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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 10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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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驸马如手足, 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一百零七章

    半日之前,北岸那艘破旧的小渔船中,穆明珠与齐云无言对坐, 从那简素的布帘缝隙中望出去,等待江面上的大雾散去。

    日光越来越盛, 江面上大雾越来越稀薄。

    “待回到建业后,”齐云极为罕见地先开口道:“殿下若有寻常书信往来, 可着秦威去安排。但若是密信, 则需另择人马。”

    在扬州城中,穆明珠与萧渊等人来往的信件都由黑刀卫经手, 因有齐云在上把持。

    穆明珠生性敏锐, 闻言立时若有所觉,把目光从茫茫江面上收回来, 投落在少年面上。

    齐云却仍侧坐望向江面,低声又道:“陈立、赵洋已送入建业, 但囚徒狡诈, 再经审讯时, 未必不会翻供。”

    有他在的时候, 以他的手段,自然能拷问出真相——或者说是穆明珠需要的真相。

    但若是旁人来审, 却未必有同样的效果。

    穆明珠径直道:“你欲往何处去?”

    齐云喉头微动, 终于转眸看向她,沉声道:“臣要北上长安镇。”

    穆明珠既觉出乎意料, 又觉情理之中。

    因她前世所知,母皇本就有意栽培齐云往北府军中效力,但前世因齐云残了腿,才不得已重用了齐云的叔父齐坚——母皇原本用齐坚, 只是过渡性的,根本是为了给齐云铺路。今生揪出了黑刀卫中的内鬼蔡攀,齐云虽然左腿仍是受了伤,但却不至残疾,也算是保住了这条左腿,那么按照母皇原本的计划,齐云自然还是要往北府军中去了。现下大梁犯边,皇甫老将军方死,朝廷正是缺将才之时,母皇命齐云北上正是绝佳时机。

    只是穆明珠本以为,齐云离开会在陪她入建业城之后。

    此时她尚未回到建业,齐云便要离去,经了一夜同生共死、孤岛独处,这早于预期的离别,好似盛宴半途便散、唱曲未至高|潮即止,叫人顿生惆怅、乃至于魂牵梦萦。

    穆明珠默了一默,淡声笑问道:“母皇几时给都督

    下的御令?”

    在她想来,自然是母皇下了密诏给齐云,只是齐云事先不曾告诉她。

    齐云抬眸看她一眼,黑眸中藏着千般情绪。

    他沉声道:“非是陛下诏令,此乃臣之所请。”

    也就是说不是皇帝下令要他即刻北上,而是在皇帝下令之前,齐云主动恳请的。

    而这一切,穆明珠到这一刻才知晓。

    穆明珠盯着他,压着莫名的怒气,轻笑道:“都督这便要走?”

    齐云垂下睫毛,轻而坚定道:“是。”

    穆明珠目光从他垂落的睫毛一路向下,最终落在他褴褛的裤腿上——他左腿的黑色裤管,昨夜已经被她划破,现下给他以牛筋绳重新扎起来,遮盖起里面烧伤的皮肉。

    她终是没能完全压制这怒气,冷笑讥诮道:“齐都督要拖着这样一条伤腿,千里独行,北上御敌吗?”

    在她冷厉的目光与讥诮的攻击下,少年没有丝毫辩解,只垂落的长睫毛轻轻一颤,双唇一瞬抿紧,像是准备好了——再多的羞辱,他都会默默承受下来。

    穆明珠清楚她走的这条路,要能忍,要够狠,要权衡利弊,冲眼前的少年发泄怒气,显然与这些原则相悖。

    只是她乃是活生生的人,岂能全无情绪?

    一瞬的怒气外露过后,穆明珠深深吸气,伸手去握案上放凉了的姜汤,目光仍落在少年面上,口中道:“扬州诸事,母皇若有密诏来问,都督当不至于多言吧?”

