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事
人多的地方最好藏匿心事，既无人倾诉，就把它埋在喧嚣中。
季存和秦束坐在一起，和往常一样打了两个素菜和免费的汤。
宋阳坐在椅子上，一只脚曲着踩在上面，手撑着脸抱怨。
“靠，什么嘛，教官一走这伙食直接降了几个档次，没人性啊……”
赵煜气得拍桌：“你见过有人性的食吗？还说是糖醋排骨，我看是糖醋猪骨还差不多，硌牙！”
“唉，将就着点吧，少爷们！总比饿着好，”何潇十分佛系。
赵煜气极，夹了一块排骨往何潇嘴里塞，想堵住这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猪嘴。
宋阳捧腹大笑。
“别闹别闹，别人看着呢！”
秦束乐了。
“看不出来，你还知道要脸！以前都没发现！”
宋阳气得牙齿咯吱作响。
“我什么时候不要脸啦，一直都要的好不。”
几人闹着闹着大笑起来，偶尔提到季存，季存只是敷衍的应几句。
季存沉默，没吃几口饭，也无心扯这些闲杂事，能困扰他的已经不仅仅是这些小事了。
他担心爷爷的病情，担心自己的学费，担心爷爷一个人过得好不好，担心柴米油盐。
十几岁的年纪，承受着许许多多不该承受的东西，但他从不低头，绝不妥协。
生活给了你苦难，何不抬头，看看远方，那是向往。
秦束坐在旁边看着他，不知他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心事，季存把自己的心锁起来，用冷漠维护着。
他找了个借口，想一个人静静。
“我腹胀，想走走消食，你们先回去吧。”
季存话少，难得一句话说这么多字，教秦束叠被子的时候，也只是言简意赅的说几句。
宋阳略微吃惊：
“存哥，你开窍啦？多说点话，别跟个闷葫芦似的，你知道和你做室友有多煎熬，我都要被闷死了！”
“嗯！”他独自走开，想在学校里散散心。
话唠一说话就没完，秦束看出季存有心事，情绪低落，想去看看，就着季存的借口说。
“我也吃撑了，咸煜，麻烦帮我把书拿回宿舍，谢了。”他把手里的书递给赵煜，朝着季存追去。
季存被秦束这操作弄懵了，季存心情不好想散散心是真，但他只想一个人静静，他觉得秦束就是个碍事玩意儿，成天跟自己过不去。
学校里有一片林子，种满红杉，年岁悠远，已有隐天蔽日之势。中秋将近，树叶红艳妖冶，虫鸣声声。
两人挑着隐蔽的路并肩前行，沉默良久，秦束给他时间整理心情。
“是不是心情不好？难过的话可以跟我说！”
季存深吸口气。
“你……”季存不是那么容易敞开心扉的人，也很少和别人吐露心事。
“你知道什么，跟你说有用？”季存心里烦闷，语气也就不怎么友好。
“你为什么跟着我，我们不熟，欠你离我远点！”
秦束说：“我……我只是想跟你走走！你不觉得我们有点像吗？”
“哪里像？”季存愣了愣“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这些人一样含着金汤匙！”他说完又觉得自己过分了，很失态。
“抱歉。”
“没事，别憋着，说出来会更好。我愿意做你的倾听者，我不置喙。”秦束眼神坚定的看着季存。“……………………………………………………………………………”良久。
“我很累！”季存背负得太多，他太累了，很多事憋在心里总会有爆发的一天，只要有个缺口，就会像洪水般排山倒海的倾泻下来。
“算了，你想听我就说说吧！”季存叹气，眉眼投下一片阴影。
“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医院的人打来的……医生说，我爷爷心梗中期，发现太晚，不早点治疗就…………我只有他了！！！”
季爷爷的身体状况一直不怎么好，所以季存留着医院的电话，他一想到这事是经过别人的口才知道的，心里就一阵难受。
“他不告诉我啊！还一直问我过得好不好！”一股愧疚感涌上心头，季存眼眶通红，可就是落不下泪来。
昨晚他好像听到爷爷疼痛的喘息声，当时只是单纯的认为是爷爷的风湿犯了。
“算了，你根本理解不了！”
“我理解你，没事了，没事了！”秦束走上前轻轻拥住季存，轻轻拍着他的背脊，他没安慰过人，只能笨拙的学着别人的样子抱抱他。
季存不喜欢和人近距离接触，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不想推开。
