豪。
程佳总有本事哄得上一秒暴跳如雷的爸爸喜笑颜开。
告别了父母、妹妹，两人提着程母塞的鸡汤回到车里。
“孩子的事，爸妈早晚会知道的。”
鲜香的鸡汤在保温壶里晃荡，隐隐发热。
程暖暖拧开开盖子，喝了一口，滚烫的汤水在舌尖炸开，丝丝疼痛中掺着爽快感。
“刘医生不是说月份浅吗？你怎么确定我一定怀孕了？”
“我们身体健康，有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没带套，你也没吃过药。”
“呵。“
n市第一人民医院。
“根据抽血检hcg结果显示，程女士已妊娠七周，注意休息，补充营养即可。”
“医生，我用了验孕棒，并没有显示两道杠，我的生理期一向不准确。会不会是……囊肿、瘤什么的？”
“怀孕月份浅，验孕棒也可能检测不出。如果您不放心，可进行b超检查，但是不建议这样，对早期胎儿发育不好。”
程暖暖咬咬牙，坦白：“医生，我上了节育环，不可能有孩子。可以给我开个片子单检查一下吗？节育环会不会错位了？”
医生诧异地看了江蝉一眼，这男子在听到程女士怀孕的诊断时，眼里的高兴不像假装的，两夫妻也不像有大矛盾。
“血检也可能不准确。既然这样，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去照……”毕竟是别人家事，不好多问。
“不好意思医生，如果是正常怀孕，其他地方有什么要注意的吗？”江蝉笑道，“不用开单子。”
“没什么了，真的不用检查一下吗？如果是其他问题，早发现，早解决。”
“谢谢医生，您忙着，我们先走了。”江蝉强行搂着程暖暖离开就诊室。
“你没戴节育环。”这句话更像通知，似乎比程暖暖这个当事人更清楚事情真相。
程暖暖意识到，江蝉早在今天之前就知道自己去医院上节育环。她遍体生凉，自己以为瞒得天衣无缝，江蝉在暗中看得一清二楚。
她发现的江蝉直接切断自己与外界联系的方式是其中最简单粗暴的手段。事实上，江蝉宛如空气，时时刻刻围绕，丝丝绕绕编织一张大网，完全渗透进自己的生活。
她是一个逃不脱的囚徒。
“你当初去的榆林大道私人医院，是我名下的产业，因为不那么重要，就没和你说。”屠夫挥下了屠刀。
“你这么想要孩子，让你的情人给你生啊！你凭什么替我决定？”程暖暖崩溃着将鸡汤泼向江蝉，顺手把壶砸到他脸上。江蝉躲了下，下巴还是被烫伤，迅速蹿红，刘海油腻腻地粘着皮肤，鸡肉滚落在地，保温壶撞到玻璃上发出巨响。
开车的吴文把车停在路边，想下车查看江蝉伤势。江蝉制止了，示意他升起隔音版继续开车。
程暖暖从车后兜掏出一瓶罐装饮料，故技重施。
“程暖暖，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应该好好谈谈怎么解决，你能不能别这么情绪化？”江蝉强压怒火。
“混账，现在你要谈了？江蝉，你要脸吗？”程暖暖的理智在燃烧，她想和江蝉同归于尽，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
江蝉箍住程暖暖的手：“冷静点！”
程暖暖用腿去踹江蝉，用牙齿咬他的手，糊了一手口红，披头散发、衣着不整。
“你就这么恨这个孩子吗？你小的时候，爸妈想过要把你打掉吗？”江蝉怕伤到孩子，不敢还手。
“怀上你时，你爸妈刚结婚，收入微薄且不稳定，甚至没打算要孩子。他们，把你打掉了吗？”
程父，程母不可能和江蝉说这些。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调查清你的一切。”江蝉看出了程暖暖的疑惑，“你外婆盼着爸妈离婚，她也不支持妈把你生下来。”
是啊，自己和江蝉之间天生就不对等，她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那许许多多的冤屈，那些无辜的、死在运输途中的孩子，沉溺丧子之痛的谢家父母，在那场灾难中死于阴谋算计的其他特警人员的命，自己的人生……这些都要和江蝉算清，一笔一笔，江蝉都要偿还。
程暖暖松开江蝉的手，用虎牙刺破舌尖，尖锐的疼痛唤回一些理智，压制想要就此在烂泥里长眠的想法。
不能被疾病控制，不能被疾病控制……自律、自律、自律、自律……
程暖暖的力道卸下，收起踢踹江蝉腹部的腿，忍着小腹阴冷的痛，翻出随身小包里的湿巾纸和小镜子，把多余的口红沿边角擦除。
为这么个人渣搭上自己，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