    此言一出,穆明珠便知自己问错了。

    只见原本沉默隐忍的少年,闻言垂落的睫毛立时掀起来,一双黑嗔嗔的眸中再藏不住浓浓的情绪,竟有几分受伤之意。

    他很快又垂下眼睛去,低声缓慢道:“殿下放心,臣不会。”

    穆明珠看得分明,去握汤碗的手在半空中一僵。

    她冷静下来,啜饮了一口冷掉的姜汤,和缓了声气儿,低声道:“大梁骑兵犯边,已破长安镇,却不会止步于长安镇。一旦他们经梁州拿下汉中,经奉节便可南渡长江,届时咱们失了长江天险,更是难以御敌。你与萧渊、林然等人一般年纪,

    有壮志保家卫国,乃是大周之幸。”她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面子话,稍微冲淡了冷硬的气氛,见齐云垂首不语,她情知自己应该说几句体贴关切的话,譬如送别萧渊时的叮嘱,但却不知为何吐不出口来,只淡声道:“你武艺高强,纵然伤了一条腿,想来也能自己照料得当。本殿便祝都督一帆风顺,旗开得胜。”

    齐云悄悄抬眼看她,像是要分辨她是真心还是讽刺。

    穆明珠别开视线,又道:“既然你现下就要走,待会儿报信的时候也要有所变动……”

    原本的计划是孟非白的人去引普通百姓报信,她与齐云都在岸边佯装溺水昏迷。

    如今齐云既然即刻要走,不随她入建业城了,原本的计划便行不通了。

    穆明珠把心思拉回到正事上来,脑筋动的很快,便道:“既然如此,便改成你去寻人报信,在朝廷的人赶到之前离开。等过个一日半载,你在驿站密信上奏,报于母皇,就说蔡攀受人指使、阴夺黑刀卫都督之位,猝然发难,你与本殿深夜落水,本殿昏迷不醒,你救了本殿上岸,又使人报信。同时你因肩负北上御敌之重任,时间紧迫,不能同入建业,仅以所知密奏上报。如何?”

    齐云沉默听着,良久才轻声道:“好。”

    一时两人都静默。

    齐云又道:“蔡攀受人指使,可要言明幕后之人?”这是在问要不要揭发穆武。

    穆明珠道:“暂且不必,你只说幕后之人有几条线索,因其身份紧要,没有确凿证据,不敢妄言。”她回忆着前世齐云在扬州残了一条腿后,朝廷分明是查到了什么,却又戛然而止,不像是没有头绪,倒更像是查出了背后凶手,但皇帝不愿再兴风浪。

    大梁犯边,母皇在内要一个“稳”字,此时翻出穆武来,一是证据不够确凿,二是一旦暂时压下去、便给了他逃脱之机。

    这不是对穆武一击致命的好时机。

    穆明珠思考过齐云离开对建业局势的影响后,顺势便想到齐云北上后的情况。其实齐云此去,倒是不必担心。他跟萧渊的情况不同,

    萧渊乃是一时义愤、自行前往;而齐云是得到了皇帝应允的。其实不管是齐云还是萧渊,除非天生将才,一般人的指挥才能都是到了战场上后练出来的,这也是平时军队要进行演练的一项原因。朝廷缺少军费,是缺少支持整个北府军的军费,但若朝廷精简用度、全力培植一支精锐,这等费用还是能拿得出来的。皇甫老将军病故之后,皇帝在北府军中最大的诉求,便是再培养一个完全忠于皇权的大将军。只要有皇帝的财力支撑,齐云所领的部队,就意味着更精良的装备、更健壮的马匹与一般意义上的更高生还率。只要齐云能有还过得去的指挥作战能力,北府军旧部中的优良者,便会主动聚拢到齐云身边来。

    而根据齐云在黑刀卫中的表现,他无疑是极聪明的,不管放到什么境地中,总可以飞速进步。

    更何况,他从前还曾在北府军中效力两年。

    这些都是他的优势。

    可以大胆地说,只要大梁骑兵不是泰山压顶之势碾下来,齐云在北府军中的未来将是步步高升、握紧实权的。

    皇帝之所以如此放心用齐云,一来是因为他的出身,当初齐云父亲为帝王孤臣,已经使得阖族成为世家公敌;二来是齐云审死废太子周瞻,也以其冷酷铁面,自绝于帝位任何可能的继承者。