秦束看着他的“存哥哥”情绪逐渐稳定，放开季存，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衣把糖塞进季存嘴里。
季存舌尖一阵甜蜜，心中苦涩渐渐褪去。
“我前几天给你的糖你为什么不吃？”去季存宿舍找宋阳那天秦束就看见被丢在角落里的糖了，只是当时不好开口问。
“我不爱吃糖！”季存说。
“存哥，生活很苦，需要自己调和，以后我每天都会给你一颗糖，你要记得吃！加油，总会有办法的！”季存愣愣的看着他，心里很暖。
“嗯，谢谢你……今天，走吧！下午的课要迟到了！”季存从长椅上站起来，径直往教学楼走。
那个午后，季存和秦束的关系越来越微妙，宋阳发现秦束来自己宿舍次数越来越多，平时话很少的季存跟秦束在一起时也不那么闷了，甚至有时还会开一两句玩笑。
周五，季存一放学就去学校门外等公交，心情急切，坐上公交车，司机一路走走停停，他想回家的心情已经和脱水的鱼想要回到大海没什么区别。
公交车开了一个小时，景色由繁华慢慢退化到落败，木棉街是被江海遗忘掉的小县城，路上随处都可以听到小摊贩的吆喝声，扩音喇叭的叫喊飘在城市上空。车子经过，尘土飞扬，尽管吵闹，也还是能听到几声叫骂。
走到半路就看见爷爷在路边采购货物，正准备把一个大麻袋往身上背，季存远远的挥手大声呼喊：
“爷爷，我回来了，把东西放下，我来背！”季爷爷愣住，没反应过来！
“存存，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季爷爷用袖口擦干额头的汗珠。
季爷爷拍拍季存的肩叹气：“瘦了，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吃饭？不要舍不得钱，买点好的吃。”季存看着爷爷，鼻尖酸涩。
季爷爷年过古稀，头发白了大半，牙齿掉了几颗，穿着亚麻布衣衫，满面沧桑。
季存扛起麻袋牵着爷爷的手一路蹒跚的回家，季存问爷爷想吃什么他来做。
“存存，爷爷好久没吃荠菜饺子了，荠菜我摘来放在盘子里的。”
爷爷祥和的坐在板凳戴着老花眼镜，拿着本《毛爷爷思想》阅读，爷爷当了一辈子人民教师，零几年就退休了，退休金少，一个月只是偶尔会买点没平时吃不到的。
周末，季存会和爷爷一同江海美食街卖炒板栗，爷爷卖了十几年，有个很可爱的称号“栗子爷爷”。
季存终于忍不住了，他想爷爷亲口跟他说。
“爷爷，前几天你是不是去医院了？”
“这…………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风湿犯了去买了点别嘌醇。
“爷爷，我想听实话，能不能别瞒着我。”季爷爷见实在瞒不住。
“孩子，你别着急，不严重的！医生说只要我情绪稳定都不容易犯！”
“爷爷，都中期了，我……我想休学……”
“说什么傻话，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读书，就算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的。”季存握着爷爷的手，眼眶通红，打消了休学的念头。
假期结束，季存回了学校，“安静”在讲台上通知：
“马上就要月考，希望同学们认真备考，这次考试关系着你们的座位安排。”
“要调座位么！”全班叽叽喳喳讨论起来，简直就是小情侣的福音！
“stop是要调座位，成绩前十名可以自由选择同桌，为了促进同学们和睦相处，相互学习，互帮互助，我们就不单人单坐了”。
“哇，太好了，老师万岁，安静万岁！”
“兔崽子，叫什么呢？谁给你们的胆子给我起外号！”说完没心没肺的笑了，他任教以来，这个外号就一直跟着他了。
“好了，上课！”
秦束这几天一直在想季存的事，他想尽力帮帮他，前不久才坑过人家帮自己叠被子，难免有点不好意思。
“你这周回家了吗？季爷爷怎么样了？”秦束偷偷写了张纸条过去，还附赠了颗草莓软糖。
季存把糖撕开，放进嘴里慢慢品尝！
“嗯，回了，状态还行，暂时没有大问题！”
“那就好，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秦束传纸条时手无意碰到季存细长的手指，季存躲在掌心下红了耳朵尖，像一只害羞的小猫咪把脸埋在臂弯里。
“我想找份兼职，最好在学校里的！”
“下个星期就月考了，等考完再找，好不好？”秦束想和季存做同桌！
“好好上课，不怕被安静逮到么？”季存提醒，秦束没在传纸条，从柜子里找了份卷子刷了起来。