    若非她重生而来,暗中骤然改变了对齐云憎恶之下、避之不及的态度,齐云于皇帝而言,的确是完美的孤臣。

    而齐云对她的感情……

    穆明珠端起放冷的姜汤,又啜饮了一口,垂眸隐下思量。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冲动而短暂,昨日可以为情爱不惜性命,今日也可以为权力、为复仇、为家国大义转身离开。

    终是不足为信。

    不过皆是人之常情,倒也不必苛求。

    穆明珠想通了这一点,原本因少年过于珍贵的情意而觉沉重的一颗心,反倒喘过一口气来。

    她垂眸望着自己在姜汤中的半面倒影,轻轻一笑。

    如此也好。

    齐云望见了她轻浅的笑容,微微一愣,垂眸低声道:“殿下没有旁的事吩咐

    臣吗?”

    穆明珠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想到今日过后,如此美丽动人的少年郎再不能触手可及,不禁也有些惋惜;惋惜之中,对于他此时故作卑微的姿态,又有些怒意。

    她歪头看他一瞬,索性伸出手去,扯住了少年领口。

    穆明珠手上并没有如何用力,然而齐云不敢抵抗。

    少年顺着她手指引领的方向探身而前,上身趴过低矮的案几,仰脸迎上她的目光,下意识垂了眼睛。

    穆明珠俯首,犹带了怒气的一吻印下来,唇齿间犹有浅淡的姜汤辛辣之气。

    这是一个冰冷的吻。

    不待齐云体会这分别前的最后一吻,穆明珠已松开他的领口,撩开布帘走出去,淡声道:“走吧——雾已散了。”

    齐云懵懵睁开眼来,只见原本白雾茫茫的江面上一派晴明,远处模糊移动的黑色小点,正是一艘艘庞大的战船。

    于是按照穆明珠所安排的,孟非白的人出面、佯装普通百姓引了老渔翁前来,齐云守在溺水的她身边,要那老渔翁去报信,而他则在老渔翁之后、转身离开。孟非白的人在齐云之后,清扫沙滩上的足迹,并从岸边水中游出百丈,悄无声息消失,功成身退。

    等到右相萧负雪领兵赶到,穆明珠终于“大难不死”、“劫后得救”。

    穆明珠从记忆中回过神来,藏起眼中淡淡的怒色,转身看向还在等回答的萧负雪,抬手按了按额角,平静道:“本殿昨夜落水之后,便晕厥过去。齐都督去了何处,本殿自然一无所知。”

    萧负雪凝视着她,到底是八年的师生,已从她的态度中体会出了一种戒备。

    他不知这戒备从何而起,也不敢想她离开建业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都遭遇了什么,起身温和解释道:“臣并无审问殿下之意。”他顿了顿,把话说透,轻声道:“只是担心回到建业之后,若陛下有此一问,仓促之中,殿下惶恐不能答罢了。”他是想要在皇帝过问之前,先帮穆明珠做好准备。

    穆明珠也明白过来,扶着额头,轻声道:“多谢右

    相好意,本殿只是……”大约刚从步步危机的扬州城中走出来,又经了齐云骤然的离别,哪怕是佯装信任一个人,对她来说一时间都有些转换不来了。

    萧负雪见她愣住,眸中闪过不忍疼惜之色,柔声道:“殿下不必向臣解释。”他的声音转为低微,“殿下平安归来,什么都不必解释。”

    穆明珠看他一眼,见他长袍下摆上还有溅上的泥浆,只是此时却有些无心应付,只淡声道:“好。”

    于是穆明珠仍是“重伤”之态,由仆从抬上了战船,一路往南岸的建业城而去。

    在战船中闭目小憩的穆明珠却不知道,那奔赴前线、刻不容缓的少年,并未如他所言那般即刻离开。

    原来当老渔翁去报信之后,齐云从躺在浅滩潮水中的穆明珠身边走开,却并没有离开,而是藏身于更高处的石堆沟壑之中。

    当萧负雪领人赶到,从沙滩潮水中揽起穆明珠之时,齐云就在不远处的石堆之后沉默凝望着。

    有那么一个瞬间,齐云甚至有些痛恨自己过人的视力。

    当一阵冷风吹过,湿漉漉的公主殿下瑟缩着依偎进右相怀中时,他把那贴近的动作看得太过清楚,甚至于无法自欺。

    他的离开,正如秋日枝头凋零的枯叶,于公主殿下而言,什么都算不上。

    他看到了一向冷静自持的右相大人失态狂奔,也看到了从不示弱的公主殿下主动依偎……

    可是都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只要公主殿下选择的是那条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他一定还能回到殿下身边。

    少年拖着受伤的左腿,从藏身的石堆后探出头去,望着岸边驶离的巨大战船,黑眸中好似有火焰灼灼燃烧。

    直到望不见那战船的影子,他这才转身西行。

    今日的离开,只为来日长伴帝王侧。

    穆明珠死里逃生归来的消息,立时在建业城中成为当日的最大消息。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无数只耳朵都竖着,要看这位在扬州城闹出大变故的小公主殿下,会得到皇帝怎样的对待。

    皇帝的诏

    令很快便下来了。

    皇帝非常担心公主殿下的伤情,下诏要公主殿下入宫养伤,因伤情颇重、需要静养,因此也不许外人探视,一切事情都等公主殿下伤情平复之后再说。

    于是穆明珠离开建业前搬出的韶华宫,绕了一圈又回去了。

    在穆明珠的授意与萧负雪的帮助下,薛昭最后给拟定了一个“疾在头颅,惊厥淤堵”的病情,若严重了穆明珠可能一辈子就废了,若静养调理、说不得能徐徐好转。

    穆明珠初回韶华宫的时候,还担心母皇另外再派医官来诊治。

    虽然宫中的医官,一向是把小病说成大病,大病说成绝症——如此,治好了有大功,治不好也无过错。只要她坚持说头痛病重,宫中的医官也不会跳出来说她没病。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以母皇的缜密,这次竟然没有派另外的医官来给她看诊,只是下旨赏赐了薛昭,要他“务尽全力”。

    倒像是很信任她的样子——至少是做出了很信任她的姿态。

    原本留守在公主府的仆从,又都召回了韶华宫。

    穆明珠躺在床上装病。

    碧鸢跟在樱红身后,入内一见就掉了眼泪。

    穆明珠叹了口气,也不好跟她们说破。

    毕竟她这病是假的,但身边人的情绪必须得是真的,否则如何能瞒过众人?

    太监秦媚儿也来献殷勤,凑上来抹泪道:“哎唷,奴的好殿下,怎么出去的时候生龙活虎,回来竟成了这副模样……呜呜呜……”

    穆明珠压下翻白眼的冲动,知道的是她在养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升天了呢。

    她按住额角,病人自然有病人的优势,只虚弱一指秦媚儿,道:“这人是谁?我一见就觉难受——轰出去……”

    秦媚儿泪滴还挂在眼角,立时愣住了。

    樱红回过神来,冲着秦媚儿尴尬一笑——因秦媚儿乃是宝华大长公主送到公主殿下身边来的太监,从前又颇得殿下喜爱,少不得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公公,”樱红轻轻一扯秦媚儿的衣袖,示意他跟着往外走,低声道:“殿下如今伤重,性

    情喜好大变,公公不如先回避几日?待到殿下康复了,再来觐见不迟……”

    秦媚儿也不能强行往公主身边凑,只得擦了眼角的泪,叹气道:“奴都明白,只盼着小殿下早些好起来。”只看模样,倒是情深义重的一个忠仆。

    里面碧鸢见公主殿下赶了秦媚儿,也不敢再哭,待要收住眼泪,一时却忍不住。

    穆明珠轰走秦媚儿,是早已厌烦了这内鬼,见碧鸢忍哭,好端端一个温柔大美人哭成了泪人,也觉不忍,叹了口气,扶着头道:“你是谁?别哭了,给我念篇佛经吧……”

    碧鸢见殿下认不出她,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听了要求,忙应道:“是。奴这就给殿下诵佛经……”

    只是韶华宫里的陈设还在,但书籍却已经搬到公主府去了。

    碧鸢情急之下,便将她唯一能背诵的《心经》轻轻道来。

    原来当初穆明珠诚心为皇帝分忧,曾于佛前焚香静写《心经》近千遍,樱红与碧鸢陪在她身边,只看着竟也能背下来了。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碧鸢的声音初时还有哭过的轻颤,渐渐稳定温柔,仿佛她自己也从这佛经中得到了力量,“……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在碧鸢低柔却有力量的诵经声中,穆明珠经了长长一个多月的疲惫,躺在自幼长大的宫室中,不知不觉中便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之中。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有万人对战的紧迫血腥,有狭窄通道中躲藏、怕给人察觉的惊险,有高坐龙凤椅之上、冷漠向她看来的母皇,也有稳坐自雨亭下、一箭疾射而来的谢钧……梦的尾声,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只小小的棺木中,蜷缩在黑暗中,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惶恐。

    醒来的时候,穆明珠感到了眼角的湿意,一摸脸边的枕头也都是湿的。

    像是在这一场梦中,把她清醒时哭不出来的泪都流尽了。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碧鸢低柔的诵

    经声还在继续,只是有了微微的喑哑。

    穆明珠转眸看向窗外,却见原本大盛的日光,已经转为橘红色的夕阳余晖。

    碧鸢守着她,为她诵了整整半日的佛经。

    穆明珠心中触动,抬手按住了碧鸢的手臂,轻声道:“多谢姐姐为我诵经,我做了一场好梦。”

    碧鸢坐在床边,愣愣抬头看她,含泪笑道:“那就好。”

    穆明珠“养伤”的日子就这么正式开始了。

    因皇帝下了诏书,在公主殿下病情转好之前,不许任何人探视打扰,穆明珠在韶华宫中竟是难得的清闲。

    她每日里晨起便看半卷书,看得累了,便到园中,与樱红、碧鸢等一同修剪园中花木,按时用膳,按时入睡,倒真是在调理身体了。

    外人不能出入韶华宫,穆明珠唯一的消息渠道,便是每日来给她看诊的薛昭。

    穆明珠对于薛昭还是比较放心的,因前世宫变之后,薛昭往东山道观做了道士,此后数年不问政务。所求在世外长生之人,多半不屑于沾染权谋争斗。

    她不知萧负雪究竟是怎么跟薛昭沟通的,但薛昭终究是配合她的剧本演下来。

    从薛昭口中,穆明珠每日都能得知朝中的最新消息。

    当然,这等最新消息,凭借薛昭是拿不到,背后自然是右相萧负雪在支撑。

    所以穆明珠看似闭门于韶华宫中养病,却真正做到了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

    与她切身相关的,有三件大事。

    第一件,朝中如今最吸引众人注意的,其实并非她这位在扬州兴风作浪过的公主归来,而是长安镇的梁兵犯境。大梁骑兵攻破长安镇之后,果然并不满足于一城之得,又挥师南下,意图染指汉中重地,而沿着北境边界,梁国还在不断征调兵马,来势汹汹,大有要重兵而来的架势。如今为抵御北境强敌,大周内部征调兵马、筹措粮草、选任将领,已经足够中枢重臣焦头烂额。

    第二件,与废太子周瞻谋反一案相关的人证赵洋、陈立等,已经交付杨太尉审理。只是所有审理的内容,如今都是直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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